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没等别人上门,当日傍晚扎营时便去找了赵玄。
“你说这个就是柳四娘留下的东西?”赵玄对苏浅说的话半分质疑都没有,这让苏浅心里不自觉舒服了许多。
“我也不知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只是,这是挂在她脖子上的,我觉得好看才……”
要苏浅承认自己是贪财,苏浅还有些难为情。可想到当日自己也算是无辜被赵玄连累,她便只小小心虚了下就坦然了。
“要说起来,这也是怪你。若不是被你连累,我也不会被那女人盯上,还差点做了枉死鬼。”
苏浅瞪一眼赵玄,却发现他眼神宠溺正看着自己,让苏浅的心又漏跳了几拍。急忙将脸扭开了,不敢再看。
赵玄微微勾了勾唇角,语音低沉,透出几许揶揄来:“所以,你想要什么赔偿?以身相许如何?”
苏浅两颊泛红,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赵玄会说的话,这个人自从将结亲的事捅破之后,就像是打通了登徒浪子的任督二脉,什么话都敢说了。连苏浅自诩脸皮厚也有些招架不住。
“你……想得美。”说着,苏浅就想要往外跑,却不料那赵玄却突然一伸手从身后取出个包裹来:
“我特意吩咐人快马在前面镇上买来的羊血肠,怕冷了,用绵羊皮包了,现在还烫着,可要尝尝?”
苏浅果然站住了脚,她鼻子本就比旁人机敏,方才进账时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之前也没在意,现在随着这人的动作,那香味就愈发浓烈清晰的散播了开来,绵绵延延,无孔不入的充塞着房间的角角落落,更是密密实实缠紧了苏浅,让她的脚再也迈不动……
不是苏浅嘴馋,她从前吃过太多好东西,也不是什么贪口腹之欲的吃货。
可自从入了行伍,她吃好东西的机会就少得可怜,每日吃军中的粗粮糙食她虽没抱怨过,但偶尔有打牙祭的机会就会显得尤其珍贵。
这羊血肠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也算西北的名小吃之一,她早听崔盛等人念叨过,还从未尝过,今日闻到香味儿便觉食指大动,想来应该是所言非虚的。
可苏浅皮薄,正犹豫是脸面重要,还是肚皮重要,小手已经被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握住了。人也被那人带着回转了身,不知不觉被带到了案几前。
不大的案几上,一个油汪汪的油纸包已经被人打开了。被煎的焦黄的血肠包裹着黄的红的白的密密实实的食材,涨的肠皮都成了半透明状,散发着奇异迷人的香味儿,勾的人口水都恨不能流下三尺来……
若是从前的苏浅是根本不屑吃这等糙食的,甚至听了都是污了耳朵。
且不说这肠原本是做什么用的,就是这里面油腻的羊油羊血就不是个贵女能触碰的东西。
可现在的苏浅却觉得有些感动,不是为着这食物本身,而且因为这烫人的心意。
之前他们一直在赶路,苏浅不愿跟元明盛兄妹一样总是坐车,便出来骑了半日的马也是透透气。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曾四下里找过赵玄,却不见他人影,听闻郭廷与廖三闲聊时说起是办什么私事去了,不成想却是为了手中这个。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是去办事,顺便给自己带点零食吃,可苏浅不能不领情,这吃食还热烫着,她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热热的东西涌了上来,让她嘴唇上扬,不自觉便露出个笑来,小小声道了句:“谢谢!”
羊血肠很香,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肠衣被煎得焦脆,里面又柔韧弹牙,只吃这肠衣就已经是很好吃了。再加上里面丰富的食材:有羊血的醇厚,糯米的黏香,还有碎羊肉的香浓,胡萝卜的脆爽,再加上辣脆酸鲜的腌菜解腻,这一道羊血肠竟让苏浅吃出了一种叫做平凡幸福的味道来。
赵玄看着那小人儿不顾热烫,微眯着眼睛吃的香甜的一脸满足样儿,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小的时候,他不得亲爹喜欢,只母妃一人宠着他,时常在他繁重的一天课业之后偷偷带他去上京的夜市散心。
他还清楚的记得母妃穿着一身寻常女子衣着温柔跟他说话的样子。
她从不大声斥责他,也不会逼着他上进为她争脸面。
她还喜欢自己下厨给他弄东西吃,似乎给他喂食就是她最大的一件快乐的事。
无论是她亲手做的吃食,御厨烹饪的山珍海味,还是市井里弄带着烟火气的小食,她都是笑眯眯耐心温柔的看着,仿佛看着他吃东西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
如今赵玄总算是明白了,那种感觉叫做幸福。
“慢点吃,小心烫。”
一方雪白的手帕递到了苏浅的手边。
她抬头便撞见一双宠溺的眸,那样的温柔让苏浅有些怔愣,这次却难得没有逃避。
“以后……我也给你买来吃。”
苏浅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有些懊恼。
但赵玄却已笑着应了声:“好。”
苏浅被那笑容晃了眼,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腾一下站了起来:“那个……我还要去看看四公子,今天,多谢了!”
说完她逃也似跑了出去,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帐篷心还在砰砰乱跳着,突然想起还没跟那人说那小葫芦有遇高温就变色的特质。
可待要再去找他,面子又过不去,只能按下了去寻人的心思,且等过两日再跟他分说清楚了。
一夜无话,隔天出发前,赵玄却是提前走了,连郭廷也不见了踪影。
听闻是漠西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置,他们昨夜就提前赶回去了。
苏浅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失落。整整一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傍晚扎营,她百无聊赖找了一棵大树靠了,捏了根枯草想心事。
只是,耳边却突然捕捉到一些令她意外的声音……
“……警告你啊,再跟着老子,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啊。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啊?来啊来啊!”
“你……疯女人!”
……“哎,你别走啊!我还有话要说,你等等我啊……”
听见声音竟是往自己这边来了,苏浅暗骂了句倒霉,左右望了望,四周却也没什么地方能躲的,她索性一纵身上了树。
视野中,一身火红的少女很是醒目,蹦蹦跳跳追在前面年轻男子的身后,笑得张扬而率性。
而一向邪魅狡黠,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周唐此时却是一脸黑气。
他手里提着两只野兔,却像是提着两只炸药桶一样,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烦躁肃杀之气,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让苏浅看着十分新鲜。
看着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苏浅竟诡异的有些幸灾乐祸。
想当初这人坑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真是报应不爽啊!
不过,元明珠性子活泼开朗,敢爱敢恨,人也豪爽大气,长相身份都不差,苏浅怎么看都觉得以周唐那家伙阴晴不定的个性,神神秘秘的身份,反而是元明珠配他吃亏了才对。
这么想着,苏浅便发现周唐竟突然站住了脚。
好死不死的,这人却正好站在了她待着的这棵树下。
苏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该死的臭小子,下一刻就让苏浅差点被他吓得掉下了树来。
“你也不用整日缠着我了。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早就有人了。你再缠着我也没用的。”
元明珠根本不怕,似乎笃定了周唐是在骗人,甚至,她的笑容更大了些:
“我才不信,你们漠西军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你能看上谁?就算是你有心上人又怎样?成亲的人都还能和离呢,为了你,我不在乎做继妻的。”
周唐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
“哼!只可惜,我喜欢的人偏偏是你不能得罪的。”
元明珠压根不信,反而跟周唐靠得更近了些:
“我不信。你也不必再绞尽脑汁想要推开我了。我跟你说,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的。什么不能得罪的人,大不了我跟她公平竞争呗,就不信我争不过她!”
周唐冷嗤了声,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我喜欢秦浅,你敢跟他抢人吗?别忘了,他可是你家的恩人,是救你兄长性命的人。怎么样?怕了!”
苏浅被这句话雷的外焦里嫩,险些掉下树来。
可眼下自己成了人家的爱情障碍。现在出现,还不知道被这该死的周唐怎样抹黑,甩锅!
谁知道他还会做什么意想不到的蠢事。
苏浅气的要死,可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藏严实了。心里是真的想跳下去把那个姓周的揍一顿狠的。
元明珠果然露出了一脸茫然神色。
周唐眼睛轻佻向上一撇,轻嗤了声便快步离开了,独留元大姑娘在原地发怔,好半天才见她垂头丧气叹了口气。
苏浅很想跳下去劝她一句:“本姑娘已经名花有主。”却突然想到,自己竟潜意识认可了那家伙的身份,不觉有些心惊。
可想到那人,她心又开始跳得快了,脸也慢慢发热。这……莫不是自己也病了……
等苏浅回过神来,树下已经没人了。
无意间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却借此看清了自己的心,苏浅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了。
如果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用多久自己就得陷进那人的天罗地网中。
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他可是皇家血脉,正经皇族。而自己呢?即便从前身份够得上他,可如今她已经沦为罪臣之女,甚至还有见不得人的逃犯身份,如此天壤之别,他们又怎可能结合?
难道要做妾……
苏浅心里一阵抽痛,她何时变成了这般优柔寡断,伤春悲秋之人了……
“秦校尉,您在吗?我是元明珠,想跟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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