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纪面色沉着,仰望着神像。
原本肃穆的神像又笑了。
“我听说,死人是不会流血的。”众人争执不下,张海提议道:“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神像脚下,不知何时,多了把尖刀。
门外,骷髅还在不断撞门。
眼哥已经率先抢过尖刀,双眼猩红地对准小沫:“那就你先来吧!”
“为什么不是你?”小沫失声:“其他人也可以啊!”
“不!”眼哥抓着她的手腕,眼底泛起猩红:“是你!一定是你!你们看!神像笑了,神也认同是她了。”
场面越来越乱,楚纪大喊:“等一下!”
其他人根本不听他的。他推开挡在眼前的张海,攥住眼哥举刀的手:“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呢?”
眼哥听不进去,挣脱开楚纪的手,用力向他挥去:“你也死了,你和小沫都是鬼!”
楚纪外套被划出一条口子,伴随着他的躲闪,漫天羽绒飞舞。
众人只觉一阵风拂过,回过神时,原本置身事外的夏野,已处于人群中心,一言不发反握着眼哥的手,对准张海刺去。
张海大惊:“你,你干什么!”
“夏夏!”楚纪眼疾手快地抱住夏野的手臂:“别杀他,神又笑了。”
楚纪隐隐猜到神在笑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
楚纪想不明白,不自觉离开人群,在靠墙的角落蹲下来。
他从上衣里摸出一个淡黄色药片的小口袋,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病区、床号、诊断,撕开一个小口,三个药片跌落在干燥宽厚的掌心。
楚纪仰头将把药把嘴里倒,“神怜世人,不会不救,所以这些都是我的幻觉。怪物和那个男人也是幻觉。”
夏野蹲下身,轻轻捏住他的掌心,“谁说是幻觉?”
少年眼睛里的光消失了,眼神空洞偏执,嘴唇微微颤抖,全是由自我否定产生的恐惧。
夏野搂过少年单削的肩膀,揽入怀中。
少年的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双手不安的在怀中搅:“医生护士都说,我三年前救得男人是我的幻觉,宿舍里根本就不会有怪兽。”
三年前,他绑定“神明请睁眼
”APP以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宿舍,就变成了布满怪物的战场,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被围困其中。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点火烧了窗帘,将怪兽击退,男人隔着烈火,眼神幽深地看着他,至今他已经记不清男人的脸,但始终没有忘记,跳跃在男人眼底炙热的火焰。
“他们骗你的,”夏野把接过来的三颗药片放进自己的包里,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我看见了。”
楚纪猛地抬起了头。
夏野镇定自若:“在烈火中,跟怪物缠斗的男人,对吧?”
“对!”楚纪仿若在茫茫星河中找到同类,眼眸明亮闪烁:“你看见了?”
“当时我也在那个本里。”夏野说。
楚纪松了口气,“所以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不是。”夏野斩钉截铁:“是因为本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相重合了,其他人才会看不见。”
楚纪如释重负,重新靠在他的肩膀。
“你没病。”夏野说:“别吃了。”
三年了,第一个不夹杂任何恶意说他没病的。
这是他的恩人。
楚纪用力在他肩头外套蹭了一下,“夏夏,你真是一个好人。”
夏野拍着他背的手,明显停了下来,但楚纪注意力不在其中,没有发现。
神像前的众人还在进行着“谁是鬼”的猜忌游戏。
眼哥捡起被夏野丢掉的刀,对着小沫的手臂割了下去,而奇怪的是,小沫居然真的没有流血,割开的皮肉连浸红的迹象都没有。
所有人都到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小沫的眼神变得恐惧起来。
小沫比他们更害怕,“怎么可能……”
她抢过眼哥手里的刀,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割起来,而每条伤口都跟眼哥划出的一样,没有血。
她像疯了一样在手臂割起来。
“我不可能是鬼,我没有死,我不可能死的!”
她雪白的肌肤被割得皮开肉绽,可就是不见血。
小沫怕了,“我怎么还死了呢……”
她哭了,原本透明的泪水却变成了红色。
她看着跌落在地面的血泪,呆若木鸡地摸上自己的脸,缓缓蹲坐在地上,手握尖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等一下!”楚纪猜到她想做什么,身正准备
阻止,但是小沫已经先一步将刀到插进自己的脖子里。
她没有感觉到痛,大笑道:“我真的死了,我死了。”
佛殿里鸦雀无声。
她用力把尖刀扯出,露出断裂的血管,歪着半掉的头,冷森地笑道:“我是什么时候死得啊?”
“啊——”眼哥忍无可忍地抓着小沫的手,让尖刀刺入她的心脏。
小沫说:“不痛的。”
可是心脏的位置却流出了血,浸湿了她的裙子。
小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上多处伤口也陆陆续续流出血迹,她笑了一下:“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话音一落,她连带着皮肉的头歪掉在胸口。
眼哥吓得往后退,“我杀得是鬼吧。”
没有人能回答。
张海镇定自若地拿过尖刀:“下一个该谁?”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伸手挨着一刀。
楚纪说:“我来吧。”
他想看看这个神明到底在干什么。
夏野摁住他的双肩,“我来。”
他挽起冲锋衣的衣袖,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张海目光闪烁,“你自己来?”
夏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张海握刀的手微微发抖,“那你忍着点儿。”
刀尖悬在凸起的血管上,可迟迟没有落下。
夏野冷声催促:“快点。”
张海额头上滑落下一滴汗,双手握着刀柄,闭着眼睛,用力往下,预想中的刺破感没有传来,反而腹部传来撞击导致的巨痛感,整个人随之飞出几米。
“你!”张海捂着肚子,半撑起身:“不守信用!”
其他人噤若寒蝉。
夏野收回将他踹飞的腿:“我要是鬼,你们撑不到这一局。”
众人觉得非常有道理。
眼哥带头发言:“我们换个人吧。”
其他人不约而同:“好。”
楚纪:“?”
打不过他,就让他加入?
“阿黑,你来吧。”眼哥指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健身教练,“或者,我跟你一起?”
阿黑仍然不说话。
眼哥示意张海把刀递过来。
张海把刀顺着地面滑给他,谁料正好碰到夏野脚边。眼哥等在半空中的手,立刻收了回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看着夏野的脸色。
“哥哥,”夏野弯腰拾起刀,“你说换谁?
”
楚纪伸出自己的手。
夏野微微歪头。
“其他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是鬼。”楚纪抬头看着神明,神明脸上的笑意消失,肃穆而庄严:“如果我没流血,那就说明,这个方式是错误的。”
夏野不苟言笑。
手腕一扬,尖刀重新跌回佛案,“换一个方式吧。”
众人:“……”
他面无表情替楚纪拉下挽起袖子。
楚纪琢磨不透,看向张海:“你还有其他方法吗?”
“我听说,就是死人是没有眼泪的。”张海心有余悸,换了一个说法。
楚纪敏锐地眯起眼睛。
“那我们就哭着试试吧。”胖女人说完就落下了眼泪,松了口气:“我没有死。”
饼饼和眼哥也跃跃欲试。
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楚纪陷入沉思。
“我们都哭出来了。”眼哥心有余悸地看着夏野,“你们要试试吗?”
夏野冷冷地扫过他。
他立刻打了一个哆嗦,“这两位小哥一定也能哭出来,张海,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张海耸耸肩:“那就只有最开始的法子了。”
还是得拿刀割血。
事情又绕回远点儿。
眼哥舔着嘴唇,小心翼翼打量着夏野的脸色。
夏野双手环胸,斜睨着楚纪。
楚纪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听张海的话?但当他设身处地——如果没有夏野,如果他没有张海已死的记忆,如果他是跟着张海身后冲进庙里的,他也会相信张海。
他是新人,没有城府,连名字都不会藏。
他有勇有谋,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介意帮大家一把。
可靠又诚实。
可是这样的人,变成鬼了呢?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其他人陪他一起死呢?
如果张海没有改变说法,那这把刀现在又该割在谁的身上呢?
楚纪不敢细想,抬头仰望着重拾笑意的神像,温声道:“张海,你是听谁说,死人是没有眼泪的?”
“忘了。”张海说:“就是听过。”
“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死人是没有眼泪的呢?”楚纪问。
张海一时哑然,“我就是听说的。”
“你是听说的,那阿姨呢?”楚纪用余光扫过胖女人:“你怎
么就相信他说得是真的呢?”
胖女人干笑:“你们年轻人不是主意多吗?阿姨多听听你们的,也没问题啊。”
“是没问题,可既然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之前不说呢?”楚纪嗓音很轻,像山风吹银铃,清脆悦耳。
可是眼哥却浑身冒冷汗。
如果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那小沫哭不出来,也不会死。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个梦境的真实性,看着躺在地上没有闭眼的小沫,后怕地移开了目光。
张海凝视着楚纪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拳头,明明就差一点儿了……
明明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可是他为什么还像记得样子呢?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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