闻未眠每次单独出门都跟去未知区域探险似的。
就像她还是程清桃的时候,带着小黑猫云游,说是居无定所,实际上是她找不到“定所”……
闻春苑与宴秋楼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闻未眠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但她真的一个人站在街上是,还是被两边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物迷了眼。
闻未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好在,她还有锁链。
闻未眠凭借着锁链之间的感应,辨别了一下方向,往宴秋楼走去。
“——什么?!”
闻未眠脚步顿了顿,被这一声高昂刺耳的喊声刺得耳朵嗡鸣。
她转过头,看了眼噪声的源头。
一共四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各坐一方,脑袋几乎要长到一起去了,其中发出声音的人抬起头,满脸震惊,震惊底下有怀疑,怀疑底下还藏着窃喜。
“这么说他们孩子都有了?”那人道。
“肯定是啊!不然哪儿来的孩子哭声?”坐在南方的人回答。
“啊啊啊啊——真的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还没听到婚讯?他们家大业大,婚宴应该会办得挺盛大的?”坐在北方的人道。
坐在东方的人狐疑道:“不会?我怎么没见过那人大肚子?”
南西北:“……”
他们无言地看了眼坐在东方的人,似乎没有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本来那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就是他们自己散发脑洞的成果好吗?什么脑洞不香?一定要追根究底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一致无视了坐在东方的人的声音,继续激动。
“我好希望看到她穿婚服!一定绝美!”
“他也不遑多让啊!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会让我们看到吗?”
“应该不会?但我希望会!”
闻未眠疑惑地看着四个咬耳朵的人,正准备走,便见坐在东方的人掏出一本厚厚的书。
“这话本写得不够快啊。”坐在东方的人很遗憾,“虽然书里感情发展得很快,但感觉这也跟不上人家真人的节奏了。”
“……”闻未眠看着书上“将眠”二字,陷入了沉思。
西南北异口同声道:“你不是不信吗?”
坐在东方的人道:“我不信和我希望有必要联系吗?”
西南北:“……”
闻未眠根据他们的话推测了一下,应该是江词最近在教育鬼婴,鬼婴地哭声被某些特殊的人听到了,以讹传讹带出来的话本剧情。
坐在北方的人也拿出一本书,道:“还别说,我这本的笔者笔下,眠娘与将公子都两年抱仨了!”
闻未眠:“???”
闻未眠无法理解其中逻辑,以诡异的眼神看了那四人一眼,加快了脚步向宴秋楼赶过去。
……
宴秋楼,江词的房间。
江词翘着脚躺在床上,手里翻着时下最火的话本,乐呵呵地晃着脚。
他右手手腕上套了一条素白的绸缎,另一头拉到房中,裹成一个茧,中间是空心的,却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挣扎,茧一直在晃动。
鬼婴鬼哭狼嚎撒泼打滚都无法引起江词的注意,连点余光都没有分给它,气得它嚎啕大哭:“你欺负我!”
江词不为所动。
鬼婴继续哭嚎:“邓缘——”
江词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它。
鬼婴得意地勾勾唇角:“邓缘看见你这么对我,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江词笑了两声:“论厚颜无耻,你在鬼界也算翘楚了?我是闻未眠的夫郎,你是她的谁?你觉得她会为了你来找我报仇?”
鬼婴愣了一下。
江词哼了哼,这小鬼是闻未眠第一世就存在的鬼,鬼都不知道它活了多久了,在这儿跟他装疯?
真当他傻啊?
“扣扣”
房门方向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颇有某人的风格。
江词一跃而起,随手把之前还爱不释手的书册扔到一边,奔到房门口,一把打开门。
“闻——”
他人都还没喊完,就见一道灰色的阴影在眼角一闪,从他身后冲出,直直向闻未眠砸去。
江词脸色一变!
“小心!”
他急急出手去抓鬼婴,但他与闻未眠距离不远,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鬼婴已经冲到了闻未眠面前,然后——
两手一合,小嘴一张,抱着闻未眠大腿就开始哭!
“姓邓的!这个坏男人欺负我!”
江词一懵,近距离听到鬼婴尖利刺耳的喊声,耳朵都要聋了。
闻未眠伸手捂住鬼婴的嘴,顺着它身上缠着的白绸看向江词:“这是做什么?”
“这小鬼整日不安宁,净想着打扰客人,我就干脆把它捆起来了。”江词道,“而且也方便——”
他话没说完,鬼婴就气势汹汹地打断了他:“他不仅捆我,还打我!”
“……”江词颇为无语地看着鬼仗人势的鬼婴,从容淡定地承认了,“嗯,没错,我还吊起来打的——很顺手。”
他伸出手,在身前做了个扇打的动作,评价道:“这小鬼还挺耐打,每次都嚎得像杀猪似的,但半点不红肿。”
鬼婴当即对他一阵龇牙咧嘴,它的牙齿相当锋利,宛若锯齿,堪比利刃,闻未眠拍了拍它的脸颊,迫使鬼婴闭上了嘴。
闻未眠任由鬼婴挂在自己腿上,牵着江词到软塌处坐下:“你小心他咬你,他牙尖,咬合力比野兽更为可怖。”
鬼婴默认这是闻未眠在夸他,得意地龇着牙对江词炫耀。
江词冷笑一声:“行,待会儿我就拿磨刀石来,帮它平整平整。”
鬼婴急忙合拢嘴:“姓邓的——”
这鬼婴一口一个“姓邓的”,江词算是知道闻未眠为什么不记得第一世的名,却至今还记得姓了,原来是这小鬼头一直提醒她。
闻未眠不在的时候鬼婴喊她都是连名带姓,她在的时候就只有姓,听着格外嚣张讽刺,但抱着人家大腿嚣张讽刺人家——确定不是找打吗?
江词鄙夷地看了眼鬼婴:“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这小子牙怎么这么尖?我问他他也不回答我。”
一般而言,寻常鬼魂的模样与生前并无二致,但鬼婴这一口利牙……
更别说,根据闻未眠所言,鬼婴死亡之时仍未出生,毛发、牙齿、瞳孔、口腔等都应该还未发育成熟,但此时鬼婴看上去却有两岁孩子大小,看那连珠炮似的不停唠唠的嘴,口齿伶俐,吐字清晰,也不似婴儿。
闻未眠沉默了一下,道:“他从前确实不这般。”
……
闻未眠还是程清桃时,并非自小修习灭妖师功法,事实上,那一世一开始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田间农女。
因为锁链的缘故,她并不会自找麻烦。
她每一世都按部就班,尽自己的义务,能帮则帮,不能帮绝不插手,几世轮回,她早已见惯了人性,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她想帮就帮得了的。
“清桃!”程父挺着肚子在路边对程清桃招招手。
“来了。”程清桃的视线在程父腹上一扫而过。
程清桃的母亲早春里便已经染病去世了,程父腹中的孩子乃是遗腹子——其他人都这样认为。
但程父自己知道不是,他腹中的是妖物之子。
程母去世之时天气还很冷,程清桃只有十岁,程父怕冻着孩子,上山砍柴,却被一只妖抓了去,好不容易趁着妖物不在逃了回来,没多久却有了身孕。
原本程父便是因为程清桃而苟活于世,怕她没了父母之后活不下去,骤然得知自己有孕时险些就投河自尽了。
程父上山砍柴许久未归,程清桃心中不安,上山寻了大半夜才总算找到些许痕迹。
那时的程清桃还很弱小,她是邓缘时武艺高强,此后转世也是自小习武,但她没有修炼灭妖师功法,普通武艺对妖族来说不足挂齿,对它们的伤害非常有限。
为了救程父,程清桃费尽心力,在林中布置陷阱,随后将妖物自洞穴引出,随后配合着事先布置好的陷阱,引得它与邻近的妖族相斗,两败俱伤之际,再出手将两只妖物全部杀死。
“呼呼……”程清桃靠在一棵树,稍微休息了一下,她仰着头,看着暗沉的天空,豆大的雨滴砸在树叶上,又“啪”地落下,摔在地上。
天上闷雷轰轰,雨水很快将程清桃整个人淋透。
她偏过头,看向暗处躲躲闪闪的一片人影,对他们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们。”
“叽……”片刻之后,幽暗的草丛中跳出来一个十来岁少女模样的人影,双目猩红,但眼神却很干净,她站在那里,歪头看了看程清桃,转身一蹦一跳地汇入了黑暗之中。
随后,草丛中又钻出一个八九岁孩子高的身影,他的身后翘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转头看看程清桃,然后四肢并用,灵活地爬上了树,在树枝之间轻松地跳跃,很快也消失了踪迹。
程清桃收回视线,艰难地扶着树干站起来。
她的右腿受伤了,被那蛇妖一尾巴甩过来,虽然及时避开,但还是被它锋利的鳞片划开了长长一条口子。
她拖着伤腿,正要走,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看向侧后方。
她身上挂着零星几根锁链,互相碰撞,叮当响着,不知是风吹动了它们,还是它们带动了风,雨水顺着它们“滴答”落下,寒气逼人。
一道透明的灰色身影飘忽不定地站在她侧后方,肉眼可见的轻,仿佛一阵微风就可以将它吹到天上去。
那身影小小的一个,四肢短小,身小头大,看上去还是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却是直立站着的。
它眼睛张开不大,视线也很模糊,但它知道,邓缘就站在它眼前。
它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说:“ch……un。”
鬼婴不是寻常孩童,他很聪明,至少他知道,程父那种人,经历了这样的事,即使程清桃费劲千辛万苦将人救回去,他可能转头就自我了断了。
程清桃的做法吃力不讨好。
程清桃笑了声:“你会说话了啊。”
她只是这么感叹一声,随后便沿着山里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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