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胥俯身越过她的肩。
手一勾, 将她手中的铜铃拿到手中。
一双丹狐眼倒是意味深长起来“这铜铃莫非便是当日结契合籍的法器,嗯~”
缓和低语挑起尾音落在廖无眠耳中,轻羽一般挑动.......
廖无眠转身,只见面前人了一身青衫儒袍, 玉冠正束, 原本温润的面容骤然多了几分愉悦的笑意。
三清道殿的道观回廊,缥缈而过层层烟云,留有几处闲鹤展翅而过。
女子方才拿着铜铃的手一滞, 避开他望过来的目光,朝廊崖边走了几步, 任由崖风而动衣衫。
淡淡道“神修, 许久未见。”
她一向自诩淡然, 于事也并未有过多的强求, 只要不触碰底线,皆是混沌而过。
却未曾想到此刻再见公子胥时, 一波镜水, 转而荡起一层微小的波澜......
铜铃的小荡被修长的指把玩得清脆响动.......
褐眸闻言却是一凛,他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温润的脸一沉“神修?”
“廖道友,难道觉得你我二人结契合籍做的冥婚不算数了吗?”话一出格外有些质问的意味。
铜铃晃荡之声被赫然止在掌心。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所谓冥婚,自然是死了之后才作数,如今.......”
廖无眠转过身,眼底静默一片,与褐眸对视“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话音刚落.......“砰!”一声, 脊背抵在廊崖倚木上
来不及反应。
眼前便出现红缨铜铃,镂空的缝隙露出阴鹜的褐眸泛着血丝.......
“你说什么?”一字一句切齿低哑。
“什么叫不算数!”
公子胥低倚她面前,一手撑着身旁的廊住,将女子抵在面前。
徐徐送来的几阵风,拂过二人乌发,凌乱纠缠织于一处.......铜铃晃晃荡荡,叮铃铃摆动玄音,丝丝扣入越发紊乱的气息。
廖无眠却神情淡然,忽然嗤笑一声。
眼下的墨痣映在缈烟中,多了几分释怀。
微微张口,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是妖”
你是妖........
这三个字沉沉扣了枷锁,锁在褐眸底处,瞳孔骤然一紧。
公子胥跨前一步,抵在栏柱上的手一把握住盈盈的腰肢。
“铃......铃铃.......铃铃铃.......”指尖摇摆的铜铃伴着身形一动。
勾
着红缨绳的指一收,猛然低头狠狠缠触,鼻息温热环绕在唇齿。
外皮被利刃狠狠剥落,无须在装!
他咬破唇齿,伴着女子低闷一声,二人口中满是血......
腹部的妖丹炙烫,焚火一般引起廖无眠的血滚烫灼烧!
她退一寸,他便进一寸。
勾着红缨绳的手用力锢着递过女子发丝,任她动弹不得!
回廊一处脚步声渐渐逼近.......
他松开口,唇角皆是鲜红的血渍,欲滴佞惑.......
耳畔除却鹤鸣嘶鸣,只留有二人呼吸。
他低下头,额间抵在廖无眠碎发,低缓柔情带着难以言喻喘息“冥婚.......那便一起死。”
褐眸一闭。
“咔!”廊崖的栏柱横腰一断!
拐角处恰好两个灰衣道袍的弟子走过,恍惚瞧见白衣青衫倒头一坠,从栏柱断裂处掉落!
急急大喊“道友!”
未跨出一步,只见二人交织的身影陨落在廊崖下深不见底的丈崖.......
形影蕴隐的折了翅的蝶,飘无所依。
孑孓决绝。
三清道殿建在横空的山石绝崖上,崖廊殿宇皆靠三清道殿中的天命阵隔空立于凡世之上。
但凡事修道之人都晓得,不要妄想从廊崖之上坠下去。
三千丈,不可测。
即使道行修为极高的人摔下去,也及其容易被崖下的戾气浊伤至死。
*
“师尊!师尊!”两个灰衣道袍弟子顾不得手中所持的拂尘凌乱摇摆,跑的衣袍凌乱总算到了三清道殿正殿。
真殿中央临沂道尊打坐立身,布衣道袍,几根白须勾在道帽中,精瘦面容,仙风道骨的道修模样,正在传道讲经。
临沂闻言朝殿门大声叫嚷的弟子望去,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开口接着讲下去。
临沂身旁的玄蓝衣弟子,微微颔首,走至殿门,轻声问道“找师尊何事?”
二位灰衣弟子一瞧这白拂红尖,便晓得是师尊坐下的弟子扶桓,作揖行礼“扶桓师兄。”
扶桓一双桃花眼平蓄清冽微阖,倒是应了这礼。
其中一位弟子面露难色,凑近一步小声攀附“方才我们二人,瞧见无妄仙门的廖道友不知与何人一同坠了廊崖........”
这弟子才说,扶桓眼底闪过一抹疑色,低语沉声“你们二人可看清了?”
“嗯嗯,廖道友
五日连比了二十几场,这次五道比试几乎没有人不识她。”弟子急忙证明,话便脱口而出。
扶恒思忱片刻,开口便道“你们二人留在此地,待讲经结束,将此事报与师尊。”
说罢便跨出正殿,步履稳伐,紊息不乱。
留下个挺拔道袍的背影。
两位灰衣道袍弟子面面相觑,握紧手中拂尘,耳边却是殿中正首临沂道尊回响在大殿上雄浑的声音“有物生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不殆.......”
.......
周身浊气刀锋一般割过衣衫,划破肌肤,鲜红的血渍将衣衫侵染,恰若皑雪中一绽的红梅,醒目又孤凉。
额间抵在梵文衣襟上,淡淡竹香环绕周身。
她以为自己,掩藏的实则很深。
奈何这三千丈的崖,倒是将她一颗心显露出。
佞气缠绕拉扯红缨绳
“铃......铃铃......铃铃.......”
虚无缥缈中,这铜铃的清脆的铃音伴着男子的话重现她脑中。
“无眠,这铜铃是你娘亲的遗物,你可愿意要?”
跟着廖寻云上山的少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回答。
看着面前这个一夜沧桑的俊美男子无奈却又不舍望着这铜铃。
她不知道,不知道众人为何此法器避之不及........
她刚上仙山不晓得什么是邪气,只晓得这铜铃是唯一与那从未谋面的娘亲羁绊。
而后修道时,廖寻云与众弟子总是若有若无避开她,翻阅典籍之后,她终归懂得那时众人的眼神意味。
束妖铃,可束天下众妖,也束妖魂。
邪气甚重,修了道的弟子是不可能接受这法器,只有从小修习之人才能掌控束妖铃。
她从未修道,是整个无妄仙门最合适接受束妖的铃的人,也是唯一的选择。
如今想来,她的杀念大抵也是来源于这铃铛。
可.......总归要有一人受了这邪气去束妖。
她,便做了这样一人。
不是为了道义,不是为了修灵,为了她与那位娘亲仅剩的羁绊........
修道半载,下山除妖,入了南风馆。
大红喜衣,烛火半映,润了一地柔光的夜明珠,少年怯生生的目光。
年少的挂念实则长久.......
大鸾鹰寺上的惊鸿一瞥,祝灯阑珊烟火间,少年的勾身系上红缨绳之时,便一次次打破了
她的盔壳伪装,悄然无防备......
红缨绳上繁复陈旧的结扣,日日被摩挲,已然带着年岁的暗红,带着她寄托这世上唯一的羁绊。
可笑的是,她要杀妖,他却是妖.......
俯身坠崖时,
她总算晓得自己在棺木中俯身轻薄,并不是临了心愿。
只是.......临了拨动三年前原本喜烛下的少女心绪。
如月夜昙花,一瞬繁华........
不过风动之间,魇息落于暗色中,无痕无澜。
*
滔铸持着这几日师尊吩咐下来抄写的道经论经过廊崖时,见一身血污的衣衫被佞气割伤的三人。
地上躺了一人,另一个被扶桓从廊下的三千丈扶上。
滔铸心中一喜,随手丢了这道经论,接过扶桓扶上的人,嘴上倒是多了几分关切“唉~怎么老有人到我们三清道殿的廊崖寻死呢?”
扶过这人,将她倚在一旁的墙上,瞧着这满身血污分辨不出模样的女子......
滔铸皱了皱眉,扭头望向地上躺着的同样被佞气浊伤的男子,细辨之下,恍惚扫过那梵文衣襟,忍不住瞠目结舌,话就要脱口而出。
“是他。”扶桓打坐调息,面无表情止住了滔铸的话。
滔铸脑中一滞,一个没站稳摊坐在地面“怎么......可能......”
“以他的修为,便是掉下去,应当不可能被佞气伤至此。”
除非是奔死而去的。
滔铸越说越小声,一双眼不住打量起来面前人,转而望向调息的扶恒,等着他答复。
扶恒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骤,白净脸被佞气割伤一角,鲜血从额间顺势落下,收了息,站起身,依旧手持白拂红尖。
没有应答,而道“师兄,请将二人妥善安置,我去禀告师尊。”
有礼有节作了揖,阔衣蓝袍消失在廊崖拐角,留下依旧一脸懵的滔铸。
他坐在地上反应过来时,一人面对伤痕累累的两人,又叹了好几口气.......
唉~怎么这几年来廊崖殉情的未免也太多了,他们三清道殿的廊崖成了著名景点吗?
这个月扶恒都下三千丈救了五对了......
竟是著名得神修也来凑热闹.......
滔铸一面心底骂了好几遍,一面扶起二人,用了瞬移符咒安置二人。
待他打了水给这一脸乌血的女子洗净脸时,才发现这......这不是无妄仙门那个廖无
眠吗?
滔铸活了二十来年,从未有过什么好运,眼前这事着实惊得他要闪到舌头.......
寻迹崖的神修公子胥和无妄仙门的廖无眠.......殉情了!!!
临沂道尊沉着脸,握紧手中灰白拂尘,思索片刻又问“还有何人看见?”
扶恒毫无波动,一脸认真答道“殿外二位三清道殿灰衣弟子,廊崖扫洒的婆子,修栏的弟子,还有滔铸师兄......”
扶桓方提到滔铸,临沂道尊面露黑线,一口气没喘上,连咳了好几声“咳咳咳......你说......滔铸?”
扶恒颔首答道“弟子嘱托滔铸师兄安置二人,特来向师尊禀告。”眼眸波澜不惊,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临沂道尊望了扶恒一眼,只觉痛心疾首,这弟子哪里都做得不错,偏偏最后这一步,偏偏选了滔铸!
滔铸这个.......孽徒.......
“罢了罢了,你去将白羽仙师请来,就说为师有要事相商。”临沂道尊已然放弃掩盖此事,面色也缓和不少。
在扶桓走出正殿前,猛然睁眼,语气冲冲“去将滔铸给我绑来!”
扶桓垂眸一敛,好似想到什么,身影飞快消散于正殿中。
红墙柳枝下,蓝衣道袍弟子折扇一拂。
“这三丈崖可是何等坠得极快,万千斑驳佞气厮杀,二人毫无生念,只为了与对方生死交织。”
说道此处已然有不少女道友开始抽手绢抹眼泪.......更有甚竟泣出了声........
蓝衣道袍弟子语气低缓下来,带着悲转喜的语气大叹了一声“唉~好在天佑有情人,竟叫我路过的师弟将他二人救了上来,也算是二人能得个美满的结局。”
转折之处,女道友纷纷抬眸盯着蓝衣道袍弟子,婆娑泪眼一时被他说的凄美故事勾了魂,呜呜咽咽问道“这两位道友也太惨了.......他们究竟是何人啊?”
折扇一转,图图旭风送来,蓝衣道袍弟子面露为难之色“这......这可不好说呀。”
这女道友也是听了好几场书的人,晓得规矩,从腰间解下一袋灵石置于扇面,众人纷纷慷慨解囊.......
不过片刻,扇面已然堆起一座灵石小山,压得扇骨弓起了弧度。
蓝衣道袍弟子一面将灵石收入囊中,一面支吾,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唰!”一声收了折扇。
总算不别扭,意味深长降低了音量“正
是各位女道友心中的谪仙和那五道比试的.......你们应当晓得.......”话音未落,颓然径直倒了下去。
蓝衣纶巾的扶桓立于身后,接住滔铸,一双桃花眼扫过在场的人,沉寂片刻道“此事,不得传出。”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有物生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不殆.......”-道德经)
因为现实中是从十五岁南风馆红烛之夜之后的三年,五道比试开始写的。
所以红烛之夜是一个分界线。
红烛之夜前,梦中梦外之前的一切都是一样的。
从红烛之夜后,竹笙被接上寻迹崖变成公子胥,才是现实。
也就是说,五道比试,廖无眠被滔铸推出大殿站在公子胥面前时。
她就一眼认出来,这是三年前南风馆的少年。
不过,一直都在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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