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请用唇语

    血撒在她脸上,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兽的,或者是他的血......

    竹笙手拿着一把软剑,剑软却灵巧锋利,与没灵化的兽打确实占上风, 身形避闪不与之正面对上。

    乌娩爬起来, 捂住肩上的伤口,避开斗争。

    打斗好几十招,兽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竹笙的手中软剑出招渐渐迟钝,好几下被兽扑来的爪子抓伤, 衣衫划破渗出斑点血渍。

    竹笙翻身避过, 只后背被狠狠拍了一掌, 身躯一顿, 唇角涌出鲜血蜿蜒。

    乌娩将手中的鱼网朝兽背后撒去,许是这鱼对兽有格外吸引, 鲜美之味立马引了兽的炯炯有神的眼, 竹笙趁机执剑勾身一划,连着兽的四爪挑断经脉, 软剑之快在他指尖旋转。

    “砰!”刚才还叫嚣的兽,四肢啪落于地面,掀起一片尘土。

    哽咽呜呜了几声,一道闪影划过兽颈部。

    那兽霎时没了气息。

    乌娩站在一旁瞧着,心中赞叹,果然还是个狠人!她可要好好巴结巴结, 到时候掐死她不就是一手的事。

    “你好生厉害!”

    这是她能想到此刻能拍的唯一马屁,既不会太谄媚也不会太不识好歹。

    竹笙沉着脸望过来,那双眸子虽然是王生的,她却瞧出了一个书生不该有的佞气,手默默缩回身后,堆了个笑脸。

    “你看完戏了吗?好看吗?”

    女子弯弯眉,杏眼含笑,白皙的小脸沾满血渍。

    竹笙将袖中的罗帕丢到她脸上,淡淡道“将你脸上的血拭干净。”

    “好呀。”她将罗帕从脸上扯下来,胡乱擦了一同,却越抹越糊,整张脸都抹的红彤彤。

    “给你,我擦好了。”

    竹笙接过罗帕没有收回,指尖拂着罗帕拭在她肌肤,每一下都轻缓又悠长.....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人消散。

    “你......生气了?”乌娩喉中一噎,头皮发麻,罗帕接触之地尽是滚烫的炙热,他的指腹与她的肌肤仅隔一片薄薄的纱巾。

    竹笙忽的将手收回,垂下眼帘,语气刻薄“为什么要乱跑。”

    没想到下一刻,眼前女子抢过她手里的罗帕抹抹眼角,带着委屈和哭腔“我来给你抓鱼,怎么就乱跑了!”

    她总觉得的哭果然是最靠谱的,

    竹笙语气没那么凶了,却还是怼了她一句“你抓这么多鱼,却一条也不放给那鱼兽,难道要带下山去卖吗?”

    乌娩突然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不敢接话,开始哽咽“我......我.....我不是怕那兽都吃了,你就没了。”

    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呜咽“我就想给你补补.....要不然大晚上的我也害怕。”

    她确保一字一句都让竹笙听的一清二楚,以罗帕掩面,竟然真的哭起来,可能是因为肩膀上的伤太疼了,又或者心疼捕了一下午的鱼打了水漂。

    好了,到头来什么也没了。

    竹笙听得脑袋都疼了,廖无眠以前可没这么难缠,就连接骨的时候,他故意使劲,她也只会淡淡答一句“还好,我不觉得疼。”

    现在......地上这个人除却有她的七魂四魄,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的,她便不再是从前的她。

    竹笙莫名其妙蹲下,将她抱起来。

    乌娩一惊,手里的罗帕险些没握稳,杏眼微怔,结结巴巴才想到一句话“我应该不怎么重......”

    竹笙没理她,下颚映逆着月色的弧度投在女子柔和的脸上。

    一路上,乌娩总想将头埋到他肩上,为的就是能看不见他这张臭脸,不过受伤的肩膀刚好抵着竹笙胸口,她只要一动,立马揪着骨头疼。

    也只好唯唯诺诺低垂头,刻意不与他对视。

    手闲不住,攥着罗帕绞了半晌,离开树林,借着月光,她摩挲到罗帕上一处刺绣,定睛一望。

    与她......与她给王小翠的罗帕一样的刺绣,可这方罗帕更旧,许是由于长期拿在手里,边角已经起了小球,还有些暗红泛白洗不掉的血渍。

    “你的罗帕与我绣的好像。”她脱口而出,忽然有点慌张,生怕他不信又将罗帕展开。

    “嗯?”男子低沉的嗓音,喉结伴着出声颤动。

    “你看。”乌娩另一只手举起罗帕,指尖触在刺绣地方“这地方,我也绣了一模一样的,只是我不晓得它是什么。”

    罗帕上的刺绣本是青绿,可能是浆洗太多次,依稀还能瞧见刺绣上的血。

    “这是笙。”

    “嗯?”乌娩抬头见竹笙开口,也认真跟着念了一遍“笙.....”女子娇软的声音念起来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

    是竹笙的笙吗?”女子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柳眉微微一挑,却见人家压根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乌娩将罗帕收回怀里揣着,走了好一段沉默的路,他才开口“笙之悦冕,鼓瑟鸣鸣。”

    抱着怀中女子的指尖微微一动,一时失了神。他与她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可说的,他又被沧澜寒珠控制了,他乱了......

    “砰!”他松开手将乌娩丢下来。

    乌娩与地面撞了个满怀“咳......咳......”吓死了!

    “你又犯病了!”意识里脱口而出,实在是收不回来。

    “自己走。”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不就是灵力比她强点嘛~抱都抱了,还缺这几步路吗?

    眼看着快到村口了,远远的都能听见几声犬吠,乌娩捂着肩膀,一撅一拐跟在他身后,村子里家家户户皆睡的安稳,家中富裕些的便在门口点一盏灯笼,不富裕的门前便是空落落的。

    这些灯带着昏黄的烛影,摇曳在步履边。

    “汪汪汪!!!”犬吠的厉害,一阵风带着凉意吹过,乌娩缩缩脖子,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望,暗处一双发着幽碧光的眼死死盯着她。

    “竹笙!竹笙!”乌娩也顾不上肩膀疼,腿瘸了,不要命的追上前面的人,一把扯过他的衣袖,拽着他不放手。

    “你看......”小心翼翼指这方才那个方向。

    他低头望女子飘散的发丝自然垂在鬓边,嘴里念念叨叨,扯过自己的衣袖掩住眼睛,又试图再望一眼。

    他答了一句“梦境里不能用术符。”

    所以他的意思是如果遇见精怪就赶紧跑的意思吗?乌娩怔住了,怪不得刚才在山上,他拿着软剑拼杀,全程没有用一点灵力。

    乌娩见那双眼微眯,就好像盯上她,缓缓从暗处要出来。

    她拉起竹笙的衣袖,奋力跑,朝着王生家的院子奔去,烛火被风带得摇曳......

    月色很美,撒了一地银霜。

    他活了大概快五十载了,鲛人一族可以活上万年,这十年以来海底无尽的寒意侵蚀骨髓,他学着如何从一个人当回一只鲛。

    如今又要学着如何从一只鲛,当一回人。

    人有七情六欲,鲛也有七情六欲。

    他原先当人的时候,沉迷与如何去剖别人的真心,现下当鲛的时

    候,又沉迷于刨一刨自己的心。

    若单单是一颗沧澜寒珠可以控制的,他便是那场悲欢,既觉得自己是那戏台上的人,又觉得自己是那看戏的人。

    每一步都踩在乌娩被月色映在地上的影子,他踏得极其用力,想让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完全被暗夜吞噬。

    他神情扭曲,眸中带着偏执,轻唤“阿眠,我将你吃了,好不好。”

    “什么?”

    她跑的耳边嗡嗡作响,既怀疑是自己被那山上的兽给吼聋了,又怀疑自己跑的太激烈了,导致竹笙说话的时候,她侧过头,只瞧见他一张一合的口。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那口抿成一条线,不再答她。

    即使拖着病体,她还是跑的很快,可能由于师父经常总是莫名其妙看她不顺眼,拿起剑就开始追杀她。

    她是真的除了没有灵力以外,全能的人了。

    “哈......终于摆脱了。”刚入院子,她就深深吸了好一口气,才唤过来。

    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竹笙的衣袖,她有些过意不去,又松开了,见他一直低头不晓得在沉思什么,也没有打扰的意思,离开的很爽快。

    “为什么松手。”

    她还没走两三步,手腕一扯,将她扣在身后的树干上,干枯的树皮贴着衣衫,十分难受。

    竹笙阴沉着一张脸凑近,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扣着手腕的虎口缩紧,逼问“为什么松手?”

    离的很近,她能瞧见男子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杏眼眸光微闪,太压抑了,她试图朝后缩一缩,脖颈抵在树干上,退无可退。

    他厌恶被人放开的感觉,上一次在铸仙台,明明是她先捂住他眼睛,凭什么每一次都是她先放手。

    他伸出手将女子的鬓旁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俯身贴近她耳畔,低喃。

    “阿眠,我要将你吃了。”

    你成为我,我成为你。

    谁也别想再抛弃谁。

    乌娩能感觉耳边的男子说话传来的温热的鼻息,但真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她聋了.......

    她不会真的聋了!一双杏眼越瞪越大,完全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竹笙抬起头见她小脸皱起,心中渐渐舒缓,很满意她的表情。

    指节轻轻挑起女子的下颚,与她对视,虽然顶着王生这张脸,但相貌是不是会潜移默化,她真的觉得眼前这个人与他原来的模样越来越接近。

    男子长而密的睫毛,流畅高耸的轮廓,眼眸中的瞳孔是黑的,神情带着兴奋,她也不晓得眼前这人到底兴奋个什么劲。

    只见他唇齿开合。

    “阿眠,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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