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 已经进入了冬天,寒风肆虐,沈跃拢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养伤休假的这段时?间, 他也没闲着, 除了去知青点抄笔记, 偶尔也会出门会友。比他年纪大的战友不少退伍转业到?了地方, 趁着这个机会拜访拜访,将人脉重新拾起来, 这样哪天他退伍了兴许用得着。退一步, 即便他用不着,以后余思雅和弟弟妹妹需要帮忙,打个招呼也能找到?人。
因为?他不少战友退休到?了公安局, 林业局,消防局, 财税局等等政府部门,其中?又以公安局最多, 不管是?余思雅还是?沈建东,以后做生?意,少不得要跟这些部门打交道,有熟人相对好办事?。
今天他去拜访的分到?公安局的一位战友, 两人以前在部队关系不错,还住过一间宿舍, 今天好不容易碰头, 就多聊了一会儿,错过了下午回乡下的那趟客车。
本来战友是?想留沈跃住一晚上,明早再回去的, 但沈跃早上出门的时?候跟余思雅说好晚上回家,未免家里人担心?,他执意要回去。本想在路上搭个顺风车,可惜今天运气不好,一直没碰到?车子,只能走?回去。
到?了公社,天已经快黑了,路边的社员家里亮起了灯,公社办公的楼房黑漆漆的,都下班了。
沈跃看了一眼表,六点一十了,下班十分钟了,不知道余思雅回家没有。他沿着公社通往养殖场的那条石子路走?,赶到?养殖场一问看门的大爷,说人刚走?没几分钟。
沈跃谢过大爷,加快了脚步。他腿长?,又经过训练,脚程快,估摸着走?到?一半就能追上余思雅。
不过才刚走?到?清河二队,他就听到?前面传来女人的尖锐的呼救声,沈跃神色一凛,想也没想,拔腿冲了过去,跑到?杨树林就看到?一个男人举着根胳膊粗的棍子对准一个女人的脑袋砸了过去,女人回头那一瞬,他看清了女人的脸,心?差点蹦出来。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扑了过去,一把?将男人按倒在地上,握紧拳头对着男人的背部就是?一拳头。
男人闷哼一声,抓起棍子就想给沈跃一棍子,沈跃捉住棍
子,用力一拽,夺过了棍子,打在男人的背上,力气之大,棍子直接断成了两截。
男人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救命,放过我,放过我……”
但迎接他的是?更密集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脑袋上,肩上,背上……他感觉浑身?都痛,火烧火燎地痛,这才感觉到?了恐惧,放声尖叫:“救我,救我……”
闻声打着手?电筒赶过来的二队社员吓坏了,三四个青壮年劳动力赶紧上前拉住了沈跃:“沈同志,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几个人把?沈跃拉开,发现他浑身?是?血,眼神凶狠,像狼一样,看一眼都让人心?惊。
二队的小队长?吓懵了,赶紧让人去叫汇报大队,找周部长?,一边安抚沈跃:“沈同志,有事?好好说……”
回答他的是?啪的一声,一脚踹在周家兴的肋骨上。二队小队长?简直要吓死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好在沈跃踹了这一脚就直直往前方的林子走?去,顺着他的目光,大家才发现,余思雅瘫在一棵白杨树下,身?上都是?血和泥,脸色惨白惨白的,似乎陷入了昏迷,状态很不好。
这会儿大家也顾不得周家兴了,七嘴八舌地问道:“余厂长?,余厂长?,你没事??”
余思雅脑袋撞到?了树干,晕晕乎乎的,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勉强睁开了眼睛,依稀看到?了沈跃模糊的脸,虽然神智不大清楚,但她知道是?沈跃来了,嘴角一扯,想笑一下,却牵动了面部的伤口,痛得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沈跃看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轻轻抱起她,像是?抱着一个瓷娃娃,声音发颤,格外的温柔:“没事?,我来了,你不要动,很快就没事?了……”
他抱起余思雅,冷静地吩咐二队小队长?:“派人去找卫生?院的医生?,将人请到?养殖场。再派个人去找潘永康和吴强,快点!”
二队小队长?看到?两个伤员的惨状,不敢耽搁,赶紧安排人去叫人,同时?让两个小伙子将周家兴抬起来。
两个小伙子问:“小队长?,人抬到?哪儿去?”
周家兴被
?打成这样,自然也要看医生?,想到?沈跃将医生?叫到?养殖场,他便说:“人也抬到?养殖场。”
听到?这话,沈跃脚步一顿,回头用瘆人的目光盯着小队长?。
小队长?已经从现场的惨状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知道沈跃愤怒,赶紧说:“沈同志,你已经打过他了,不能闹出人命啊!”
沈跃还没说话,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他连忙低头看着余思雅,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吗?你再忍忍,一会,一会儿就不痛了……”
“没事?,为?了个败类不值得!”余思雅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她浑身?都痛,但还没失去理智,周家兴要是?就这么死了,肯定会牵连沈跃,为?了这么个人渣搭上沈跃,不值得。
沈跃心?里一痛,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了,她还为?个人渣操心?,安抚地说:“好,我听你的,别说话,睡会儿,睡着就不痛了。”
余思雅听到?这话,很想笑,又笑不出来,这是?什么钢铁直男,睡着痛就不存在了吗?再说这会儿她浑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哪睡得着。不过为?了让沈跃放心?,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沈跃脚步很快很稳,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又走?回了养殖场。
看门的大爷听到?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从窗户里探出个头来,看到?沈跃,吓了一跳:“沈同志,你怎么回来了,你身?上好多血,余厂长?怎么啦……”
沈跃顾不得给他解释,焦急地问道:“卫生?院的医生?来了吗?潘永康和吴强来了没?”
大爷摇头:“没有。”
沈跃抱着余思雅站在门口的挡风处没有动,直接说:“养殖场哪里有被?子,你去抱两床过来,潘永康或吴强过来了就让他们把?车子开出来。”
大爷也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跑进了厂子里。
过了一会儿,最先过来的是?听到?风声的周部长?,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线衣,外套都没穿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沈跃抱着的余思雅,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余厂长?怎么会受伤,哪个混球干的?”
沈跃没说话,阴沉充满恨意的目光瞥了
几米之外的周家兴一眼。
周部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周家兴,心?里约莫有了答案。马上收回了目光,又问:“请医生?了吗?”
二队的小队长?赶紧说:“派人去叫了,骑自行车去的,应该快来了。”
说话间,一辆自行车载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来。
周部长?赶紧迎了上去:“廖医生?,你来得正好,看看余厂长?怎么样了!”
又对沈跃说:“进去找个地方将余厂长?放下来。”
“不用。”沈跃已经看到?了满头大汗跑过来的潘永康,马上对他说,“把?车子开出来。”
来的路上,潘永康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清楚这会儿沈跃叫他过来应该是?要用车子送余思雅去县城,赶紧点头,跑过去拉开车门,爬上去,将车子开出来。
等车子停在大门口,沈跃抱着余思雅爬上了后车斗,然后对廖医生?说:“马上廖医生?跟我们走?一趟,看看思雅的情况。”
就是?他不说,廖医生?也要跟着去。
二队的小队长?踌躇了一下,看着躺在地上没人管的周家兴,有点纠结,不带周家兴,受这么重的伤,死了怎么办?带,沈跃明显不高兴。
还是?周部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说:“把?周家兴抬上去,安排一个人跟着,再派个人去通知他家里面。”
二队小队长?松了口气,赶紧将人抬上去,放在车尾。
沈跃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廖医生?说:“麻烦你将被?子铺上,我把?思雅放下来。”
廖医生?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沈跃把?余思雅放在被?子上,又抓过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拿起手?电筒,低声说:“廖医生?,你看看她的外伤,帮她止血。”
沈跃经常受伤,很清楚,凭卫生?院的医疗技术,廖医生?这个赤脚医生?目前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个了。
廖医生?拿出他的医疗箱,开始给余思雅检查。
车子快开到?镇上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沈跃抬头,正想问怎么回事?,王书记已经扒着栏杆爬了上来,焦急地说:“听说余厂长?受伤了,怎么回
事?,很严重吗?”
坐在一边沉默的周部长?将他拉了过来,低声解释:“昏迷不醒,廖医生?在检查,先去医院。”
王书记坐在一边,抬头看了眼余思雅紧闭的双目和惨白的脸色,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没人接他的话,后车斗七八个人,没人说话,气氛异常的沉默。
到?了县城,余思雅和周家兴都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处,其余的人都守在外面等消息。
过了一两个小时?,医生?才陆续出来:“病人主要是?背部和大腿受了伤,需要养一阵子。还有头部受到?了撞击,可能会产生?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先送进病房,让病人好好休息。”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性命无忧,也没落下什么残疾。
看着护士将余思雅送进了病房,大家都跟了过去,还是?周部长?想得周到?,安排一个民兵:“你在急救这边守着,等周家兴送去了病房,你也跟着去,明天再安排人来替换你。”
说完,他也跟着去了病房。
这么一大群人,护士被?这种阵仗给吓到?了,正好病房空着的比较多,她便给余思雅安排了一间空着的双人房。
等人送进去挂上水后,护士看着这么乌压压的一片人,有点头痛:“你们不要都守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她的药里有镇痛安眠的成分,明天才会醒,大家都回去休息,白天再来探病。”
听到?这话,沈跃跟着下逐客令:“王书记、周部长?,今天辛苦你们了,我在这里看着思雅就行了。潘永康,带王书记和周部长?他们几位同志去招待所开几间房休息。”
说着,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大团结,塞给了潘永康。
潘永康明白,这是?沈跃信任他的意思,激动不已,立即说:“好的。”
王书记和周部长?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沈跃是?余思雅的丈夫,人家留在这里名正言顺,也不好说什么:“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余厂长?。”
将人送到?招待所安顿好以后,潘永康又折了回来:“沈同志,都安排好了,不过周部长?没去招待所,他去了急救中?心?,
看周家兴那个混蛋去了。”
沈跃看到?他,面无表情:“你也去招待所休息。”
潘永康挠了挠头,低落地说:“我不放心?余厂长?,她是?我的大恩人,沈同志,你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余厂长?醒来。”
沈跃沉默了几秒,没赶他,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认识周家兴?他跟思雅结了什么怨?”
这个潘永康很清楚,他气愤地说:“周家兴肯定是?记恨余厂长?开除了他。这个人表面装得很老实,其实偷懒耍滑,前阵子他在生?产车间里抽烟,烟头掉到?了食品中?,被?顾客吃到?了,闹得第二百货公司要跟咱们退货。余厂长?查到?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开除了他。他肯定是?因此恨上了余厂长?,报复余厂长?。”
就因为?这个?就能要一个弱女子的命!这个人渣!沈跃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今晚打轻了。
潘永康敏感地察觉到?沈跃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心?里又难过又愤怒,别说沈跃恨,就连他也恨得牙痒痒的。
他难受地抱着头说:“余厂长?人这么好,不应该受这种罪。”
沈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思雅,心?揪了起来,低声说:“跟我说说你们厂子的事?。”
他以前觉得这是?余思雅的工作,他不宜过问太大,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他得了解清楚,余思雅在工作中?还跟人结怨没有,最好排查一次,将隐患提前扼杀了,避免这次的事?再度发生?。
对于厂子里的事?,潘永康有说不完的话,他讲了整整一晚,从厂子怎么建立到?如?今的规模。
从这过程中?,沈跃发现,余思雅做人做事?,一般都与人为?善,很少跟人结怨,哪怕是?王书记,两人现在也处得不错,只有这个周家兴和林鹏因为?违反厂规被?开除了,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周家兴冒了出来,那林鹏呢?他会不会也记恨余思雅,伺机而动?
而且以后如?果还有人违反了厂规,余思雅肯定也得处理,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就因噎废食,对这种不遵守规矩的人手?软了。要真这样,那厂子还怎么开
?
所以这次必须要从严处置周家兴,杀鸡儆猴,让他们畏惧,以后才没人敢对余思雅下手?。
想到?这里,沈跃去护士台借了纸和笔,写了一个名字,交给潘永康:“天亮了,你去县公安局,找这个人报案,请他来处理这件事?。”
潘永康低头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罗援朝”三个字。
当了一年司机,潘永康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脑子也活泛了许多,收起纸问道:“沈同志,这位罗援朝是?你朋友吗?”
“我战友,昨天跟他一起喝过酒。”沈跃瞟了潘永康一眼,思雅的眼光果然好,这个知青也是?个精明人。
潘永康明白了,点头说:“好,那我去了。”
***
到?了上午八点多,余思雅总算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感觉一身?都痛,尤其是?背和左腿,还有脑袋,火辣辣的,痛得她都快窒息了。
“醒了,先喝点温水。”沈跃凑了过来,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在背后塞了个枕头,细心?地问,“医生?说你后背挨了一棍子,有淤青,这样靠着痛吗?”
当然痛,但余思雅要喝水,吃饭就得坐起来,她强忍着痛说:“还好,我还没漱口洗脸,你先扶我去洗漱。”
沈跃松开了手?说:“等一下。”
过了两分钟,他打了一盆温水回来,拧干毛巾,递给余思雅:“先洗脸。”
等余思雅擦干净了脸,他又递了一个杯子和牙刷,然后将盆子举到?病床上:“就这么刷。”
余思雅觉得有点尴尬,可想想自己现在这状况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便低头刷牙漱口。
等余思雅弄完,沈跃把?盆拿了出去,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护士过来,从床下拿出一个塑料盆说:“余同志,你的腿不方便走?路,先将就一下。”
现在的病房里没有厕所,要上洗手?间得去走?廊的尽头,余思雅的左腿也挨了一棍子,这么远,非常不方便,小便最好在病房里解决。
余思雅抬了一下腿,发现痛得厉害,只得在护士的帮助下解决了生?理需求。
等她弄完洗干净手?,沈跃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饭盒:“先吃饭,白米粥,能自己吃吗?”
“我手?没事?。”余思雅伸出了手?。
沈跃把?饭盒递给了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剥了壳递给她。
等吃过饭,余思雅重新躺回了床上,因为?背上有伤,只能侧躺着。昨晚睡太久了,白天睡不着,闲下来,感觉更痛了,余思雅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了,周家兴呢?”
见她还有空关心?这个败类,沈跃有点不爽:“不知道!”
余思雅一噎,顿了下又问:“他没死?”
“应该没有,昨晚跟你一起被?送到?了医院。”沈跃淡淡地说。
余思雅放心?了,送到?医院这么久了,应该没死,只要不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感激地说:“沈跃,谢谢你。”
要不是?沈跃来得及时?,她昨晚还要吃不少的苦头。
“要真想谢谢我,就赶紧把?伤养好。”沈跃替她捻了捻被?角,“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多休息恢复得快。”
话是?这样说,可余思雅刚闭上眼睛,王书记和周部长?他们就来了。
“余厂长?醒了吗?”一进门,两人就关切地问道。
余思雅只得睁开眼睛:“我醒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王书记和周部长?担心?了。”
周部长?拍着胸口,一副松了大气的样子:“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昨晚真是?吓死我们了。你放心?,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们已经了解了,公社一定会严肃处置周家兴。”
听到?这话,余思雅和沈跃都没吭声。
余思雅清楚,公社的惩罚无外乎就是?打周家兴一顿,再在社员大会上批评他。倒不是?周部长?向着周家兴,而是?这个时?代大家没什么法治的意识,而且因为?公安力量薄弱,一般就到?县城,大部分乡镇都没设派出所,所以很多公社在治安上都是?民兵自治,比如?抓住小偷之类的,一般都不会惊动公安,都是?公社自己处理了,剥了衣服吊起来打一顿之类的就完事?了。除非出了人命,不然一般不会上报。
对于这样的处置方式,余思雅不认同。明知周家兴仇恨她,还将这个人放在外面,这不是?对她人身?安全的一种威胁吗?
不过她知道,她的想法思维
跟周部长?他们不同,她也不要求周部长?认同她,只是?暗戳戳地下了决定,过几天,她能下地了,她就去公安局报案,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周家兴因为?怀恨在心?,恶意报复,想置她于死地,怎么也该是?个杀人未遂罪。
周部长?满腹心?事?,也没注意到?余思雅和沈跃的沉默。
倒是?王书记多看了两人一眼,但他也没多想,公社是?有分工的,治安这块主要属于周部长?管。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余厂长?,你好好养伤,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我会去一趟养殖场,给李主任带话,这几天就让他多看着厂子了,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先放着,等你去再说。”
王书记说这个话的意思也是?让余思雅安心?,他已经吸取了教训,不会趁着余思雅受伤的机会,又去插手?养殖场的事?。
余思雅也听明白了:“好,麻烦王书记了。”
见公事?都说得差不多了,沈跃插嘴道:“思雅该休息了,医生?让她多休息。”
这个逐客令太明显了,周部长?和王书记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余厂长?好好休息。”
两人刚走?到?门口,昨天去看着周家兴的民兵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周部长?,周部长?,公安局的人来了,说要调查周家兴杀人未遂的案子。”
周部长?错愕,回头看向病房。
沈跃直视着他:“我报的案。”
正好潘永康回来了,沈跃吩咐他:“麻烦你在门口看着你们余厂长?,她有什么需要,你帮忙叫一声护士。我是?昨晚的目击者,去公安那里做个笔录。”
说完,他给了余思雅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带着沉默的周部长?和王书记出门了。
余思雅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觉得他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高大,心?里的那股郁气和委屈都消散了不少。
***
周部长?跟在沈跃后面,第一次意识到?,当初他亲手?送上车去当兵的瘦弱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势比他都强。他心?情复杂极了,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叹息,罢了,这件事?是?周家兴的错,闹到?县里就闹到
?县里,让公安局的同志来处理也好。
周家兴的病房在一楼,到?了楼下,他们就听到?两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年纪大的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兴被?打成这样,肋骨都断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你们可得为?我们家兴作主啊,把?打他的那个人抓了起来。”
年轻一些的那个小媳妇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沈跃过去,直接忽略了这婆媳俩,对罗援朝说:“公安同志,我是?受害人余思雅的爱人,也是?昨晚的目击证人。余思雅受到?了惊讶,头部撞到?了树干上,造成了脑震荡,目前不宜做笔录,我先来做笔录。”
罗援朝点头:“鉴于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都在住院,就在这里说,小四你做笔录。”
听到?沈跃的身?份,周母发了疯一样,一把?扑向沈跃:“是?你,都是?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公安同志,你快抓他……”
罗援朝冷冷地看着她:“这位同志是?正当防卫。”
周部长?也赶紧喝住了她:“够了,这是?医院,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周母有点害怕周部长?,缩了缩脖子,哭诉道:“周部长?,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咱们可都是?本家,他欺负到?咱们周家人头上了,你不能不管啊!”
周部长?气笑了:“你儿子先恶意袭击报复余厂长?的!”
周母瑟缩了一下,哭哭啼啼地说:“那,那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先开除了我们家兴。咱们家兴做错什么了?不就抽了支烟吗?男人哪个不抽烟的?一个烟头而已,小题大做,她就是?看我们家兴不顺眼。你们谁敢说自己家的饭里没吃到?过头发什么的?挑出来扔了就是?,多大点事?嘛!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是?厂子里不发工资,还让他们加班,我们家兴心?里不痛快,就忍不住抽了一支烟,这么点事?,至于吗?”
这话听起来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周部长?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王书记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了:“至于,没发工资还让他们加班,是?我的错,他心?里不痛快我能理解,他要找麻烦,直
接找我麻烦,我都不介意。但违反规定在生?产车间抽烟,给厂子带来巨大的损失,他还有理了?你家饭菜里吃到?头发不介意,你去肉联厂买的肉里有苍蝇,你不介意吗?人家花钱买东西,不是?为?了恶心?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这位公安同志,这件事?的性质极其恶劣,请你一定要严肃处理!”
罗援朝颔首:“我们会秉公处理的。”
周母不明白,她明明在说余思雅,怎么把?王书记也给得罪了,不但没有为?儿子开脱,似乎还给儿子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就在这时?,护士过来催促:“周家兴的家人,哪一位是??去把?他的住院费交了。”
听说昨晚抢救,花了不少钱,如?今还要住院,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得花更多,周母不愿意,指着沈跃:“他打的,他得负责我们家兴的医药费……”
没人理她,王书记直接说:“先从公社走?这笔帐,年底从他们家该分的钱里面扣!”
每到?年底,公社会算工分,家里工分多的都能分一笔钱,这是?大多数社员一年最主要的收入。王书记这么说,不管周家兴他们乐不乐意,医药费都得自己出,只是?早晚而已。
听到?这话,周母自是?不甘愿,可又拧不过这些人,抬起手?就给了一旁不停哭泣的儿媳妇一巴掌:“你个丧门星,只知道哭,看着公社干部欺负咱们家也不吱一声,我们家兴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这哪里是?打儿媳妇啊,分明是?做给周部长?他们看的。
周部长?从昨晚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发,这个女人还三番两次撞上来,他火大不已:“周家的,你再闹就给我滚出医院,把?你们当家的也一块儿关进公社!”
周母见他动了真怒,再也不敢吭声,畏缩在一旁哭。
几人没理她,沈跃先去做了笔录,昨晚最先赶到?的社员和二队小队长?也跟着说明了现场的情况。
因为?周家兴受了伤,目前还不宜拘留到?公安局,所以罗援朝安排了两个公安,轮流值守在病房外,等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了就带去公安局。
有罗援朝在,沈跃很放心?,便没多留,
上楼去看余思雅。
他上去的时?候,胡桂花两口子也来了。
胡桂花一进门就扑到?病床上,大哭:“思雅,我苦命的思雅,你怎么弄成这样样子了……”
沈跃连忙扶住她:“妈,思雅身?上多处受伤,你不要碰到?她伤口了。”
胡桂花吸了吸鼻子,赶紧站直:“医生?怎么说?”
沈跃简单地说了一下病情,安抚道:“没事?的,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你们吃早饭没有,让潘永康带你们去吃饭。”
有她在余思雅也别想安宁了,别说余思雅烦,就是?他听到?这哭声也烦躁得很。
胡桂花担心?女儿,不肯去:“我不饿,我在这里陪陪思雅。思雅,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可心?疼死妈了。”
“心?疼什么?她活该,一个女人家,逞强得很,一点都不讲情面,都是?一个公社的,一点都不留情面,自家人找她帮忙,也是?从来都不答应,你看看她得罪了多少人。今天这事?,全怪她自己!”余大庆在一旁气愤地说。
余思雅本就痛的头,更痛了,冷笑着说:“看来你对我不满很久了嘛!”
这是?什么屁话,这简直就是?受害者有罪论。身?为?父亲,他不去谴责伤害他女儿的凶手?,反而怪女儿性格太要强,做人做事?不留情面导致今天的一切。
“不要生?气,好好休息。”沈跃弯腰轻轻摸了一下余思雅的头,柔声说道。
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余大庆面前:“我们出去说。”
明明他表情没多少变化?,语气也不是?很凶,但余大庆却感觉到?了危险,他张了张嘴,狡辩:“我……我还不都是?为?了她好!”
沈跃没回这话,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出了病房。
余大庆大惊,他虽然是?个庄稼汉,有一把?力气,但怎么比得上沈跃这种经过了专业训练,而且体力处于最旺盛时?期的年轻人,冷不防被?拖了出去。
“沈跃,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你老丈人……”
听到?余大庆被?拖出去的叫声,胡桂花有些惶恐,她也觉得丈夫在女儿受伤的时?候训斥不对,可丈夫到?底是?一家之主,是?长?辈。
回头看着病床上的余思雅,胡桂花劝道:“思雅,你,你别生?你爸的气,他,他也是?关心?你,一听说你出事?了,连夜就赶了过来。他这人就这样,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你劝劝沈跃,怎么说你爸也是?长?辈。”
这种关心?,余思雅宁可不要。
她淡淡地看着胡桂花说:“我受了伤,被?人打得下不了床,你就跟我说这个?”
哪怕她不是?原主,对余家两口子没什么孺慕之情,但还是?觉得寒心?,诚然他们也不是?不关心?女儿,但这样的关心?方式真让人受不了,余思雅连面子情都不想跟他们保持了。
胡桂花抹了抹眼泪:“妈知道,思雅你受苦了,你好好休息,妈这几天留在医院照顾你……”
余思雅听不下去了,胡桂花照顾不但不会让她觉得温暖,只会让她觉得窒息。她以前身?体好的时?候,还不在乎应付他们一下,现在实在没这精力。
“你回去,你们以后都不要来看我了,以后我每年给你们二十块钱的养老钱,腊月29这天,当着小队长?的面给你们,平时?我工作忙,恐怕没空去看你们。”
说完这话,余思雅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胡桂花是?不聪明,但也不傻,诧异地看着余思雅:“你……你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怎么会?”哪怕是?这个意思,余思雅也不会给她留下把?柄,“过完年我就要去省城了,以后很少回来,所以年底一次性给钱。”
话是?这样说,但胡桂花还是?感觉到?了女儿对她的疏远。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余思雅闭上眼睛:“你出去看看沈跃他们去哪儿了,我要休息了。”
她相信沈跃应该能把?这两个人打发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7 18:17:31~2021-03-28 18:3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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