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佣人将那些幻影人的头颅扔到河里,再将他们的身体拉到野外,让野兽吃掉。
这个命令不是章林思下的,而是章部宝的妻子李氏指使的。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她的丈夫就已经离世,她的痛苦和愤恨是可以理解的,她要用最残酷的手法对待可恶的敌人,没有人有足够的理由去指责她,也没有人敢说她做得不对。
大阳又穿出云层,把章林思的人影拉很长。
他不能回屋里,不能去到大厅,他不想看见死去的儿子,他们族人的习俗是在正常情况下,父母不能去看孩子的尸体,这种习俗也许只是为了减少父母的悲痛。
他已经在院子里沉思很久,他感觉有人将会来找他。
周慧颖坐在院子边的一张楠木做成的长凳子上,望着章林思孤独悲凉的身影,忍不住又伤感。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命苦的人,现在才知道比她命苦的人还有很多,现在比她悲惨的人就在她傍边。
向大厅里望去,她看见章部宝的妻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握住丈夫冰冷的手,容颜憔悴,神情悲痛,泪眼满框,轻轻啜泣,她在也忍不住,怔怔落下眼泪。
他们没有说话,他们在等待着,也不知道是在等胜利的消息,还是在等死亡的降临。
斜阳照在大地上,透过大树茂密的叶子,变成一束束光线,将树下的地面印出许多花点。
院子外的木棉树,肥大鲜红的花悄悄下落,打在地上,发出拳击般的声音。
章林思挺直腰杆,望着木棉树,眼神迷茫,悲伤的脸上带着愤怒。
他忽然慢慢握紧一双拳头,用土话说了两句话:“既然来了,为何还偷偷摸摸不敢见人!”
一个身穿官家服装,年纪比章林思还小很多的人出现在木棉树下,伸手轻轻一夹,一朵肥嫩的木棉花就分成两半。
他的脸色红润,额头有一道旧伤疤,鹰嘴勾鼻,三角眼,留着山羊胡须。
他的目光如电,冷冷地盯着章林思,就像饥饿的狼在盯着一只受伤的羊。
“你应该知道我会回来,三十年前我就说过要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隐含着恨意,让人感觉在讲陈年故事,他说官方话。
“老堡主在十三年前就去见布洛神了。”章林思用土话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回来的。”他依然用官话来说。
章林思点头,淡淡地道:“我们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一直等你回来,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离开那时起不再是黄诚,我叫归向前,就是归来向前面看的意思。”
那人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声音变得冰冷。
章林思脸色闪出痛苦之色,声音里带着哀伤:“不管你向前还是向后,好像你又做错了一件事!”
归向前大笑,声音充满了愤恨,终于用土话来跟章林思对话。他盯着章林思一字字道:“那时我说过,我要你比我痛苦,让你痛不欲生,让你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死掉!”
“那些人是你引来的?”
章林思已经没有必要发怒,因为他想得到那些幻影人一定跟归向前有关。但他脸上还是很不平静,狠狠的道:“你不应该用布洛神的经书当诱饵,引他们来送死。”
归向前奸笑一声,脸上狰狞扭曲,就像那种握住别人的生死,随时可以除掉别人而得意忘形的、残酷无情的人所发出的笑声,声音里带着刺:“我苦练多年,然后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的武功,把你当神一样的吹捧,终于打动了小侯爷。然后他才下定决心要得到布洛经,所以才有现在的好戏。”
周慧颖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隐约感觉到两个人有很大的冤仇,她远远站开,听着两人咿咿呀呀的对话。
章林思怒喝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什么也得不到!”
归向前呵呵干笑,语气里有些恶毒:“我就是要他们杀光上林堡所有的男人,可惜这些幻影人言过其实,反而战败逃亡。”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我本来是打算杀光你们之后,才带走阿勺的,没想到她已经离世!”
他瞪着章林思,怒吼道:“你这畜生敢娶阿勺,却没有能力让她好好活着!”
章林思脸上泛起一层哀伤,脸上痛苦而扭曲,道:“她已经离开八年了,带着遗憾离开。”
他望着木棉树,又道:“她说过,木棉花开时,希望见到你,可惜这棵树已经开花六年了。”
归向前狠狠地道:“我今天来这里,不只是为自己,也为了她,我们要讨回公道!”
他始终认为是章林思毁了他们,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相爱过,可是后来阿勺却嫁给章林思。
章林思叹一口气,缓缓地道:“要对付上林堡,用不着三千的军队!你不是人,是发疯的畜生!这里除了我跟你有仇,别的人都是无辜的!像你这种人,活着已经没有意义!”
归向前又笑,笑得很得意:“我在三十年前就不是这里的人了,他们都可以是我的敌人!你的宝贝儿子去疆南逞威风,我本来就想宰了他,但是想想还是留着他,让他帮一个大忙!”
“什么大忙?难道是……”
“不错,就是盗窃军令的事情,如果这件事不让他背黑锅,我今天怎么能站在这里?”
“平南王的军令是你盗取的?”
“没错,就是我出的主意,也是连大人想要做的事,当然也是王公公的意思。”
“连大人是谁?他连平南王也不放在眼里?”
“连大人的意思,就是皇尊的意思。王爷算什么,他行事还要看王公公的脸色呢,他最多也只能算是皇尊家里的一条狗。”
章林思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想对付江湖中人,只好动用平南王的军队,然后演出一场戏,把黑锅绑在落儿的背上。这样,很多江湖人就跟上林堡为敌,然后我们就会打得两败俱伤,好让你从中得利。
可惜,这世上偏偏多出一个何归来,然后一系列事情又冲着他,导致武林人士没有联盟对付上林堡。你就用布洛神功当诱饵,引小侯爷上钩,让他派遣大军来对付上林堡。”
“没错,这些事情都是我们暗中安排的,本来以为疆南的真勇帮会加入,谁知道徐勇雄识破,居然宣布跟良旷的任何帮派没有冤仇,这件事实在可惜得很。
都怪小侯爷听信云风那小子,把很多武林人士都引去追杀何归来,否则,今天这里就不只是桑赢幻影人偷袭。”
“那个连大人难道是为了对付上林堡,不惜残害江湖好汉?难道也是为了部落经?”
“这个也只有皇尊和连大人知道,我只不过想借此来对付你而已。”
“你本不该说这些事的。”
“但是我已经说了,反正这里除了你们,没有人会知道,过了今晚,这里只有我知道。”
“杀了他们,对你也没有好处。”
“可是我要杀!”
“好,你可以出手了。”
他忽然向周慧颖瞟一眼,又道:“那个女孩不是我们族人,她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你可以放过她,饶她一命!”
他们的恩怨很快就要了断。三十多年的恩怨,真的能了断吗?他们本来是师兄弟,如今却变成仇敌,要拼个你死我活。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三十年前,他们还年轻,章林思为了当上堡主,指责黄诚是杀死了师弟章燕的凶手,赶走黄诚,还娶了廖美勺。这些事情,现在只有他们知道了。
那时候,阿勺年轻美丽,同时爱上了两个男子,他们在野外唱着情歌,跳着舞。
章燕被称为歌王,用尽手段终于得到阿勺的身子。然后,所有人都已经认为,阿勺将成为歌王章燕的妻子。
那时候,章燕也并不是正直的好人,章林思和黄诚都希望他死,结果他真的死了,死在黄诚设计的陷阱里。
那时候章林思已经成家,并且有了儿子章部金,可惜他的妻子因意外过世,他揭发并强加一些罪行给黄诚,要老堡主赶走黄诚,然后他就是堡主的继承人,而且他还能娶到美人廖美勺。
黄诚发誓三十年后会回来报仇,后来改名成归向前,而今,他真的回来了。
如今,回来的不再是那个曾经年轻气盛的黄诚,而是带着满腔怨恨的归向前。
“我知道自己现在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偏偏还一个人等你,把所有能动手的人都调遣开,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想赎罪!因为那个套锁本来就是你设计和摆放的,只是你没有让章师弟游过去。”
“那个陷阱也不是我设计的,是我先发现而已!我不说出来,本来希望你们两个都游过去,可惜你也知道危险,却先灌醉章燕,然后骗他去死。”
“你终于承认你也知道那里有陷阱了,并且有心让我们死了,我今天杀你,师父也不会怪我了!”
“我八年前就不想活了,活下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好让你回头而已!”
归向前冷笑,眼睛发出恶毒的光芒。
他回来不是为了回头,而是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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