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生在剑铸城的一个小门小户, 儿时便长得瘦瘦弱弱的,时常被周围的孩童欺负,他心底却有一个当侠客的心。
季玄不过八岁那日,被一群从门前经过的道士引了魂。
当晚便说自己要修道, 叫得那叫个不依不饶, 急得她那想传宗接代的娘亲哭了好一顿。
不过谁叫季玄他老子季秉一向是一条好汉,当场拍板“去!让他去!去了就别给老子回来!”
季玄如愿以偿,他心里欢喜得一夜未睡, 盯着头顶的蚊帐,半晌吐露出一个字“爽!”
季玄上山了, 上山前娘亲给他做了顶灰檐帽子,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叮嘱“我的儿啊~你好好修炼, 记得回家。”
季玄嫌她娘婆婆妈妈的, 心里早就像只鸟雀跃飞的到了那三清道殿。
“我的娘,我倒是想回来, 我爹可不要我回来。”
她娘亲头回狠狠瞪了他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老爹, 一向温良的娘亲也骂起来“别理那个老东西,记得回来看娘啊!”
“晓得了, 晓得了。”
季玄头也不回,丝毫不理会身后娘亲一步三唤,迈得踊跃,朝着三清道殿而去。
山上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风光,三清道殿出众的弟子数不胜数, 有灵脉和血缘的继承的弟子,修炼起来确实更得心应手一些。
可也有他这样天资优越的人,修炼起来也是值得一提的。
等他修道十载之时,师父告诉他可以下山历练了,他便与师兄挎着包袱下山了。
师兄从小在山上长大,简直就是禁欲系第一人,白白净净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这一路上,打架师兄抗,与人交际一事自然是落到了季玄的头上。
“师兄啊,也不是我话多,你瞧瞧你长在三清道殿这些年,难道没想过偷摸着下山寻些乐趣?”
师兄手持一把白尾拂尘,面上满是笑意“你这猴儿,也难怪师父说你最是不靠谱,原来修炼之时,竟然整日想着下山了。”
季玄将头上的灰帽扶正,打着逗逗师兄的念头“师兄,你既然难得下山,我自然是要尽了地主之谊呀,不如.......”
他说罢眼珠子一转,扯过师兄的道袍,凑近了小声道“师兄,
我带你去听戏可好?”
果不其然,他尽开了个小口,便遭受到了禁欲系师兄的爆炒栗子。
捂着额头,吊丧着脸“师兄~”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又遭受了一巴掌“这十几年的道,你莫非是白修了?”
师兄这次可没那么好脾性,眉微皱,已经有了不悦,季玄晓得点到为止,收敛了话,站在一旁点点头。
“我知道了。”急忙认错。
这位师兄可是最守礼的,他实在不敢挑战师兄的极限。
道教都说了,世事便是最无趣,谁来挑一拨方为原始之头。
没走出三尺,一个手持道卦的胡须老者被个圆润姑娘追杀,那姑娘一面喘气追着,一面放肆大喊“你这破老道,我的姻缘究竟在何处!”
那老道白须深壑从季玄面前跑过,一双浑浊的眼朝他上下转悠片刻,毫不犹豫指过来“便是这位。”
季玄原以为指的是自己,就差举臂破口大骂,那晓得这老道缩到他身后,一只灰扑扑的手,扯住师兄的道袍。
薅着胡须,满脸笑意“可就是这位郎君了。”
季玄这下眼都瞪大了,他可不是为了师兄打抱不平,原他们便是修道的,可谁没事给自己算姻缘呀~
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师兄......你有姻缘了?”
很快他便接受到了禁欲系师兄带着几分晕红的脸给他的飞记眼光回馈。
季玄缩缩脖子,晓得如何办了,一把扯开这老道的手,嚷嚷道“老道!你什么眼神!没瞧见我师兄是修道的吗?”
“滚滚,一边呆着去,别挡了你道爷的路。”
老道听了不怒反喜,虽送开将师兄道袍弄脏的手,却薅着胡须上下打量师兄“老道我算别的最不准了,算姻缘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堪称此地的活月老!”
说罢竟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
“哟哟!活月老还被人家姑娘追着讨说法?”
季玄一向都是软硬不吃的,环着手站在师兄面前挡着,也不肯让一步。
老道瞥了姑娘一眼,晓得这般白净的皮囊皆是姑娘所爱的相貌,扯起慌来,也不心虚“咦~老道我的话便放这了,今日这郎君必然红鸾心动,你们信不信就等着瞧。”
趁着那姑娘盯着师兄看的劲,扛起道卦一溜烟
跑了。
“季玄!”
师兄这一声亲切呼唤,让他回过神,转头便对上了师兄一脸尴尬。
也是,师兄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修道禁欲系男子确实够诱人的。
季玄决定挺身而出,走到那姑娘面前,挡住她对师兄都要渗出爱意的眼神“这位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最后,师兄还是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唯一的却点便是季玄的左脸有点疼,他捂着脸,实在没想到那姑娘手劲还挺大的。
“师兄......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陪我去听一回戏,你看我都为你被打了这么一巴掌。”
师兄也不是个难得说话的人,都说了,劝酒三回。
师兄也仅用劝个第二回,微微点了个头,跟他进戏院子的时候,那步伐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季玄遇见了个老乡,听着戏便与他一道去唠唠,将师兄一人给落在戏院子。
等他第二日满城找师兄的时候,只见他面容疲倦出现在戏园子门口。
“师兄,你昨夜去了哪?可叫我一顿好找。”
师兄难得露出个难堪的笑意“季玄,我们回山上。”
季玄一路上也没想通,他这个师兄到底去了哪,怎么才下山没几日便想着回山上了。
一路上也魂不守魄的,有时连叫了好几声也不应。
师兄上山后,更加禁欲系了,直接将自己关起来,开始辟谷,谁也不见。
第二年,季玄又得了师父的令,下山去个小村庄,说是去游历一番,待他回来就要为自己算卦了。
季玄又激动,又忐忑。
这一卦是本命卦,几乎就定了他这一生的道修之路。
走之前他又去看了师兄,师兄还是避而不见,整整一年了,季玄还是不知道师兄在山下那一夜到底怎么了。
不过想着自己回来就可以算本命卦劫了,也就急忙动身下山。
他下山,脚程飞快,不出一日便到了小村庄,那村子里的人倒是十分和蔼可亲,也没什么大事。
季玄也想不通师父到底为何偏偏要他来此地,不过想着既然来了,就得干些事,想到当年下山遇见的那个老道,也就开始学模学样的撑了个道卦。
他根据阴阳八卦算,一般都算得极其准。
这些村民被说中后,越发信他,
往日有个什么小精怪鬼魂的也求他去捉,他的人缘实在是不错。
这日,常给他送米粮的李屠夫,扛了一袋大米来寻他,说是自家的妇人生了个女儿,寻季玄去给算命。
季玄一想着新生之乐,本着没少吃人家大米,带着八卦盘便去了。
说来也是他头回算命格,村里的人大多也还是求个家和万事兴和姻缘,还没有人求他算过命格。
这掐指一算,季玄神色便开始不对,拿着八卦盘又用灵力卜了一卦。
神情越发严肃......
“灾神之命格。”年轻的面庞皱眉盯着襁褓中的婴孩,只吐露出这几个字。
一身横肉的李屠夫“腾!”的一下坐到了地上。
季玄当晚接到师父的喘信,甚至还没来的急给这个婴孩做个符咒,便连夜回三清道殿。
师父问他在山下可遇见了什么大事,他本想说有个婴孩竟有灾神命格,可转念害怕师父这种为道正义之人若是去杀了那婴孩,便有些残忍了。
“没......没遇见。”
季玄撒了谎。
第二日,他终于在道殿见到了一年未见的师兄,兴奋的拍了师兄肩膀,可本没如何用力,师兄被他吓的一惊。
带他瞧清师兄转过来的脸,皮囊皆贴着骨头,眼带黑重,整个人颓废不已。
这......这还是他禁欲系的师兄吗?
“师兄.......你......你到底怎么了?”
师兄见到他避如蛇蝎,急忙躲开“没.......没什么。”
季玄想不通,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想着一会卜完卦定要找师兄好好谈谈。
道殿的八卦阵乃是取天之神石锤炼而成,被镶在天命阵里。
“季玄。”
他听见师父唤他名讳,作揖行礼,深吸一口气。
入了天命阵。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便见师父微微摇头,轻飘飘道了句“命格之伪卦。”
季玄不可置信抬头,环顾周围人叹息的眼神。
命格......伪卦......
“季玄,你日后被禁与他人算命格之卦。”师父口中话一出,季玄颓然倒在命格阵中。
浑身起了虚汗。
那......那个被他批了灾神命格的婴孩......
“罢了,即日禁令不可下山。”师父怕他下山造成不可改的错,孰知他早已埋下祸根。
“师父!”季玄想说些什么
,却见盯着他的众目睽睽,在口中的话一时说不出。
师父垂眸见他半晌不语,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季玄想了很久,他需得亲自下山去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只要解释清楚了,便可以保住他的名声,撤掉那个孩子的命格。
可,师父为他下了禁令。
他一步也离不开三清道殿,他去求师兄能否帮他下山办一件事,师兄却说他此生都不会再下山了。
季玄不晓得要去求谁,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等了一日,便想着等两日应当无恙,等两日便想着等三也无恙,哪知越等却越久,他有时便骗自己将那当做一场梦。
等他解了禁忌之后再下山,一切都还来得及。
季玄下山了,没想到一晃便是三年,他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愧疚,自己也掂量不清楚。
只晓得他得下山,必须要下山。
村子里死人了,那个李屠夫的妇人死了,据说是城里戏班子的戏子,他还听过这戏子的戏。
一切皆为因果轮回。
李屠夫也疯了,季玄发现李屠夫身上附着的人便是那个戏子,他没有声张,念着她应当是为了女儿的份上,便留她在人世多享天伦之乐。
他想为孩子正身,这个孩子不灾神命格。
晚了,一切都晚了,仅三年罢了,人的惯性促使他们不知信这个三岁的孩童是灾神命格,且把一切不幸的错都归功在她身上。
仿佛他们的不幸都是来源于这个孩子。
季玄无力反抗,他也沉寂在世俗的骂声中,他有时甚至觉得既然这个孩子承受了一切,应当习惯了,又何必赔上他的道途。
他默认了。
却隐身在村子里,用最后一丝良心保这个孩子长大。
有时,为了验证孩子的灾神命格,不得不动手见见“鲜血”,让世人更加坚信,连那个戏子也信了。
具体为何她信的这样真,季玄也觉得无厘头。
不过他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皮囊将孩子的生魂转移,想着孩子不能背负他的错过了一生。
他终究是物色到了一具上好的皮囊,派那个戏子去将人勾来,正准备为孩童转移生魂,让她重获新生,也为自己重获新生。
他不能在活在孩子的阴影下,他还有大好的道途去修
。
家书来了,季秉那个老头子说娘亲命不久矣,让他速速归家。
修道之人本就寿命不定,可却要眼见家人的离世,他于心不忍,已经许多年岁没有见过娘亲,却未曾想到此次竟是永别。
但他必须将这孩童的生魂换了。
天命佑他,他发现总跟着这孩子身边那唇红齿白的少年竟然是上古神兽鹿蜀。
都说鹿蜀能佑家人福禄寿昌盛,季玄时常想着上三清道殿时,娘亲扯住他衣袖不依不饶的模样,心一狠。
他设了个局,以换命的假死命格去诱鹿蜀亲手将皮献上。
这个神兽固然有天佑却是个无脑的,轻而易举信了他,他为了局设下去,确实将孩童的命格投到了户好人家中。
没了世人的冷眼,又哪里来的灾神命格呢......
季玄将鹿蜀之皮带回家中,还是晚了一步,娘亲已经去世,他望了眼满头白发的父亲,心中一软便见鹿蜀之皮供为家宝。
季氏一族,不出月余,崛起成为剑铸城数一数二的世家。
季玄离开了剑铸城,他生怕瞧见那泼天的富贵,一遍遍提醒他是为何走到如今这一步。
直到他接到了师兄的最后一封信件。
季玄彻底崩溃了,当年在戏院里,正如那老道所说,师兄破了戒,竟与那戏子......
师兄日夜被执念纠缠,已经在三清道殿去了。
可......季玄望着这纸笺,只觉得烫手。
那孩童是师兄的孩子.......他亲手批的命格,他伪装了一世的命格......
若他那日在天命阵中对师父一五一十道明,若师兄早些与他说,若.......若那些人对这孩童善良些......
若他没有用“鲜血”促成这一切......
季玄疯了,他是心疯了,到底......何为陈陈相因.......
一切......都只是.......人为的......
哪里有什么天命!
他所终究一生所修的到底是什么,一道本命卦将他钉死,将那个孩童钉死了,将人心都钉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加更,清明节有事只能单更了。感谢在2020-04-02 01:01:26~2020-04-02 23: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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