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未眠将明圭的信交给晚章,闻春苑的一群人大多昨晚喝多了睡得天昏地暗,如今一个个追悔莫及,争着抢着要自己先看,晚章站在人群中间,乌泱泱的一片人几乎将光线全挡住了,他废了很大眼力才能看到信上写了什么,念给他们听。
闻未眠看了看天色,招招手示意枫林过来。
枫林马上走过来,问:“怎么了?”
“这都已经两个时辰了,江词怎么还没回来?”闻未眠皱着眉头,隐含担忧。
枫林道:“是不是江公子不放心明圭所以送得远一点啊?或者他回宴秋楼了?”
“可能是。”闻未眠还是不放心,“枫林你去宴秋楼看看。”
枫林有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传讯很快,而且他会武,交给他去查看最快也最安全。
……
枫林很快有了回信,江词并没有回宴秋楼。
闻未眠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召集了闻春苑的人,嘱咐他们今天不要出门,然后回了房间。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棂上挂着的风铃随风而动,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手指勾在领口处的血红色锁链上,出神地捏了两下。
当夜,月色明媚,天空中只有一轮弯月,钩子似的嵌在天幕上,周围不见星光。
京城热闹的夜市却已经挂满了灯,遍布整个街道,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璀璨的珍珠项链,从街头一直连接到街尾。
闻未眠身着一袭融入黑暗的夜行衣,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包子,脸上只露出冷冽的双眸。
飞檐走壁,来去无影,落步无声,宛如一个夜间幻影,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她目标明确地闯入刘侍郎府中,径直穿过前厅,走到后院,进入一座小院中。
小院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影,闻未眠落在他视线的盲区,仔细看着那人。
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看上去还只有十几岁,头上却顶着一对三角狗耳朵,身上穿着皮质的衣服,不过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的肌肤带着新旧交加的疤痕,皮裙下没精打采地伸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很明显,这是一只犬妖。
他身影动了动,头向闻未眠的方向转来。
犬类嗅觉灵敏,即使是视线中看不见,也能根据气味判断对手的位置。
闻未眠丝毫没有慌张,站在原地看着那只犬妖。
犬妖明明发现了闻未眠,却并未示警,透过暗淡的月光,闻未眠见他脸上有一道横亘面部的疤痕,使他敦厚的面容显出一股狰狞。
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紧紧束缚住他脖子的项圈,那项圈很特别,大约两指宽,中间一指宽的地方画着符箓一样的文字。
闻未眠没有想到,如今这个年代,竟然还有灭妖师存在。
眼前的犬妖,很明显是被禁咒束缚为妖奴的妖怪,听命于灭妖师。他的待遇显然是非常差的,化而为妖,待遇却还不如普通的犬类。
闻未眠看了眼无视她又趴回去的犬妖,并没有去解救他,直接走到左侧的耳房内,一剑劈开了门上的锁,走进屋内。
江词缩在耳房的角落里,衣衫蹭了泥和灰,白净的脸颊上像被人打了巴掌,右边脸颊已经红肿起来。他的脖颈上同样带着一个项圈,上面画着禁咒。
闻未眠走到他身边,目光深沉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江词瞬间惊醒过来,手指成爪向闻未眠抓来。
闻未眠握住他的手腕:“别怕,是我。”
“闻未眠?”江词眨眨眼睛,“你找到我了啊。”
“嗯。对不起,等久了?”闻未眠摸摸他的头顶。
江词身子抖了抖,抗拒地甩了一下头:“说了不要乱摸……”
他挪着身体,放松地靠在闻未眠身上:“闻未眠,带我回家。真累。”
他毫不怀疑闻未眠的本事。她前世都可以闯入大牢救他离开黎国,更别说区区一个侍郎府。
不过有一个例外:“小心。这个院子里有一个灭妖师,还有他的两只妖奴。”
灭妖师和妖奴是几百年前的称呼了,江词还有点担心闻未眠不知道,谁知道她一点没问,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闻未眠将他抱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犬妖站了起来,在他旁边还站着一只花妖,看上去化形还不完全,两只手手指都还没有完全分化出来,带着植物的色彩和纹络。
在二妖身前站着一个仙风道骨飘然欲仙的人物,手中雪白拂尘随风飘摇。
闻未眠问:“就是她吗?”
江词点头,看了眼灭妖师,转过头来对闻未眠强调说:“我不是打不过她,只是明圭和佳心在她手上。”
“嗯。”闻未眠的语气听不出好坏。
灭妖师细细打量闻未眠,她整个人包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眸,在额前的碎发下闪着冷光。
不是妖,是人。
灭妖师失望地摇头:“还以为来救他的也是一只妖呢,居然是个人。没劲。”她向身后两只妖挥了挥手,“交给你们了。”
闻未眠手里抱着江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抱好,江词特别放心地抱着她的脖子,闻未眠一只手后背紧紧搂着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灭妖师。
江词看着她,心里突突地跳:“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你——”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闪,余光中瞥见灭妖师仍保持着冷漠的脸,以非常怪异的姿势横移了一段距离,最后下坠,“咚咚”的两声,头和身体砸在地上。
江词:“……”
灭妖师死后,她绘制的禁咒也随之溃散,项圈上一指宽的文字扭曲了一下,消失了踪迹。
犬妖护住花妖,将她藏在自己身后,震惊地看着闻未眠:“你、你也是……”
灭妖师是能与妖怪抗衡的存在,肉身力量强横且恢复力极强。能这么轻易就杀死灭妖师的,除了妖,应该就是灭妖师同行了。
江词默默把脸埋在她脖颈间:“笨蛋,好不容易消去一根……”
闻未眠充耳不闻,抱着江词越墙而走。
江词提醒道:“还有明圭和佳心。”
闻未眠道:“我会回来带走他们。”
江词便没再说话。闻未眠正在气头上,他也挺怕她一个冲动救人全靠杀,到时候又是一身业障怎么办?
闻未眠出了侍郎府,让江词给她指路回闻春苑。
江词指了个方向,好笑地摸摸闻未眠的后颈:“你个路痴……怎么找到我的?”
闻未眠没有回答,直到回到闻春苑,将他放在床榻上,她才捞出江词的手腕。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她送给他的红白相间的手绳,中间的小圆环鲜亮地反射着微微的烛光。
江词疑惑地盯着手绳看了一会儿,再看看闻未眠身上的锁链,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圆环是锁链的一部分吗?”
“嗯。”闻未眠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我无意间发现的,锁链对属于它的部分有感应。只要你带着它,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这么方便。”江词躺在床上,新奇地伸出手在她身上摸,“你俯身下来,让我摸摸。”
闻未眠很好说话地依言俯下身,脸悬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江词摸了一遍,不出所料,又变成了七根。
他有点丧气,好不容易除去了一根,现在又加上了一根……
“闻未眠,这多出来的一根有办法消除吗?”
他一抬眼,才发现闻未眠的眼睛正在他眼前,眸光深邃,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擦过脸颊,他的脸庞一下就红了,有点羞涩地挪了一下视线,又舍不得让她走,干脆心一横,嘟着嘴抬了一下头,在闻未眠嘴上碰了一下。
他把脑袋放回枕头上,有点诧异地抿了抿嘴唇,这次……居然不疼?嘿嘿,感觉还挺好,软软的,再试试。
他又抬起头来,谁知道闻未眠突然立起身,坐在床边,让他亲了个空。
江词欲求不满地拽她衣角:“闻未眠!”
“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闻未眠的声音好像有点哑,一个“嗯”字黏黏糊糊的含在嘴里,听得人血脉喷张。
江词大胆地抱住闻未眠的腰肢,弯着上半身把头靠到她大腿上,眼里满是笑意地看着她:“闻未眠?”
闻未眠扭过头去没看他,过了一会儿才神色平静地转过头来,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摆回原处:“枫林去接牛星光了,你别乱动。”
她一面说,一面将他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
项圈很紧,紧得取下来之后江词脖子上仍留着红色的勒痕,仿佛还带着一条项圈似的。
江词依然笑意盈盈,想起身凑近闻未眠又被她按回床上。
他也不气馁,脸颊上带着点红,羞涩又大胆地问:“你是不是想要我?”
闻未眠轻咳一声,紧张地捏了捏衣角,转头没看江词:“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去接明圭和佳心。”
“……”江词懵懵地看着她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他都暗示这么明显了,她为什么还没动作?
她果然不行!
话说,别走啊!你不行我行啊!
闻未眠走出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姑娘?”
“咳咳!”闻未眠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一抬头才发现是晚章,稍微缓了口气,“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枫林走之前让我注意着您这边,怕您需要用人。”晚章见闻未眠穿着夜行衣也没多说什么,“姑娘这衣裳可需要处理?”
“不必。我自己收拾就行。”闻未眠让他回去休息。
“那您也早些休息。有事叫我一声就行。”晚章住的地方离闻未眠的房间不远,他看了眼闻未眠的房间,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
闻未眠没等多久,枫林就带着牛星光过来了。
牛星光一个文弱医者,被枫林几乎是提着后衣领拽过来,脸都憋红了,落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衣裳,向闻未眠告状:“你这苑里的倌儿也太凶了,一点也不温柔。”
枫林剜她一眼,闻未眠向她道歉,温温和和地请她进屋:“牛神医,劳烦你为江词看看。”
牛星光替江词检查了一下,确定他只是受了点外伤,并无大碍,从自己带来的药箱里拿了瓶药给闻未眠:“外敷到伤口上,很快就能好了。”
“嗯。”闻未眠放心地接过来,“枫林,你安排牛神医住下。”
牛星光睁大眼睛:“我不能回宴秋楼吗?”
闻未眠道:“你放心,闻春苑近几日闭门歇业,没人会打扰你。”
“哦……”牛星光得了保证,稍微放心一点。
枫林将牛星光带下去,又回到闻未眠的房间。
夜色已浓,闻春苑歇业之后不如以往灯火长明,闻未眠的房间里点着灯,夜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屋内。
枫林问:“姑娘,明圭和佳心怎么样了?”
“明圭好歹是刘仁心的夫郎,她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江词救回来之后,明日我便上门要人。”闻未眠看了眼枫林,“你可知,刘仁心与灭妖师有什么牵扯?”
枫林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江词脖子上的红痕,随后收回视线,看着闻未眠:“灭妖师?就是传说中几百年前专门剿灭妖类的人?那不是传说中的人物吗?”
闻未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京城之中可能还有别的灭妖师在,我遇见的这个会用禁咒束缚妖奴,让大家都小心点,灭妖师发起疯来,常人也不是对手。”
“是,我会提醒他们注意的。”枫林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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