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道殿的五道比试已经结束, 比起大鸾鹰寺的祭镜夺得头筹来说。
更重要的是这一场五道比试背后,各大仙门世家所需去共同抵御百年一开的鬼城。
五道比试不过是个幌子,最重要是选出各道中修炼佼佼者共赴天山城下的鬼城。
百年之前的大旱,是世间两极平衡对抗报以凡世人的惩戒。
一国之灭, 冤魂并未散去。
被镇压在天山城下的土地中。
此前三清道殿的天命阵卜算出不过月余, 这鬼城将现,反噬百姓。
天山城靠近扭阳山,扭阳山上住了神兽鹿蜀, 世间福之、昌盛所向,借此压下鬼城的阴气。
百年鬼城一现, 必定掀起凡世大乱。
若鹿蜀一族现身压下怨气, 皮毛必定被妖魔一族虎视眈眈盯上, 借机抢夺皮毛。
鬼城一现, 伏尸千里。
尤其是世人供奉的神修,自然首当其冲。
其他四道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共同约定此番五道比试□□力深厚弟子, 将与公子胥一同前往天山城,守住鬼城三天三夜。
可如今倒是出了些小插曲。
出发前, 乃是三清道殿弟子卜本命之日。
天命阵前,其余四道自然也有眼福观赏一番。
都说修道的弟子,理应天命,本命而为,一卦定一生。
但此刻天命阵中,蓝衣道袍弟子, 紧紧攥拂柄,白拂红尖伴风鼓阔而起......
乌发纶紫巾,眼眸紧闭。
唇色苍白......
“道尊.......扶桓师弟这是?”滔铸一脸急色,有些迫切上前问临沂道尊。
临沂廋长的指,飞快掐算。
眼珠死死望着那天命阵走势乱拨的脉法,神情很是凝重。
滔铸还想说什么,却见扶桓骤然睁眼,漆黑眼眸透着血丝。
有些痛苦,有些悲凉。
临沂掐算的指尖顿住,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
话音未闭,天命阵中勃然顿起!
扶桓着一袭蓝衣道袍站得挺立被从天而降的天雷一劈!
骤然半跪在阵眼。
“噗!”呕出一口鲜血,斑斑点点洒落阵中。
“扶桓!”滔铸大喊一声,有些束手无策,急急拽住临沂道尊的衣袍“师尊!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临沂沉沉叹了一口气“
唉~”
他唇齿蠕动,却久久无法说出口。
一个修道天资的弟子,怎么......怎么就是死卦........
便是一万人,十万人中都不可能出现一人.......
怎么偏偏就是扶桓。
他这个弟子,一向沉默寡言,却又心细如发,修道正义。
落得这个本命。
让人如何不叹息。
滔铸见带着凛冽的天雷,接连劈了四下,阵法中脉流走向七零八落,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朦胧之间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围观的弟子纷纷散去。
天命阵的禁锢落下。
滔铸迟疑站在阵外,藏在衣袖中的指缓缓收缩。
雨水将阵法中的斑点血渍洗刷,也拍打在扶桓的发上,氤氲中迷了眼。
“砰!”一声!
滔铸一拳打在一旁的石柱!
怒吼“妈的!”
这都是什么命!
这个师弟一心只有道,却卜得了个死卦,终究修炼不过镜花水月,了然空末。
这一场雨中,天命阵旁,站了三个人。
树下的白衫女子也未离去,漆黑低沉的眸中望着天命阵中半跪的扶桓,神情灰暗不明。
她踏了一步,却觉得手腕一紧。
转身望见公子胥站在他身后,正攥着她的手腕。
“你同情他?”
他站在暗处瞧了许久。
从昨日,她将束妖铃系在自己腰间时,他就一直在暗处瞧着她。
廖无眠还是无妄仙门的廖无眠,举手投足也与从前相同,可单单醒来之后,她有些不同。
让他目光不住紧紧跟随。
他......竟然已经将一把刀刃如此看重,看重到只要靠近她,便莫名心安。
廖无眠却十分熟练,反手将他攥紧自己手腕的指覆过,扣在手心。
他蜷了蜷,想要逃脱。
却被她握住。
“别动。”
她的指腹常年握剑,略微硬的老茧触过他的手心。
痒痒的.......
“子胥,你不是懂了我何意,才日夜跟着我吗?”
他抬眸却见女子漆黑眸中清冽映出自己的模样,恰似一笔一划的勾勒,浓彩重墨的描绘。
她的手骨上肉,软和让人忍不住缩紧。
让他忍不住靠近。
“子胥.......”他垂眸轻轻喃了一句,抬起头却固执问了一句。
“你同情他?”眉眼微微一皱,好看的丹狐眼缩紧。
廖无眠
抬头望去天命阵跪地的扶桓,神情却冷下来,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此人,命该如此,天定。”
一瞬又恢复平常,转头与褐眸目光交织。
“一个死卦者,便如一把没有情的利刃,很是合手。”
话以至此,无需多言。
她话一出口,耳旁确实雨打叶的滴答声,清晰落入。
“利刃,我已经有了一把。”公子胥鞋履踏在湿润的泥地中,朝她走了一步。
褐眸垂敛。
“你便是我的利刃。”
毫无顾忌,毫无掩饰,将自己恶臭之念暴露在白日之下。
血淋漓摆给她看。
他头一次,给一个人选择的机会。
处在泥尘下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根向上爬的藤蔓,即便这根藤蔓不是甘愿的,他也不会放过。
处在恶果中,暗臭、腐烂的人,不会被裂缝的光打动、被光拉出沼泽。
只有甘愿落入恶果的人,才能给他们活下去的安全感,才能让他感受到。
原来.......我也是有人记挂的。
她的容貌,他已经记住了,牢靠的记在了心底。
望着她思忱的神情,望着她闭合的唇,想要窥探般从中翘出那句他想听见的话。
只是这样的话,让他觉得嗤笑。
没有人会相信渡世的神修,想要反世。
藏在袖中蓄势待发的匕首,淬了一击毙命的毒。
只等着听见那句话。
便让她死在自己怀中。
女子的眉眼渐渐舒缓下来,抹了些有气色的口脂,缓缓道“山河之中有一颗珠子,那珠子可剖照人心,你将那珠子带来,剖一剖我的心。”
“子胥......”
这个名字让她想着长长的宫道,远远便唤着“元琅笙......元琅笙......”
她喉头微微一滚,握住他的手,将自己暖意传到他手心。
“我陪你。”
“即便是死,也可。”
这句话如他来说,是世间最毒的药,将他窥觊,将他击败。
“你......为何?”他有些干涩。
女子小心翼翼环住他,踮起脚尖伏在他颈部。
笑了一声“因色而取之。”
他是个很好骗的人,因为他可以骗自己,也可以说服自己被骗。
因色而取之........
如此浅薄的谎言,落在他耳中,不若海誓山盟。
男子低沉嗯了一声“也可。”
他竭
力在自己的沼泽中,为她腾出了一片天地。
拢在袖中的匕首,收拢。
下颚却十分自然蹭了蹭她的发,轻轻开口“天山池上,有一只王八,已然存活百年,但凡有人去挑衅,它皆不恼。”
“独独有一日,一只鸟雀而过,故意靠近,它觉得有趣,也近了一步。”
“那鸟雀振翅去挑衅,被它一口咬住,却是死也不会松口。”
他声音轻缓,呼吸间的温热落在她发梢。
“那鸟被禁锢,便丧命它口中。”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只是“嗯。”了一声。
雨打落之间,趁着缝隙落在白皙的手背,他伸出手挡在她发上将那雨水掸去,却滞在原地,手心不知该放在何处。
有些颤抖,试着放在她发尾。
一下......两下......轻拂。
他试着唤了一句“阿眠.......”
混着淅沥的呼啸,混着湿润的雨泥,混着他胸腔,强烈跳动的心。
*
白羽正坐在厢房,打坐静心。
“噔噔噔.......”门外扣门轻声。
他睁开混沌的眸光,有些恍惚,下意识收了收手,手中却无一物。
“谁?”白羽问。
门外淡淡道“老师,是我。”
白羽颔首“进来。”
门被“咯吱”推开,一身白衫的廖无眠走进来。
白羽眸光微微一敛,想起这个徒弟自从上山以来便着的是白衣,却也不如其他修道之人,为的是仙姿缥缈。
血肆意落在衣衫上也毫不在意,对于白衣似乎是一种冥冥的执念。
“老师。”廖无眠作揖行礼。
白羽点头“何事?”
“对于去鬼城的弟子名单,老师可有打算?”
白羽眉头微不可查一皱,沉声道“不必多问。”
廖无眠却坚定朝前道“弟子请行。”
“为何?”白羽虽然隐约猜到,但还是想听一听她的理由。
廖无眠抬眸,却是正色“无妄仙门中能与我相比之人便是廖缶归,他既然被定为下一任门主,如何以身涉陷?”
白羽眸中却是淡然,显然并不准备正面回答。
廖无眠却又道“老师,赌注自然要拿不会掀起变故之人,若是有去无回,也不会有人挂念。”
她确实心疼凡世的自己,但这也是她的资本,无人依靠,也便不会有人察觉她的觉醒。
白羽显然动容,但还是摇摇头“你也是我的弟子,我并不希望你死在鬼城。”
此言已经叙说清楚。
鬼城一行,难得存活下来。
“可是......”
“我的死,并不会带来多少悲伤。”
白羽猛然一怔,见面前的弟子倔强淡薄,眸中却无光,缓缓平述。
“老师,便是死,确实也当选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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