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 街边大街小巷却格外热闹，走了几条街，廖无眠才发现这镇子与那大鸾鹰寺下的小镇地形相同，唯一不同便是一些楼宇并没有在梦外看的那般老化。
便好似刚刚修建起来的楼宇。
她戴着恶鬼的面具跟在公子胥一旁, 活脱脱似个打杂的鬼差, 比起他原本的容貌更加引起他人关注。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嘀咕一声“美男配恶女......”
她还未转头去瞧，身旁的少年却笑了一声，用指节微扣唇角。
她侧目去望, 越过面前人，目光直直盯住他身后的客栈“祥来客栈”, 这招牌崭新才上漆, 置于客栈门口散气味......
几个孩童追打“砰！”的一声, 那招牌颓然落下。
一角结结实实撞掉.......
几个孩童急忙散开, 额角一道疤的小二骂骂咧咧跑出了。
“哪个兔崽子！”
恶鬼面具下的廖无眠眼神微眯，瞧那小二模样, 恍然想起参加五道比试, 在大鸾鹰寺附近落脚时，也是......祥来客栈......
那客栈的老伙夫额角一道疤痕, 面露喜色那几个散修侃侃而谈“咱们祥来客栈招牌坏的这一角，几位道爷可晓得是如何来的吗？”
那几个散仙摇摇头，那老伙夫越发得意，小心翼翼摩挲着招牌，一脸神秘“这招牌可是六年前，几位修为得到的仙人在此一战, 意外打缺的。”
老伙夫满脸得意，有声有色开始讲那一场大战有多激烈。
廖无眠那时经过便听了一句，如此想来，老伙夫与这个小二是一人......
梦境中......现在是.....六年前.....
那狐狸面具下的少年垂头盯着面前少女，褐眸深处晦暗不明，见她一脸沉思模样，开口打断她“你在想什么？”
廖无眠回神，抬头恰好与面前的褐眸相对，目光交织。
她讪讪答了一句“没想什么。”
她想什么，怎么可能与这人说，白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四周人流越发拥挤，开始寻灯了......
人群涌动，交替交集，几个欢悦的孩童从二人中间岔过，接连二三的人从中走过，一件件衣衫灯恍映影。
她见那狐狸面具消失，脚下步子，借机退一步。
想借此人流逃离。
还没迈开步子，腰间的铜铃不知被
谁的衣衫勾住，“珰”一声，落地。
她急忙弯腰去捡，指尖放要触及那系在铜铃上红缨绳。
“珰！”不知谁一脚又将那铜铃绊滚。
她勾身，几乎要爬在地上，竭力去够那铜铃，红缨绳沾满地面灰尘，被踢得更远。
人逆着她而走，越走越急，越走人越多。
她扒开这些人步履，总算看见那铜铃。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寻灯了！”
她忽觉肩膀得有些疼，恍惚间被踩了一脚，这些人皆四处狂奔，面面相觑，都是看不出样貌的面具。
她摇摇头，无数身影重叠在面前，那些扯着哭脸的村民，满身是血的昆仑山弟子，横尸遍野的昆仑仙山脚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凄惨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她坐在地上，手覆在地面，布满灰，月影穿过层层人群，叠影一般落到她手背。
少女额间的碎发掩住眉眼，唇微微张合，喃喃道“杀.......妖......”
手中划出一把匕首，反手便要触及一旁人的腿腹，这一刀力道极狠。
血顺着她指尖滴落，这血混着淡淡的腥味......
她眸中渐渐清明，抬头见一排梵文墨绿衣襟，再往上是带着狐狸面具的公子胥。
她那匕刃被修长的指握住，这血正是他手心落下的血。
还带着人本体的温热.......
她迟疑了片刻，缓缓松开匕首，有些干涩“对不起。”
他带着面具瞧不出神情，松开那匕首，伸出另外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起来。”
她没有将手递过去，反而自己撑着地站起来。
站起瞬间瞧见他手心渗出的血还顺着指尖滴落地面，她一手将地上匕首收于手中，抬手正准备在手心也划一道。
却被公子胥急忙扯住，他怒道“你做什么！”
廖无眠闻言一怔“我伤了你，也划伤自己请罪。”在她的认知中，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便是这般用的。
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自觉一紧。
好得很，好得很......想方设法要用血验证他的身份，扯出个什么伤人伤己的理由来。
阴着脸沉声道了一句“不必了。”将她这想法彻底打断。
为了以防万一将她手中沾染自己血的匕首一道回收，随手丢了个角落。
转过身，人又不见了。
来往人人群纷纷扰扰，与他擦肩而过，挑着跳跃的烛火，嬉笑一片。
唯他一人置于天地间，是独自。
少年心中宛若淤泥，恶果挣脱那淤泥，一点点盘根错节在他心底结了根。
一片繁华中，墨绿儒袍的梵文衣襟隐隐泛红。
他止住了脚步，反复看着周围人的笑脸，扭曲的容貌倒映在他褐眸。
指尖的血“滴答”落下.......
落在那恶果上，“嘶~”
展开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缝.......
忽然，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将他从恶果包裹中扯出。
他回头，见一身白衫少女垂着头，指尖套着一根红缨绳，试图将铃铛重新系上。
此刻于天地间，她也是独自。
他迈了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为何伸出手去将她手中的铜铃接过，几下便灵活系了个结。
转而与她对视，见她微微一愣，他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却开口道“你的铜铃。”
少女伸手接过，垂眸将那红缨绳套上。
月影混着烛火的光映在她根根分明的眼睫上，眼下的墨痣被映得格外魅惑。
她的指尖还沾着他手心的血，那血炙热烫入他眼底.......
这把利刃......让他脑中浮上一个念头。
“点灯了！”人群急急呼唤，最高那楼宇上的天灯被点上。
不知谁推了一把，廖无眠直直踉跄撞入他怀中，腰间的铜铃伴着风连连鸣响。
“狐狸”低头望着“恶鬼”。
薄唇轻启.......
“砰！砰砰！！！砰砰砰！！！”天灯一升起，把弄烟火的师傅，一点。
无数绚丽崩散在夜空，绽开银夜.......
“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
“点天灯了！！！！”
.......
喧闹一般的声响，褐眸微动，一字一句道“陪我，死。”
三个字隐噬在人群.......
并未落入廖无眠耳中。
*
廖无眠莫名其妙举着一盏灯，跟着人群一起上大鸾鹰寺。
她不明白，为何要跟着这些百姓上山，他们直接御剑不是更快些？
当她提出这个疑问时，一旁的的公子胥理一理衣袖，手心还赫然的疤痕露出，语气温和“本座从未见过寻灯祝祷，若是廖道友不愿，本座也不强求，只是......”
少年说罢若有所指“只是......那柩
灵故事的结尾怕是........”
“唉~”他叹了口气，迈着步子便朝前走。
廖无眠举着灯盏，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干巴巴附和一句“我也没见过祝祷，见一见倒是无妨。”
面具下的少年满意勾起唇，下一刻廖无眠又道“方才你在点天灯时与我说了什么？”
少年唇角滞住，望着前面一群群结伴祝祷的人，袖下的手微微蜷起。
转身接过她手中的灯盏，那灯晃得地上影子摇摇摆摆.......
也一闪而过他面具上的血泪，格外悲凉.......
少年乌发伴风而浮，挺拔身姿站在河石上，缓缓开口“本座说‘你甚美’”。
说罢拿着灯盏立在那处，等她的回话。
这三个字怦然一下撞击她胸腔，那醉酒的感觉又渐渐浮上脑中，混沌一片......
廖无眠瞥开眼，淡然道了一句“不知道你说什么。”
飞快从他身旁走开，步履有些凌乱。
“咚~”宏厚的钟响之声响彻整个大鸾鹰殿的山顶，所有人都守在那直通苍天的菩提树下放灯、祝祷。
廖无眠站在树下瞧见一个熟人，汕达佛尊.......
六年前的汕达还眉宇中已然有了沉檀的佛道，只是并还未修到最高境。
也就是同一年，汕达修为佛尊......
他们收到的那封信笺约的是大鸾鹰寺的桃林，那么......造梦境的妖究竟与这大鸾鹰寺有何干系？
大鸾鹰寺当真养了一只妖？
她一直盯着汕达，见他拢在袖中拨动的佛珠忽然停住。
他面色有些慌乱......
转身离开了菩提树下，因得众人皆在祝祷，汕达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她下意识要跟过去，却被公子胥拉住。
他道“还未到午夜，此时去了只会打草惊蛇。”，他说罢便将灯递给她，将灯蕊展开。
“祝祷。”褐眸沉静下来，语气倒是一向的柔和。
她摇摇头，将那灯盏推开“我没什么好祝祷的人，便不必了。”
面前少年确是展颜一笑，“那果真是巧了，不若你帮本座祝祷，本座帮你祝祷，也算得上是可怜人相互可怜。”
她望着面前又一次递过来的灯盏，环顾周围人脸上皆带喜色，口中纷纷喃喃心上祝祷之话。
一时也不好打破这氛围，顺手接过灯盏。
“也好。”
想
着寻迹崖这般穷，便为他祝祷日后收益进账能够多些......
祝祷后，蹲下身将灯盏置入菩提树下的溪河。
灯上的烛火隐在八瓣莲花下，摇摇摆摆随水便落下......
公子胥也将灯置水而放，站起避重就轻道“戏要开场了，走。”
二人避过寺庙中的巡防的武僧，抄了近路入了桃林，这是恰好是春时，桃夭开的满园。
树下全是粉嫩的桃瓣，斑斑点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越走越深，听见几声微妙的声音，寻声走去......
廖无眠侧身透过那花枝瞧见公子胥所说的“戏”，骤然瞳孔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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