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无根,但浪子往往多情。
此时,陆水天除了有几个朋友和一千多两的银子,别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他前天的衣服已很旧,而且有点烂了,现在穿的是长弓的衣服。
当然,他并不是舍不得换新衣服,而是暂时还没有空去换。
浪子之所以多情,是不是因为浪子往往都希望有一个避风的港湾呢?
陆水天居然带李无和云兴语去长弓的家,他好像已经把长弓父女两当成最亲近的人了。
其实,长弓的家算不上是家,那只是他经常一个人住的小房子,他真正的家是在慧剑村里的一个大房子。
陆水天的身上有钱,至少有一千五百两,因为他已经从王家赌坊里领回了他所赢的钱。这些钱足够他请四个大汉去最好的酒楼,而且尽情享受美味佳肴几十次。
他现在却来到长弓的家,分明是想让长弓请客,你说他是不是不要脸?
很快,三十年的醇酒已经倒在杯里,香飘满屋的腊野猪肉也已经摆到小桌上。
长弓父女为了更好的接待客人,现在还在后院的菜园里,忙着选最好的青菜。
这里只是一间破旧的房子,而且是长弓一个人的“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房子里过日子。
长弓已经在这里住十几年,所以他很习惯,自然也能给这几个年轻人下厨,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陆水天坐在餐桌旁边,品尝美酒等着上菜。
他的对面是李无和云兴语。
“能吃到长弓前辈做的菜,你们这辈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陆水天盯着李无的手,微微皱眉,淡淡地道:“我突然发现,你的手比昨天大了一点,是不是生了病?”
其实,陆水天早就发现李无的左手有点臃肿,手掌食指还有若隐若现的紫色。
李无道:“不是生病,是被蜜蜂咬了,九华山的金蜜蜂,金凤凰。”
他不隐瞒自己被金凤凰下毒的事情,淡淡一笑,声音又变得冷峻起来。
“几年前,一只小蜜蜂在西川采花,被我师弟抓到,砍掉了一只手,打断一条腿。昨天,我们遇见了几只蜜蜂,什么金蜂银蜂的,然后他们不要命的想咬人。”
当然,很多江湖人都知道,九华山上有一个专门养蜂的组织,号称“神蜂会”,主人姓金,善用毒药害人,认识的人都叫他金凤凰。
陆水天的神情自若,看向厨房,若有所思,似乎对金凤凰的死毫无兴趣。
“不管怎样,你来这里,就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是吗,就因为这里是慧剑山庄?”
“当然不是,毕竟,慧剑山庄不是龙潭虎穴。”
“这方圆几百里内,论武林高手,只怕都在山庄里了。”
陆水天淡淡一笑,似乎对武林中的高手不感兴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只好转移话题。
“传说,慧剑山庄还在北方的时候,叫做幻剑山庄。”
“我不想听历史,何况,这个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曾经的幻剑山庄,人才济济,那时候在北方,是天下武林高手所敬仰的地方。”
“你知道的不少!”
“我就听说过而已。一百多年前,幻剑山庄因为武技问题,还有一些别的原因造成大事变,有的武林高人离去,最后有人建议南迁,于是才有今日的慧剑山庄。”
“我却没听说过。”
“我一直也不在乎这个传说,最近才想起这个事情,因为我遇到了愚公。”
“哦?余公?”
“就是愚公移山里的愚公!”
“看来,他所言非虚!”李无面无表情,问道:“你相信他的话?”
陆水天没有回答他,悠然道:“前晚,他来找我,跟我纠缠了很久,我根本不相信他说的,可是见到你之后,才认真想起他说过的话,然后顺便想起听到的传说。”
“你现在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陆水天笑了笑,道:“你相信他真的是神仙,而且活了几百年上千年?”
“神仙?”李无淡淡一笑,冷冷地道:“他未必能接下我三招剑法!”
“假如他真的活了那么多年呢?”
“那么,他白活了!”
“我今天才想起他,然后越想越感到奇怪,感觉他的一些话,似乎不像骗人的。”
“我来找何归来,就是想知道他说了多少谎话!”
陆水天点了点头,感情愚公确实有点神秘,但他知道的不多,因此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遇上了那些蜜蜂,想来那几只蜜蜂,现在已经是死蜜蜂了?”
他望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人出现似的,叹道:“明年又少几只酿蜜的蜜蜂了。”
李无也望着窗外,淡淡地道:“会咬人的蜜蜂,酿不出甜心的蜜,咬人的蜜蜂通常都死得快。”
他看了看微微发肿的左手,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继续道:“我讨厌咬人的蜜蜂,我杀了咬人的蜜蜂。”
云星语忽然道:“外面来人了!”
门外不远处,有一个拐角,突然闪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并肩而来,他们的脚步很轻,仿佛担心惊动到路边的鸟兽。
他们不在山庄里看比武,却偷偷跑来这里,而且两人神情恍惚,想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肖师妹,你在家吗?”
那个女的突然先停下脚步,朝房屋低声叫喊。她正是路笑刚的女儿路珊雲,自小拜路婵盈为师。路婵盈是慧剑山庄唯一的出家道姑,是路笑刚的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找肖师妹?”他茫然问道,脸上露出凄惨的微笑。
“这里……肖师妹经常来找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就是长弓前辈就住在这里。我无聊就来这里找她,陪她一起……或许,他们在山庄里了,正在看热闹呢……”她有点语无伦次。
其实,路婵盈和长弓的妻子是同门,因而路珊雲和肖诗以师姐妹相称。
肖诗在厨房里居然没听到。陆水天等人望着窗外,静静地听着,窗外传来风吹树叶飘落的声音。
“我来这里,不为别的。”他轻轻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口吻轻柔,目光温柔,却不敢去看他。
“你……”他张了张嘴,深情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路珊雲深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半晌才睁开眼,忽然柔声道:“章大哥,多谢你来看我,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爹正盼着我回去呢!”
她说的章大哥,就是章部落。此时,他们居然没看窗口,也没发觉屋里有人。
如果在平时,就算不用眼睛,章部落也会发现屋里有人,可他此时却没有发觉。什么事情,能让机警敏锐的他变成如此笨拙和痴呆呢?
也许,他已经在陶醉中。
也许,他已经在心碎中。
也许,他已经在麻木中。
章部落的表情痴呆,一直看着路珊雲的脸,仿佛有些醉了。
过来良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话语变得凄凉和苦涩,人仿佛到了远方。
“你变了!”
他只说一句,这话是包含了多少感情和无奈的心声,他的心似乎已经沉醉,仿佛就悬挂在天边。
“那年,我们相遇,我才十五岁,我根本不知道人生会经历什么。那时候,太天真了,很多话,只是随便说而已,这个……不能算真的!”
她的声音很温柔,轻柔得让人心碎——让情人的心破碎!
“三年了,我等了三年!”
章部落喃喃地说,他的话里包含着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包含了说不出的幽怨,“我在上林堡不辞而别,孤身来到这里,我以为我们以前的约定不是梦话……”
三年前,他们说过的话,就像在三天前说的,他的心已破碎,不再说下去,只是仰天长长叹气,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见到而且认出了你,可是……昨天我真的不是有意不想认出你,而是我梁师哥他……”
一个女子拒绝遇见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唯一的原因是怕另一个男子不高兴。人的感情有时就很复杂,正如人的心思。
秋风轻轻吹过,落叶纷飞,尘埃飞散,似乎吹散了他那沉重的心。
这悲凉的风,是不是在催促悲情的人离去呢?他低着头,脚步也放更慢了,似乎不打算走下去了。
他的心已不在,多走几步路也是徒劳,再走下去反而会更加痛苦。
在这阴天里,吹起了凄凉无情的风,轻轻在耳边呼啸,似乎有意在给有情人唱这苍凉的悲歌?
他们都还年轻,他们都有热情,他们的路还很长,但是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一起走下去。为什么有情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受伤的都是痴情的人?
“等比武大会完了,我爹说就要我和梁师哥……”
她只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无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
热泪从她脸庞轻轻滑落,掉到地上,凉风很快把它吹冷,吹干。
原来,她腹中已经怀了一个孩子!这是她一生的幸福,还是一时的悲剧?
“我爹说过,我要嫁也只能嫁给汉人,而你……”
她的声音很轻柔,泪盈满框,声音中包含着一丝丝的幽怨,“况且,我现在已经是这样子,我……我也配不上你。”
她的心已经碎,就像滴在石板上的泪珠,分散、冰凉、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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