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在平时的交流和教育过程中，我希望您能多听听她的声音。”宋明江是当老板的人，一进入正经模式气场就起来了，给人不可小觑之感，“比如刚刚，您明明已经看到了她的抵触，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抵触呢？”
“为人处世上她太欠缺了，只知道任性。”外公沉着脸说道：“我是在教她待人接物的道理。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您自然不会害她。”宋明江面容严肃，“但为什么不先听听她的声音呢？念念，你来跟外公说。”
洛念垂着头，在外公面前，她鲜少表达自己，不管是情绪还是语言，宋明江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洛念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张奶奶经常在背后跟人说我是野种，我听到好多回了。昨天，我看到她孙子划我爸的车，我上去阻止，他把我推倒，手磕破了，张奶奶还把我爸的手背都抓伤了。她这样的人，不配做长辈，不配人尊敬。”
“这孩子。”外婆的眼睛红了，“你回来怎么不说呢？”
“我说过的。”洛念抬起头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复又垂下，“只是你们从来没放在心上。”
外婆觉得无话可说，她努力回想，记忆中好像真有这回事。在念念刚回来的时候，她也说过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有人欺负她，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跟她讲，不要理那些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这是他们这代人的处事哲学，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错了吗？没错呀，那为什么会把孩子越推越远呢？
“小小年纪，心胸狭隘。”外公冷冷地说：“我教你的那些品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饶是宋明江这几年觉得自己养气功夫渐深，听着这话都有些生气了。老人在家里是妻女的权威，在学校是学生的权威，当了一辈子的权威，不会说软话他可以理解，但是不能这么颠倒黑白，随意抹杀孩子的个性来巩固自己的权威地位，这是养狗还是养孩子？
“洛老师，您这话恕我不能苟同。”宋明江严肃地说：“念念这不是心胸狭隘，而是明辨是非。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念念懂是非，明是非，这很好。”
这话听在外公耳朵里，简直就是指桑骂槐，跟直接骂他不懂是非没什么区别。外公要强了一辈子，除了女儿未婚先孕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指摘之处。如今却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说不明是非，这个人还是让女儿犯下大错之人，外公如何能忍得了？
他怒拍了一下桌子，“我家还轮不到你说话，给我滚！”
“洛老师……”宋明江还想解释，洛念站起来拉着他就朝外走，说道：“走就走！他还不乐意待呢。”
“孽障，你去哪儿？”外公站起来，横眉怒目地说：“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一步，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老头子，你干什么？”外婆哭着说道：“你那臭脾气就不能收一收吗？你已经赶走了女儿一次，现在又要赶走你的外孙女吗？”她走上前，拉着洛念的手，说道：“念念，别听你外公的，他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知道，当年，他赶走了你妈妈之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没过多久头发就全白了。他就是这个臭脾气，改不了了，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洛念轻声说道：“我只是送他下去。”
“哎！”外婆转忧为喜，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那你小心点儿，天黑了，别走太远。”
走出门后，洛念撅着嘴说：“你傻不傻？就干站着挨骂啊？”
宋明江笑着摸了摸洛念的头，“知道你心疼爸爸。不过，我挨骂是应该的。”
洛念轻哼，嘴硬地说：“谁心疼你了。”
“别送了。”宋明江笑着说道：“我自己下去就行了。我给你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码都存好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不许再像今天早上那样了，知道吗？我们会担心的。”
临走又叮嘱了许多，洛念却不嫌他烦，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最后应道：“好，我知道的。”
看着宋明江下楼，洛念拿着手机转身回家。外婆还站在门口，见她进门，脸上扬起笑脸，说道：“念念，快洗手吃饭了。”
外婆撞了撞外公，他一脸严肃，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吃饭。”外公是老派思想，觉得长辈天生就该保持威严，这句“吃饭了”已经是他能说出最接近于“对不起”的话了。
洛念也是很多年后才能理解到这种别扭的讲和方式，十七岁的洛念只是沉默拘谨地坐在桌边，静静地吃饭。
外婆问起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洛念简单讲了事情的经过。外婆停下筷子，涩然道：“念念，对不起，外公和外婆不该随便怀疑你。”想到他们听信张老太的话，对念念做出的指控，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奇怪，这声对不起，明明是洛念期盼了许久的，但现在终于收到，洛念却已经觉得索然无味。可能是那个天真的洛念早已在一日日的期盼中消失了。
只是，洛念心里仍旧感到些微疼痛，为了不在乎这声对不起的自己。她淡淡地“唔”了声，表示自己收到了。
吃完饭，洛念正准备回房写作业，却被外公叫住。他背着手，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见他。”
“为什么？”洛念不解，“他是我爸爸。”
“他配吗？”外公严厉地说：“他有养过你一天吗？你要是执迷不悟要认他，对得起你妈吗？”
“他是有苦衷的！”洛念下意识为宋明江辩驳。
“又是这句话！”外公大为光火，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走动，显得特别烦躁，“当年你妈怀孕，我让她去拿掉孩子，她执意不肯，也说的这句话，现在你也一样。他究竟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那么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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