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赵玄帮她换了药,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碗香喷喷的肉粥,她略一迟疑,便一仰脖儿喝了粥,之后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玄以为苏浅不知道,他给她的粥里加了安神的药草。
这几天苏浅太累了,即便是易容后的脸也看得出那眼下的乌青。
赵玄想起那握在手上时仿佛一用力就能掐断的细瘦腰肢,他是真的心疼了。
出门又打了一盆热水,赵玄细细的替苏浅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又替她脱掉了身上的脏衣服,替她仔细包扎了身上其余的伤口,默默对着苏浅恬静的睡颜发了会儿呆,这才叹口气出了门去。
一出了门,郭廷高大的身影就凑了过来:“殿下……”
赵玄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郭廷到隔壁去说。
郭廷看了看屋里,咽了口口水,莫名有些上头。
要是刚才自己没看错,殿下是抱着个王府里的小丫鬟出来的。这会儿又是烧水又是煮粥的,难不成是动了春心?
郭廷脑袋上的呆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天要下红雨的节奏吗?一向对女色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居然思春了……
赵玄回头看向那傻呆呆看向屋里的男人,按下心头那点突然涌起的不舒服,走上前拍了下傻狍子的脑袋。
“哎……”郭廷疼得呲牙,想起什么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脚底下抹了油一样急忙跑过去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做了个恭恭敬敬的手势,等赵玄大步走了进去,他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缩着脖子也进了门。
“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一旦说起正事,郭廷瞬间恢复了精气神:“方才我去看周唐他们,发现他们住处周围明里暗里藏了不少人,他们似乎还不是一批人,彼此之间还挺有默契,大家互相敌视,却能相安无事的各干各的,互不干扰,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说咱们与他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等周唐他们回了漠西,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他们这么盯着咱们算什么,难道还想算计咱们?”
赵玄指尖扣了扣桌面:“王爷是怕有人捣乱,外面的人多半也就是做做样子,不必理会。”
“啊?”郭廷有些懵:“做样子?两伙人都是做样子?”
“嗯。”
郭廷扯了扯嘴角:“这,什么意思啊?西凉人都这么闲的吗?”
赵玄嗤笑了声,却没回答郭廷的话。
有些人是表面精明内里糊涂。元垚这个人则恰好相反,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实则最是精明的一个人。只是这精明过了头,算计的自己也被套进了自己织起的大网里。
他明知道自己府里不干净,偏偏又不愿意放弃那些人许给各房的利益,仗着自己子女多,信奉狼子教育,任由亲生的子女拼杀,只要不损西凉的根基,哪怕死个把骨肉又算什么,他认为自己完全能够掌控大局,而血腥才是培养接班人最合适的方式,哪知道如今闹得西凉王府中成了筛子,各方势力渗透其间,连漠西也被波及。
赵玄不由想到了另一件事。
苏浅第一次来宛城的时候送给他的那本账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件事调查个七七八八了。
一个规模相当大的银矿,里面竟掺杂了四五家大的势力,还有些地方上的势力掺和在里面。
这里有朝堂上的博弈,有皇室的权利争夺,更多的就是这位西凉王的制衡手段,最终损的却是整个朝廷的利益。
这样的事情绝不是个案,赵玄相信在大庆的很多地方,这样的情况肯定也有很多。
陛下这些年亲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任由这个朝廷从根子上烂透了,吏治昏聩,江河日下,人命如纸薄,地方豪强与朝廷蠹虫层层扒皮,将整个王国从内到外,一点点蛀成了空壳。
再加上如今的外患,这样的大庆还能坚持多久,恐怕再来一场稍微大点的风浪,就能将这艘大船整个掀翻。
而这种时候,自己又能做什么?
是跟这些蠹虫一起随波逐流,发笔国难财;还是力挽狂澜,励精图治,逢此乱世开创一片宏图霸业。
答案很明显,但这话谁都不敢说出来,就是赵玄自己也只是将这个当成是海市蜃楼,空中楼阁,实在是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了,能在漠西偏安一隅,已是不易了。
赵玄按捺住澎湃的心绪,问起了王府里的事情。
郭廷方才就想说这件事,因为赵玄先问起了周唐所以他才暂时将想说的话搁下了。现在终于等到了赵玄问起,他颇有些急不可耐:
“那个元明珍死了,就在刚才。”
郭廷有些唏嘘,毕竟元明珍在漠西晃悠了那么长时间,经常缠着赵玄送吃送喝,赵玄不乐意搭理她,那些好东西大多便宜了他们这些跟着赵玄的人,现在乍一听说她死了,这心里便总有些不落忍。哪怕知道她是个蠢人,帮着异族害死了他们那么多兄弟,可真见她死了,也是觉得有些可惜。
赵玄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从她离开漠西的那一刻,她的结局就注定了。”
西凉王府没有一个人希望元明珍活着,就连她的母亲也一样。
季楠琦之所以答应了用利益换取元明珍的性命,那也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的博弈,等一切落幕,这件事过去,这个女人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元明珍的存在会成为西凉王的一个污点。就像被弄脏的衣服,即便表面看着洗干净了,但元垚一定不会再想看到它。因为一看到它就会让元垚想到它脏污时的样子。
所以元垚不会留她,整件事吃了大亏的世子一方也饶不了元明珍,就连季家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活把柄,所以,元明珍就算遁入空门也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倒是郭廷这么一说,就证明元明珍的死是带来附加值了。就是不知又是谁利用了这颗弃子?
“是曹天麟的小儿子,被发现的时候,他喝醉了,还……听说是,那个了,闹得很难看……”
赵玄看郭廷那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廷有些忐忑,怎么说那女人也是追了自家殿下这么多年,谁都知道她看上了殿下,可殿下却没看上她。可人是这么死的,郭廷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给自家殿下戴了顶有颜色的帽子一样。
赵玄却是冷笑了声:“季家还真是狠,怪不得能与元家博弈这么多年。”
郭廷挠了挠头,这些阴谋算计从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殿下说是谁,那肯定就是谁,反正殿下是他最佩服的天下第一聪明人。他只要负责将看到听到的告诉殿下就对了。
“所以,今晚突然冲出来这么多的护卫,是因为府里死了人……”
赵玄有些佩服季楠琦的手段,这一箭三雕之计真是太阴损了。
这一次他们季氏狠狠得罪了世子妃,打折了元明栎的一条臂膀,索性就再用一个弃子让元明栎把这个亏吃到底了。
原本因为曹天麟背了黑锅,元垚为了弥补,肯定会照拂他的儿孙,其中曹家嫡子肯定是最有可能顶上位的,可现在这样一闹,曹家算是彻底废了。
而今晚偏偏元明栎还派了杀手去那关了北境人的小院儿,这下也被人撞破了,他这场栽得太结实了,打断了胳膊折在了自己袖子里,连赵玄都有些同情这位世子了,恐怕现在是一口黄连含在了嘴里,有苦也说不出。
至于这一箭射中的第三只雕恐怕还有自己的一份。
季楠琦恐怕还想着元明珍和自己的情愫呢,毕竟共同相处过这么久,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要不然,元明珍弄出这样的祸事,怎么还能活着回到肃州呢。这人就这么死了,自己怎么也该和罪魁祸首算算账的……
有自己这样的一个潜在的帮手,会给苦主季家带来多大的好处……
赵玄简直想要拍巴掌了,这谁出的损招,还真是高明啊!
只是,对上的是自己,那季楠琦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赵玄不想再理会元家那些破事,想起苏浅说起的小院儿里的人,又有些皱眉:“王府现在的情况如何?”
“整个府里都在抓刺客,除了府里的内线,咱们带来的人都撤了。”
赵玄点了点头:“久明那边怎么样?”
郭廷捏了捏拳头:“没收到他的消息,不过照他的风格,没消息才是好消息。”
赵玄有些沉吟。
年前他们在江南筹措了一笔军资,因要的急,没有从之前的昌达过路,直接走了正规途径。可是在路过肃州的时候,被人截下了。
人杀了不说,外面放出的消息是过路的强盗所为。
明眼人都知道是元垚做的,可拿不到把柄,赵玄也只能认栽。
可这笔物资不是小数目,漠西的日子本来就过得艰难,赵玄实在舍不得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元垚这狗东西,这次赵平除了帮忙押送元明珍,其实主要还是跟过来调查这件事情的,虽说利用元明珍的事情他们能要回去一部分,但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被这样算计,赵玄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黑河一封,水路完全不能走了。以后再要运送物资,势必还要经过西凉,这老东西卡在漠西的咽喉处,随时都有扼断自己生命线的可能,总不能每次都绕路昌达一线,那边的风险也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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