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小鬼头是只笔

    他活本是活在阴市中, 酆都大帝手里的一根白骨红墨笔。

    那日阴市来了个不讨喜的人。

    将他从酆都大帝手中抢了去玩玩,说是要给一个凡人加加寿命。

    那女子穿的破破烂烂,不晓得从何处扯了见袈裟披在身上,一头散落的乌发, 眼下一颗墨痣。

    却自称自己是修佛的。

    哪家修佛的人, 修得这样一副不正经的相貌。

    他可不信。

    缩在酆都大帝手中,一点也不想这女子碰到他。

    不正经........

    他可是阴市里顶顶有名的勾魂朱墨,除了主人, 谁也不认的。

    酆都大帝如何也称得上是阴市冥府的主人,捻了捻指尖, 恰似在掐算什么。

    那女子也就老老实实。

    说她有礼.......

    她又坐在满是命寿簿的桌上, 毫无他们为仙为佛的一点距离感。

    说她无礼......

    她有认真等在桌上, 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他见过酆都大帝勾画掐命, 可唯独这一趟算得天昏地暗。

    还是没弄清楚这人的来头,却将他赠给这人当小厮。

    他!

    顶顶有名的勾魂朱墨, 怎的就成了一个破破烂烂没有来头的女子为小厮!

    屈辱!及其屈辱!

    不过看在酆都大帝为他化了一身人形, 也便假意跟在这人身后随她去加寿。

    他以为要加个什么了不起人的寿命。

    不过是个用灵寿补国运的少年。

    “没几日活头了。”刚化为为人形,虽然面上还是铮铮白骨, 但表情却极其丰富。

    这女子,反手就给了他一拳。

    将他好不容易修成的人形差点被打得粉碎,他退后好几步,还是没心没肺叫嚷“本来就没几日活头了。”

    这人比他想的敢逆天,拿起他的笔身,支起下颚, 挑眉望了望天,就在少年的命薄上写道。

    “寿与国齐,国灭寿尽。”

    *

    乐勋国一夜间覆灭,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个月,偏偏别处不烧,烧至国界的最后一寸土地。

    戛然而止。

    诡异的火苗,汹涌叫嚣在乐勋国百姓的撕心裂肺中。

    通天的烧云,蕴气一片缭绕。

    传说的乐勋国的国师柩灵也死在山上,渡劫塑金身消殆在这一场火中。

    他最后是在乱葬

    岗中找到她的。

    她与那元琅笙指节相扣得极紧,如何也掰不开。

    他只好将她连同一具早已没有魂魄的尸体带回阴市。

    她睡了很久,直到乐勋国这场大火渐渐衍息下来,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元琅笙的尸首渐渐恶臭,渐渐皮骨脱落......

    最后成了一具与他相同的白骨。

    她都未醒。

    乐勋国一灭,那日头越发热炙,雨再也没下过......

    凡世人越死越多。

    白骨堆满了城门口,肆意在烈日下曝晒,也无人认领。

    这一场大旱惊动了凡世间众人拜仰的神修,公子龄生。

    说起来,这神修之职。

    也是来得莫名其妙,既有神的血脉,却是凡人之身,好似被众人发现的稀有之物。

    用这“稀有”化为牢狱,将世人的心中的想要的神。

    供奉束缚起来。

    如今大旱倒是用上这“神修”,焉能不杀鸡取卵。

    便将这神修诓骗下山。

    用之......

    祭天!

    本是凡世人的事,阴市的鬼魔乐得其所在一旁看热闹。

    他坐在门口,接连听闻凡世的乐趣。

    顺道将元琅笙搬出门口,晒晒太阳。

    虽然......阴市并无什么太阳可晒。

    他却也当扳扳手指记记她怎么还不醒,指头不够用,就借借元琅笙的指头。

    这一日,他又一次见元琅笙搬到门口,勾肩搭背靠在店门口。

    扣扣白骨指缝没洗净的淤泥。

    却见听闻她从屋子中走出。

    那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有些鼻酸,许是白骨漏风的缘故。

    倔强道“你还知道醒呀,这元琅笙都成了白骨,你才知道醒。”

    却见她面无表情,走到元琅笙白骨旁,缓缓蹲下。

    腰间的红缨铜铃接连响彻,一连串扰得他头疼。

    “他的魂魄呢?”

    他撇撇嘴,倒是没有嘴欠,也没有迂回便直接道“国都灭了,他与国齐命,哪里还有魂魄,早就在国灭那一瞬间氲散了。”

    她猛然抬头,眼底满是血丝,不可置信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觉得脊背凉飕飕,却也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直接道“对啊,当年是你给他加的寿,你不记得?”

    这人,哪里都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这一次,他的预感果真是验证了。

    她硬生生剔了自己身上的魂,那魂可是他见过世间最纯净透灵的魂魄,幽幽蓝魅红炙交替。

    比酆都大帝每百年洗涤一次的神魂还要纯净。

    神谱上记载了,无论仙魔妖佛人皆由神所创,这世上的众神早就在劈裂三界时,渐渐化身了。

    如今看来,她佛道领悟的不错,魂魄竟也洗涤的与神无二。

    只是都说了,剔骨伤心俱肺。

    剔魂便会如同万雷霆皲裂,百马分骨。

    其中锻造之感,应该只是当事人才能感受到。

    比如酆都大帝活了上万年的鬼帝,每百年取魂洗涤时,都要忍得疼上一整年,眉头都皱得定型。

    可见她剔魂时,只有额间细密的冷汗。

    苍白紧抿的唇角。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他都怀疑酆都大帝究竟是真疼还是假疼。

    她像养花一般,养着被剔出来的魂魄,都说人心七窍七彩。

    六欲为一色,情之色彩便是冷热交替的炙红幽蓝之色。

    那抹魂就放在她的屋子里,点着一盏小油灯。

    她便在没出来过。

    屋子只有白骨,一欲魂魄,还有她。

    女子持着笔白薄悬纸上勾勾写写,有时皱着眉,有时含着笑,有时又蓄着泪。

    在阴市的日子倒是也平稳。

    起码没有凡世那般喧闹。

    被祭天神修,在一场祭司中据说被妖给抢走了。

    那妖生得娇媚,是个青衫男子,称得上绝色。

    倒是惹起阴市一场场□□,都纷纷在传究竟是哪族的妖,这些年岁却没有名声。

    他拿着从店里拿出的钱,押了个不知叫什么名头的鲛妖。

    也是不小心给押错了。

    心疼得没了兴趣,赶忙回去看店了。

    谁叫他这般倒霉,明明是她百年前一时兴起,给开的这个“寻命”,结果看店办事的倒是成了他。

    这人真是个甩手掌柜。

    他回去一路,总觉得身后一人跟着,畏畏缩缩模样。

    直到打开店门,这人也跟着进来。

    一身黑漆披风,大大的帽檐将脸遮住。

    浑身满是血腥味........

    一进来便道了一句“买命。”

    这一日,她终于从屋内走出,就像是早晓得那男子的出现。

    一分一毫皆不差。

    她问“你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这男子将帽檐放下,果然一张绝色白净的面容,丝毫没有女气,却让人眼眸忍不住盯着。

    “我有沧澜寒珠。”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可他却瞧清她指尖轻轻拂上红缨铃,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她走了两步到那男子面前,沉声挑眉“你要买公子龄生的命?”

    男子褐眸一缩,敛了神情,颔首。

    他从不怀疑这人的疯狂程度,当初为元琅笙添命逆天之事也做过,自然也不会在意多做一次。

    只是这回.......

    听闻公子龄生在祭天之时,血都被放干了。

    他上前难得好心道了一句“那人就差一口气了,你这不是亏本生意嘛,不做不做!”

    抬手便要赶这青衫男子。

    他可不愿见她一次次逆天改命,酆都大帝说了,强行逆天的皆是要反噬,下阿鼻耶囚禁万世。

    她倒时候要是被囚到阿鼻耶,他难道还要回到酆都大帝手中当一根白骨红墨笔吗?

    他可贪恋人身了,虽然只是个白骨身。

    她倒是也没拦,倚着柜台,上下打量面前的被他要推出店门的男子。

    那男子一开始瞧着虽是绝色,性情确实一根筋。

    站在原地,实在是有些难得赶。

    她打量许久,缓缓开口“你......有身孕了。”

    他闻言,即刻收手,一张白骨脸及其别扭,一把掀开他的斗篷。

    黑噜噜的眼睛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转。

    “什么......男子......也能有孕......”他惊奇的,伸手要去摸一摸,却被这青衫男子避开。

    “稀奇了,我今个倒是将这世间的惊天大事都听了一遍。”不过想了想,传闻鲛人一族有个生着沧澜寒珠出生的鲛儿,那珠子据说能织梦织人,织个活生生的人。

    他即刻退了几步,戒备瞧着面前的男子。

    “你都能织梦织人,为何不自己救人,要来我们此地买命?”

    那男子微微垂眸,手拂在腹部,默了半晌。

    他转头去望她,却见见她攥紧了那红缨铜铃,眼底闪过兴奋。

    “你有了身孕,不能织梦,可公子龄生却要死了,对吗?”她的语气柔和,尽量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若有所图。

    那青衫男子猛然抬头,褐眸中神情已然暴露内心想法。

    她颤抖着手轻轻拂在他的置

    于腹部的手背上,定了定神“我帮你救他,你让我将一人的魂魄寄养在你腹中,可好?”

    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

    那青衫男子,急急退开。

    置于腹部的手捂得更紧。

    她握住红缨铃的手,伴起一阵晃动,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总算晓得她这些日夜在此地等什么,等一个合适的元琅笙寄生的胎腹,合适那魂魄生存的胎腹。

    一个含有神血脉和妖血脉的胎体......

    无疑是世上唯一能承受她强大魂力的胎体,也是元琅笙唯一的转生的机会。

    他站出来,瞥了那青衫男子几眼,嫌弃道“不愿便不愿,反正这世上再无人能救那位神修公子了,你便等着回去给他收尸。”

    说罢还故意加了一句“他日,阴市奈何桥便瞧见公子龄生,我会递他一碗足味的孟婆汤,让他将你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青衫男子像是想起什么,唇齿颤抖,捂住腹部的指缓缓松开。

    决绝朝她走了两步。

    “你......当真能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对,没错。

    公子胥就是元琅笙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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