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这个人戴着破坏监控后、从别墅里取出的黑帽子, 金发编成了一股小辫子，从额头绕到了脑后，扎出了一个长发的低马尾。
很精致的发型。
与传统的披肩散发有着鲜明的不同之处。
他的衣着打扮也极有品味, 白西装，黑西裤, 外套上有胸针、手帕，手套是半掌的款式，可以避免留下指纹的同时增添一些性感优雅的元素。当年阿蒂尔·兰波教会对方如何生活后，对方难得保留了下来。
“见到我高兴吗？”
昨天还打过电话，今天就来找阿蒂尔·兰波的金发青年微笑。
黎明的光线落在对方的身上, 恍若海边的神明，神明的眼底不再空无一物，懂得了掩饰, 浮现一些戏谑的神色。
时隔八年, 教导者与被教导者见面了, 岁月为他们留下了痕迹。
或者说——他们是曾经互相最信任的人。
阿蒂尔·兰波露出见到故人的放松神色，往保罗·魏尔伦所在的地方走去，砂石在雪地靴下有点硌人, 然而人生的道路怎么可能一直平坦无阻。
保罗·魏尔伦静静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笑意越发明艳。
海风摇曳了金发, 却吹不动黑帽子分毫。
在两人距离一步之遥的时候, 阿蒂尔·兰波低哑地说道：“保罗,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做人真的好失败, 也许我不适合正常的谈恋爱，想要的留不住……当纯粹的亲情、友情会更好一些。”
阿蒂尔·兰波说完，拥抱住了千里迢迢来日本找他的保罗·魏尔伦。
“对不起。”
“保罗。”
这句道歉让保罗·魏尔伦的手停下, 一脸莫名其妙。
两人之间何来对不起？
阿蒂尔·兰波把头靠在自己保护过四年的人的肩膀上，“我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给予你的是自以为是的同情，让你一直很不舒服。”
“我过去想帮你。”
“可惜你不是很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
“如你所见，我已经没有能力再送你好看的礼物了，本来想给你欣赏的诗歌集也不属于我，我什么都没有，光是道歉，你可能无法原谅我……所以我想到了另一种弥补的方法，一个更好的生日礼物。”
相拥的搭档，看上去感天动地。
保罗·魏尔伦的笑容如面具般卸下，手泛起“重力”异能力的力量，放在阿蒂尔·兰波的后背上，宛如亲密的友人，而不是冰冷的杀手。
阿蒂尔·兰波恍若没有感觉危险，拥抱对方的指缝间闪过隐隐的金芒。
他们维持住久别重逢的动作。
虚假的。
阿蒂尔·兰波用温柔的一句话中止了保罗·魏尔伦的下黑手。
“我们商量一下如何保护中也君。”
保罗·魏尔伦愣住。
阿蒂尔·兰波说道：“中原中也，他就是当年军事基地里的小男孩，我没有把他交给法国政府，老师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保罗·魏尔伦被他戳中软肋，目光闪了闪：“亲友……”
为了“弟弟”，他决定听一听对方想说什么。
阿蒂尔·兰波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把想好的决定说出来：“请原谅我，搭档，我当年用错误的方式伤害到了我们的友谊，我们来对一对口供，隐藏他的身份，让他一辈子不用受到任何人的控制。”
保罗·魏尔伦着实大吃一惊。
换作是旁人，他会觉得那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家伙，可这人是爱国如命的阿蒂尔·兰波啊！自己在敌方阵营里才敢去背叛的人！
“为什么……你……”
“有人让我明白，战争已经结束了，和平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成年人不能去伤害儿童，无论是何种大义凛然的理由。”
阿蒂尔·兰波沉着冷静地化解了无形的杀意。
矛盾要么引爆，要么放下。
这件事没必要深究。
他从不畏惧死亡，死亡是异能谍报员的宿命，超越者的力量仅仅为他的工作增添了一些生命保障，他是心甘情愿为祖国而奋斗。
如今，祖国淡忘了他，谍报工作也不需要完成了。
“我失忆八年，阴差阳错之下收养了中也君，我不知道他的来历，隐隐觉得对方有一点眼熟，那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性格单纯，我教导他学习法语和拉丁语，又教导他写诗歌，间接把他当作普通孩子进行培养。”
“普通孩子……”保罗·魏尔伦听得入了神。
他本来想把“弟弟”放在小乡村抚养长大，不去告诉对方非人的身份，而横滨市或多或少算是一个乡下地方。
如今，中原中也像普通孩子一样的长大了。
“是的。”阿蒂尔·兰波为他的迟疑和向往辛酸，终于明白了八年前自己遭到保罗·魏尔伦开枪背叛的原因所在。
“我没有教过他杀人，没有让他窃取过情报，更没有灌输过国家大义的理念，他有许多朋友，在横滨市可以自由的选择未来的道路。”
“保罗，中也君和我们不同，他的双手——”
“是干净的。”
阿蒂尔·兰波说得掷地有声。
一个没有杀过人的人形兵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阿蒂尔·兰波没有利用过中原中也！情急之下，保罗·魏尔伦抓住了阿蒂尔·兰波的双肩，清可见底的蓝眸里有喜悦的光彩，竟然是如此的耀眼，“你没有骗我？”
阿蒂尔·兰波被他抓痛了肩膀，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没有骗你。”
“这些是麻生秋也的功劳，我可不擅长赚钱养家，中也君能认同自己人类的身份，来源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阿蒂尔·兰波后面的话，保罗·魏尔伦听不进去了，在他看来分明是失忆后的阿蒂尔·兰波在一片纯白的状态下仍然愿意拯救中原中也，这个男人不再把法国放在第一位的位置上，终于可以为他有了私心。
看啊。
阿蒂尔·兰波恢复记忆，仍然“遗忘”了保罗·魏尔伦的背叛。
对方拥抱他。
他是被人真实的爱着。
超过国家利益，超过人类生命的重量。
那一次开枪，他差点害死了阿蒂尔·兰波，破空的枪声引来了军事基地的追杀，对方错误的读取中原中也，导致横滨租界发生前所未有的爆炸。
一直
以为阿蒂尔·兰波虚情假意的保罗·魏尔伦嘴唇微颤，快速眨了眨心虚的眼眸，心底信了一半，阿蒂尔·兰波没有必要用这种话糊弄自己，剩下一半要看阿蒂尔·兰波回到法国的具体表现。
“波德莱尔先生不知道中也？对不对？”
“嗯。”
“法国没有人知道中也？”
“嗯。”
“日本方面呢？”
“因为没有碰到过要释放全部力量的危机，他是以学生和异能力者的身份活动，知道他有重力异能力的人都很少。”
阿蒂尔·兰波轻拍的安慰保罗·魏尔伦，手掌触碰的是后心位置。
这里是要害。
保罗·魏尔伦却放松下来了。
阿蒂尔·兰波难掩欣喜，恩怨化解，不用再以叛国的方式收场了。再想到麻生秋也日常兼顾得了家庭和工作、却弄不清楚爱情对象的情况，他的眼底黯淡了下来，目光不由在保罗·魏尔伦的脸上转了一圈。
这才是金发蓝眸的“兰波”的长相。
暂时不能让秋也看见。
如果他还想要两人的爱情解开误会，让秋也明白自己爱的灵魂是谁，秋也必须从别人留下的印象里走出来。
阿蒂尔·兰波强行打起精神：“保罗，我订了下午回法国的飞机票，你跟我一起回去。”留保罗一个人在日本，对别人的生命没有保障，他又不好明说出来，“趁着还有时间，我带你去看中也君，我们偷偷的去，不要打扰他睡懒觉，我刚从他的房间里出来，还看见他踢被子了，一点警戒心都没有，完全不懂得用重力进行本能的防御。”
保罗·魏尔伦听他描述，仿佛看到了一个四脚朝天的可爱“弟弟”，他的笑容轻盈如梦里忽闪而过的蝴蝶，愉快地说道：“好啊。”
那个人就是“自己”。
一个幸福的，无忧无虑的，受到阿蒂尔·兰波保护的“自己”。
他憎恨人类，但是没有和那些反人类、反社会的组织搅和到一起，因为他大概明白——人类的群体中有一些品德高尚的人值得活下来。
如伏尔泰，如维克多·雨果，如此刻的……阿蒂尔·兰波……
保罗·魏尔伦回抱处处维护自己的阿蒂尔·兰波。
他亲了对方的脸颊，“阿蒂尔，我们一起回法国。”
如遭雷击！
阿蒂尔·兰波为搭档亲密的举止僵住。
三秒钟后，身为法国人的阿蒂尔·兰波擦了擦脸颊，松开拥抱，温和教导对方，哪怕眼前的人已经成长为一名俊美浪漫的法国青年。
“你不能再亲我了。”
“为什么？”
“我们八年前分手了，以后是朋友，是搭档。”
“好。”
保罗·魏尔伦用听话的柔软口吻应答，把他往中原中也所在的方向拉去，急着在临走前去看一眼自己的“弟弟”。
亲友在日本被一个男人捡去骗了，只要找回自我，醒悟过来就好。
听亲友的话来说，那是个不错的骗子。
谢谢你照顾中也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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