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远比司马玉所设想的更残酷, 五具尸体已经瞧不出五官，只剩沾染在白骨上完好无损的血肉，以及夏日的苍蝇引来一阵阵恶臭。
王将军递给司马玉一方罗帕，让她捂住鼻息。
司马玉接过想要给廖无眠。
“不用。”廖无眠摇摇头。
她见过昆仑山下的横尸遍野, 不过区区五具尸首对于修仙者来说, 与站在台下的百姓无疑，皆是皮囊幻像罢了。
司马玉晓得他们修仙者的厉害，也不强求, 自己乖乖捂好鼻息，杜绝这股恶臭, 面上却并无异样。
司马玉刚想问一问廖无眠有何想法, 下一刻就见她朝那五具尸首走去。
“廖道君.......”远远已然能嗅到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廖无眠蹲下身, 伸出手要去触摸尸首的面部。
也引得王将军变了脸色，只觉胃中翻斗不堪。
微微瞥了眼, 不去瞧。
廖无眠手并没有直接触摸尸首, 在尸首额心微微一抽。
食指捻起几根发黑的乌发，乌发即刻想要钻入她肌肤, 被一阵指尖捻起的火给焚烧干净。
司马玉急忙凑上前惊呼“这是.......”
廖无眠摇摇头。
她也不确定此物究竟是什么，垂下眸光盯着手中的燃尽的灰尘。
眉微蹙“此物.......应该就是导致这些尸首发黑的原因，或许也是将这些尸首蜕皮之物。”
一旁的王将军见城主都凑上前，自己一个铮铮铁汗躲在身后实在是太过没骨气。
“城主，可要让神修公子来瞧一瞧。”
司马玉颔首，清秀的小脸却扭曲成了褶皱。
就差呕出声。
“廖道君, 不若还是等神修公子来了，再看.......”
廖无眠却没有听进司马玉的话，指尖捻了许久，又直接触摸尸首上的血渍，映在烈日下，那血被照得侵染暗黑，斑点晕开。
她望得认真，没有发现人群中走来的四人。
还是司马玉唤了一声“公子。”
她才反应过来，侧头瞧见上祭台的公子胥、沈茗之、季凌棠与祭镜。
沈茗之不过看了一眼，就断定道“勾丝剥皮。”
言语间带着莫名的激动，握住笛子的指节泛白收缩.......
这四个字引起廖无眠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很眼
熟.......
“勾丝剥皮？是何物？”司马玉虽然没有瞧见沈茗之的表情，但从她低凝的语气中能感受到沈茗之对这残忍的杀人手法很熟知。
沈茗之帷帽下的眸光死死盯着这几具尸首，忽然笑出声。
咬碎银牙“真是让我找到了。”
司马玉疑惑，实在不知道这位沈道君疯疯癫癫说些什么。
“八年前，凡世一场大荒，妖魔横世，昆仑仙山下的修仙者大多死在这勾丝剥皮的手法下。”廖无眠站起身，言简意赅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看沈茗之的反应，应当是追杀用这手法杀人的妖魔许久了。
“沈道友，你早已察觉？”她抬头想从帷帽下模糊不清，沈茗之的眸中分辨出一二。
却得到一句斩钉截铁的答复。
“不错。”
司马玉隐约意识到气氛的微妙，话题终止，朝一身玄袍玉冠的公子胥问道“公子如何看待此事？”
他转而抬手施术，不过两张符咒即刻将整个祭台封闭成密闭空间。
将祭台外的百姓杜绝，他神情宁静，褐眸朝站在司马玉身旁的王将军微微望去“王将军，有劳。”
王将军也是有眼力的人，行了礼，便退出祭台。
唯独余留下几人。
公子胥才走到廖无眠身旁，递给她一方罗帕，仔细将她指尖沾染的尸血拭净，垂下的眼睫被逆光形成柔柔的光影，落在他眼下的肌肤。
“阿眠，你不等我。”
廖无眠不知道公子胥又吃错什么药，自从那天的质问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虽说举手投足没有变.......
可行事作风落在她眼中，觉得很熟悉。
很像元琅笙。
“够了，你便是神修，也没必要在办案的时候温存！”季凌棠环手抱了把剑，俊秀的眉眼满是不耐烦。
他就是瞧公子胥的做派不耐烦。
司马玉见状，急忙上前讲合“这个......我么还是先看看究竟是谁杀了这五人。”
公子胥将罗帕攥在手心，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尖。
就像扭曲的在擦拭什么绝世珍宝，薄唇微张答了司马玉的话。
“沈道友故意引来的妖，应当问她。”
司马玉表情一僵，柳叶眉凌然竖起戒备，不可思议扭头望向淡然站在尸首旁的沈茗之。
“沈道君.......”
方才的种种迹象看来，沈茗之了然于心。
她故意的.......
季凌棠眸中的瞳孔微微一紧，好像在脑海中将事情想通，咬牙切齿说出“为......何.......”
沈茗之泛白的指节扣在竹节上，泰然自若，也不避。
冷漠说出一句“利用几个将死的凡世人怎么了。”
季凌棠暴怒，拔剑之间，光影铮铮！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剑□□直击沈茗之。
淡儒轻纱，脚下移步，避开这一剑。
满是不谑的语气“人？”
“呵呵呵呵........你觉得鬼城现世之后，整个天山城的人还能活下去吗？”
她一笛抵住季凌棠接踵而来的剑刃。
步履不退移。
覆过白纱，用在场所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嘲讽“不要自欺欺人了，一个城换一个凡世，赚足了。”
沈茗之的话，不过是将一层表面包裹的不好的纸张撕开。
然后将纸张后的狰狞公布于世。
但终究事实而言，并非不在理。
季凌棠忽然觉得手中的剑握得很颤，锋利的眉皱起弧度“凭什么断定！”
他还想在挣扎，虽然不是最后一个挣扎的人。
“凭你脚下站的土地，就是鬼城。”沈茗之没有语气的声音，冷淡将季凌棠的期望打破。
季凌棠将剑收回，狠狠瞪了一眼“即便如此，你也没有资格决定这些人的命。”
沈茗之何止是笑，简直入魔一般，连连嗤鼻。
“就这些.......哈哈哈哈.......”她指尖一一指向。
“就这些.......废物！”沈茗之笑声戛然而止，沉声怒道“我的昆仑仙山的师兄姐，哪一个不是天资娇儿！就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死了！”
“我凭什么？不过是利用了几人，让他们先下去给我师兄姐赔罪。”她抬手一指，阔袖张扬。
低声喑哑道“抓不到用勾丝剥皮的妖魔，死的就不止这几人.......”
沈茗之环顾被符咒隔绝在祭台下的城中百姓，看见那些伸脖张望不止未来命运的凡世人，只觉得可笑。
不自量力。
季凌棠知道八年前昆仑仙山下的惨状，他无法反驳那些死去的年轻一代。
也无法反驳，他们即将守鬼城这三日的绝境。
来之前，白羽仙师确实跟他说过。
为了将鬼城压制住，即便他们殉世了，也要将
天山城的人全部与鬼城陪葬。
不能留下一个后患之忧。
“二师兄，慎言。”廖无眠见沈茗之情绪越发不稳定，为了不扰乱她的护住公子胥体内妖丹中的恶果反世，她只能将局面稳定竹。
季凌棠握住剑鞘，满目怒气，却憋不住一个字。
其实他内心已经认同沈茗之的做法，刻在脑中的仁义道德却不能将这等做法苟同。
司马玉全程听完，柔和的眉眼即刻掀起勃然大怒。
她的城民被当做引诱妖魔的诱饵.......
分明什么事也没做过，却死在别人的棋局下.......
“为什么！”司马玉娇小的身子猛然一冲，伸出手想一把推倒沈茗之。
却被她避开，结结实实摔倒地面。
小小的脸上泛红憋气，司马玉站起来，一把抽过季凌棠手的剑想要与沈茗之讨个说法。
反被季凌棠制止。
司马玉抬眸眼中已然蓄起泪水，却还是强忍不落下。
“你什么意思？”
季凌棠想清楚了，这一场，他难得活下去，唯有一点。
他没有经历过沈茗之的事，便不能评判她。
他难得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司马玉，原来小小的兔儿已经长大了，有了利齿，可还是一直柔弱的小兔儿。
“司马玉，他们已经死了。”
“你难道还想城中百姓也死吗？”
言下之意便是，将沈茗之惹急了，她不单单以这几人做诱饵，以一城未诱饵也未尝不可。
司马玉不过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城主，她文不成武不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城民。
她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很愚钝。
“哐当！”司马松开握住季凌棠的剑。
为着活着的百姓退了一步。
“沈......沈道君，你不要再将我的城民当诱饵了，若有下次.......”
“若有.......”司马玉顿住，便是放狠话，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红彤彤的眼眸满是坚定“若有下次！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她能做主的，仅有自己了。
公子胥在一旁，将几人的争辩看在眼中，却没有动摇之心。
只是朝一旁的祭镜道“有劳道友，渡这些亡魂。”
祭镜本也不便参与这些是非恩怨，听见公子胥的话，也愿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朝那几具尸首走去。
“不好！”
“避开！”
祭镜突然大声嚷道，抬起一只被突然起身尸首咬住的手臂。
廖无眠朝祭镜方向望去，迎面而来一尸首。
她只觉腰间一收，被卷入怀抱，接连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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