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闻未眠回闻春苑换衣裳，江词送她回来，二人路过枫林门口时，枫林正好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脸上染着浓重的红色，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开门时仿佛门与他有仇似的，刷的一下就打开了。
枫林不断冒粗口的嘴在见到闻未眠的一瞬间闭上了，他不动声色地向后看了一眼，讪讪地看着闻未眠：“姑娘，你没事？”
他向后看那一眼，露出发间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肌肤上印着几个红到发青，青到发紫的狰狞痕迹。
在闻春苑住了几年，没见过猪跑也见过猪肉的闻未眠秒懂，江词好歹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妖精，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还酸酸涩涩羡慕地嘀咕一句“好激烈的样子”。
闻未眠和江词都是心照不宣，微微笑着摇摇头。
闻未眠道：“牛神医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江词道：“枫林……你还好吗？”
脖子上那些痕迹确实有点可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枫林的腰也没平时那么挺直。
枫林表情扭曲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还、好。”
江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心酸地看向闻未眠。
这段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呢。唉……
闻未眠假装看不见他的哀怨，温和地对枫林道：“好生休息休息。苑里有晚章看着呢。”
百灵几步跨过来，保护神似的杵在枫林身后，目光如钉钉在闻未眠脸上，视线扫过枫林的脖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炫耀。
“闻娘起得真早啊。”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百将军晨安。”闻未眠淡淡地点点头，丝毫也不理会她没由来的炫耀，“此处毕竟是秦楼，百将军还是莫要呆太久才是，免得落人口舌。”
百灵回以不冷不淡的一笑：“谁敢笑本将。”
百灵能做到大将军的位子上，是全靠军功一点点上来的，名副其实的战神，别人再多的口舌，也只能在她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说，只要不在她面前，她管他们做什么说什么。
对于如此霸气的百灵，闻未眠依然挂着稳稳当当的笑，随意闲聊几句就准备离开了。
百灵道：“闻娘果然好脾气，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模样，倒令本将忆起一个人，不知闻娘可曾听过此人名讳？”
她这么问，但她口中那人究竟姓甚名谁，她却又不言明。
闻未眠微微低头，弯着唇角笑道：“百将军这般说，想来在下与此人却有相似之处。”
她说完之后便带着江词告辞离开了。
江词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百灵。
闻未眠曾说过，她曾在某一世见过百灵，如今百灵有此一说，显然二人之间并非“见过”这么简单。
按理说，闻未眠与她的前世相貌并不相同，百灵竟也能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并产生怀疑，只是因为脾气吗？
江词问了闻未眠，闻未眠道：“或许是昨夜与她交手，被她看出点什么了。”
她并不在意百灵看出什么，反正她没有证据，况且枫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百灵有证据也掀不起浪来。
……
江词以为闻未眠换好衣裳就要带他一同去找珠迎太女，但见她不慌不忙，先去处理了一下闻春苑的事务，然后又算了一遍账，直到天色将黑才慢悠悠地出门。
江词和她站在后巷巷口，不明所以地和她对视。
“看我做什么？”
闻未眠理所当然道：“我不识路，自然是等你带路了。”
江词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去哪儿？”
“珠迎太女府。”
“……”
一整个白天闻未眠都没有动静，江词还以为她不想去了呢。
“这天都要黑了。”江词看着她，等她给出理由。
闻未眠道：“天黑了，打起来才隐蔽。”
江词恍然大悟。
对哦。他们是去查珠迎太女是不是那第三方势力的，如果是，那她那里自然不缺灭妖师的，一言不合就可能打起来，难怪闻未眠出门的时候带了剑。
想明白这一点，他又开始担心别的：“她那里会不会有很多灭妖师？不如我们把枫林和百灵也带上？”
闻未眠摇摇头：“只带你。”
百灵毕竟是当朝大将军，且最近有要务在身，若真打起来受了伤，她可能就要背负另一条锁链，枫林是闻春苑的人，闻未眠不想他掺和就自己的事里，况且若是叫上他让他受了伤，百灵那边也不好交代。
所以只有江词最放心。他修为够高，最坏的情况自保没问题，再不济，只有一个人她也护得住。
闻未眠没有详细说明原因，但江词信任她，也不多问，便带她往珠迎太女所在的府邸走去。
珠迎太女住所原本是靠近皇城的，但自举兵谋反之后就被囚.禁在自己府中，此后那处便随之荒凉起来，京城繁华的街道也避开了那边，似乎每个人都有意疏远那处，生怕与其沾上关系。
此刻江词和闻未眠步行前往，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到。
曾经的太女府换了匾额，上书“影王府”三字，荒凉的府邸门口守了两个侍卫，二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站姿都是松懈的。
久未打开的大门已经染上了锈渍，角落里甚至陈罗着浓密的蛛网，可见其破落。
江词领着闻未眠站在不远处，问：“我们怎么进去？”
他以为闻未眠会拿出什么与某个大人相关的物证，或者是从权棋那里拿到了可以进入废太女府的凭证，但都不是。
闻未眠带他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废太女府已经寥落数十载，基本没有人会想跟她扯上关系，没有人登门拜访，附近连别的人家都很少，所以只要不在门口那两个侍卫的视线范围内，随便选个角落都是偏僻的。
江词也看出来，闻未眠确实是随便选的。
他看看院墙，指着上面艰难发问：“你不怕就这么进去被里面的人发现？”
废太女再废总也有些伺候的人在的，可能那么不凑巧，就刚好撞见他们进去呢？到时候他们怎么解释？
闻未眠显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以你我的身手，不会被发现的。”
江词无言。
他担心院里可能有灭妖师在暗处，便让闻未眠在外面稍等，他先翻上了墙头，飞快地跳下去，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环视一圈。
这院中十分破败，白色的墙体都已经呈现出腐败的黄色，窗棂等处的木头也腐烂，整座屋子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倒塌似的。
饶是如此，仍可从窗棂处残留的花纹以及院中还未枯萎的植物看出，再尚未衰落之前，这座院子是极奢华的。
这院子，想来原本应该是府中贵人住的。
江词慢慢站起来，看着闻未眠轻松跳进院中。
闻未眠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着院子：“此处曾经住着珠迎太女的一位宠侍，珠迎太女谋逆被囚后此人便离开了。物是人非，触景伤情，珠迎太女不会来此处。”
江词恍然地点点头：“看着院中布置，仍见珠迎太女的宠爱之盛，此人倒舍得干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之常情。”闻未眠倒没什么感觉。
江词道：“所以你看似随意选了地方，其实是早就知道这里是哪里？”
对路痴来说，这可真是难得。
闻未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带他走出了院子：“接下来，就要靠你来找到珠迎太女的位置了。”
“没问题。”
闻未眠来此处之前曾给江词看过府中的地形图，闻未眠的路痴非常严重，她识得地图，但就算是现在手里拿着地图也找不着路，所以她非常明智地给江词看过了地图。
两人猜测，珠迎太女应该会住在她从前住的院落之中。
废太女府确实是败落了，二人一路走过去，未曾见到几个仆从，唯一见到的几位也都已年迈，想来应当是珠迎太女的旧部，能坚持到此时而不走，也是忠心耿耿了。
江词牵着闻未眠，凭着对府中地形图的记忆，找到了珠迎太女所住的墨文院。
墨文院似乎还保持着从前的辉煌，檐牙高啄，玉瓦金屋，但角落陈罗了一个泥巢，高处挂着些许蛛网，想来就算珠迎太女那些仆从竭力想要保持主人房屋的整洁，也因为年迈的身体而力不从心了。
江词蹲在院外一个树上，悄悄观察着下方，房屋窗门紧闭，并无灯光，想来珠迎太女已经休息了。
他看向闻未眠：“现在怎么办？从屋瓦上从天而降吓她一跳？”
闻未眠：“……”
她无奈地看他一眼：“此处并无旁人，我们直接进去就好。”
“啊？可是……”江词跟她一起跳下树，迟疑地看着院门，“这院子里好像有妖力波动……”
虽然很微弱，但江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闻未眠道：“整座院子都有，想来不管从哪里下脚都会中招。”
话是这么说，但她语气之中却并无慌乱：“这妖力波动，倒是与当年的幻境猫妖有些许相似。”
“幻境吗？”江词思考片刻，握住闻未眠的手，“算了，反正都要见珠迎，我们进去？”
“嗯。”闻未眠摸摸他的头，“如果有危险你先走，你的安危最重要。”
闻未眠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反正她还有下一世，但江词只有一个，妖是没有转世的。
江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知道她的顾虑，也知道她是为两人的未来着想，但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开心地瞪她一眼：“不去了。”
“乖。”闻未眠安抚道，“只是以防万一。这妖力波动尚且弱小不及我前世的那只幻境猫妖的幻境，没事的。”
江词闷声哼了哼，等闻未眠向里走了，才不情不愿地被她牵着走。
在跨进院门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仿若置身浓雾仙境，眼前净是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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