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第一盏孔明灯在城楼之上高高升起,马营外,清晰的传来了三长一短的布谷鸟叫声。
鲁大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几步来到了围墙根,听到墙外传来的声响,他退后两步,一个纵身上了围墙。
墙外清晰可见是两个蒙了面的黑衣人,见了鲁大,将手里的一个玄铁牌亮了出来。
鲁大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看明白确是赵玄的金边令,这才冲院子里学了几声鹁鸪鸟的叫声。
听到暗示的众人一个个从围墙翻了出来,鲁大点了点人头,冲来人点了下头。
黑衣人将身上的包袱打开,却是一人一身粗布衣服,还有尚沾有泥点的鞋子,低声嘱咐道:“大家左右注意着,别拉下了人。从这边走,还要过三道防线,若是被发现了,只说是家中女孩走散了,才到这边来找人的。你们都是陆家庄的人,是一个庄子的亲戚,知道了吗?”
众人皆点头应了,这时衣服也都换好了,换下来的衣服直接被来人丢进了墙后的沤粪池里,还用根棍子捣了捣,直到看不见了才作罢。
一行人顺着夜路一路往东走,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竟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碰到。
鲁大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今日的事情太顺了,不管是那行长还是马厩的管事,都让人觉得有些太配合了,这反而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见再走几步便要出了军营的范围,他不禁出声喊住了那两个黑衣人:
“等等,两位,可见到其他的几队人了吗?”
那两人却没有回头,边走边道:“他们自有其他人接应,咱们两个只管你们几个。”
鲁大心里越发觉得不对,说好的几队人都在营地外围集合,这都快出营地了,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怎么看都是有问题了。可这两个人还是蒙着头往外走,他突然站住了脚:“两位可知道,咱们县主如今有几位师父?”
那两人没说话,又走了几步见后面没了脚步声,这才停了下来,彼此看了眼,这才慢慢回过头来。
等看到那两人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双眼睛,鲁大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急忙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县主派来的人在哪儿?”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突然间转过了身来,其中一个摘掉了脸上的面巾,却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身上还有骨子阴柔做作的气质:“没想到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真没意思。”
他翘起个兰花指,轻轻点了点旁边男人的肩膀:“别装了,反正也快要出圈儿了。”
那男人冷眸微眯,抬手摘了面巾,鲁大眸光一缩,竟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仔细回想了下,想起似乎是在西凉王府的时候见过。
“你……”
那男子突然以手抵唇,打了个呼哨,就像是从地底钻出来一般,十几个提着刀的汉子慢慢从远处围了过来。
鲁大眼眸微眯,沉声道:“对不起了兄弟们,鲁大连累各位了。”
后面诸人自然也看到了此时的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大家也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咱们兄弟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死就死了,大不了死之前拉几个垫背就是。”
倒是那对面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亏你们还笑得出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王爷待你们恩重如山,收留你们,给了你们荣华富贵,没想到你们这群中山狼,吃了王爷的,喝了王爷的,现如今却要背叛王爷,活该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鲁大狠狠呸了声,怒喝道:“什么重用,什么收留,老子到这西凉军中就从未拿过元家一文粮饷,倒是那不要脸的军曹,克扣粮饷不说,还要罚老子的银子,若不是家中老父尚有积蓄,老子在这营里早就被饿死了。老子身为将官,每日吃的是馊食,还被个小小军曹使唤着端屎端尿,还得受他辱骂,还有我身后的弟兄们,哪一个没受过他们的鸟气,他们嫉贤妒能,小肚鸡肠,分明针对我们北境军,就前几天,我们还有个兄弟,就因为没钱交上罚款,竟被污蔑违纪,生生被打折了双腿,这样的鬼地方我们若是再待下去,早晚当了别人刀下之鬼!”
他身后众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昂,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说的那男人也是一脸青黑。
不过今日他是来杀人的,可不是来替这群人讨公道的。
“鲁中亮,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了。你们私自离营已是重罪,亵渎军服更是罪上加罪,还有叛逃漠西,哼!更是万箭穿心的死罪!这么多罪过,反正你们也是没有活路了,何不乖乖束手就擒,没准王爷仁善,还能赏你们一个全尸。”
那阴柔男人却慢条斯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细细展开了给鲁大看:“不仅如此,只要你们乖乖听话,王爷答应赏你们的家人一条青云路,怎么样?这买卖划算着呢,反正你们死也死了,给老娘兄弟留条活路不好吗?”
鲁大眉头紧锁,心里悲愤欲绝,没想到自己行差踏错,竟连累了家人,想及此,越发捏紧了拳头。
另一个男人见这些人死不悔改,有些不耐烦:“跟他们啰嗦什么,等他们死了,照样能留下手印,还不动手!”
阴柔男人撅了噘嘴:“你不知道这人临死之时给他点希望,让他们疯狂,互相撕咬,那才有趣。然后再一举打碎他们的希望,让他们充满绝望而死,那感觉,该有多么令人陶醉。”
说完,他冲身边男人翻了个白眼:“你不懂,这是死亡的艺术,你这个棒槌,总是这么不解风情,扫兴!”
那男人极其不耐烦:“这里面有几个点子硬的,别多事,干活要紧。”
说着话,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那阴柔男子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却也从身上摸出了一根长长的锁链鬼爪。连同他们身后的人一起手持兵刃,一步步朝着众人逼近过来。
鲁大面沉如水,手握成了拳头,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两人从开始就没打算给过他们活路,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对付两个高手,还有这么多的杀手,他们能有几分胜算?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不信县主会背叛他们这些诚心投靠的人,难道是赵玄……
突然,常六连滚带爬冲到了最前面,一边大声喊着:“我是常六,大人救命!是我通知的王爷,我是向着王爷的人啊,我不该陪着他们死的。”
那两人却像是没看见常六一样,邪邪盯着最前面站立的鲁大,连个眼神也没分给扑过去的常六。
而随着常六噗通一声倒地,血光四溅,身首异处,却听那阴柔男子不屑道:“真是个蠢货,咱们是要栽赃给赵玄那猴崽子的,留你个活口是要给人抓把柄吗?真是个没长脑子的货。”
鲁大怒其不争看着常六尚在抽搐的尸体,眼睛慢慢充满了血色,今日他们死在昔日同袍的手中,怪谁呢?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怪人贪生怕死,生而懦弱……
长刀即将落下,死亡近在眼前。所有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却突然间,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慢慢的,那声音逐渐近了。
黑暗之中,只听见一声沉闷短促的弓弦声响起,那仍处在戒备状态的杀手之一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到了后背上,随着他身体高高被抛起又重重的落地,砸起了一片尘土,却在落地后抽搐吐血而亡。
变故来的太快了。所有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弓箭?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娘娘腔突然大喊起来:“敌袭!快给营地发信...”
他话音未落,就被突然而至的一支弩箭射到了右肩上,人也同样被那冲力摔了出去。
直到落地,人都还是懵的。
他简直不敢置信。这弩箭速度太快了,若不是他方才凭着灵活的身手躲了一下,这会儿箭矢所在的位置就不是右肩,而且他的心窝了。
这是...神臂弓?
还没等他开口说出猜测的话,只听见机簧声沉闷而短促的不断响起,一瞬间箭如雨下,几乎是刹那间杀手就像秋天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惨叫着倒了下去。
“快发信号!老子就不信,他们敢在老虎头上撸须,还能囫囵回去!”
娘娘腔忍着剧痛挥动鬼爪艰难的抵挡箭矢,黑暗中,只能凭借声音判断箭矢射来的方向,还有搭档所处的位置。
却不想,听到那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汉子,你怎么样?”
突然间,世界似乎安静了,不但箭矢的声音停了,连周围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娘娘腔顿觉不好,转身就想跑,却听见一声短促的轻笑:“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娘娘腔最后的意识里,一个长相精致如同谪仙的少年轻笑着朝着他举起来一个小巧的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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