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欢现在的日子过得充实极了, 每天分几部分,先是接待来宾,然后看各处账目, 掌握经营动态, 接着过问一下新兵练习的怎么样。
各个工坊里面运转是否顺利, 然后抽一些时间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算算。接着就是一日三餐, 偶尔也会外出游玩一下。
乔欢现在也和顶级豪门世家一样, 有自己的各种工坊,吃穿器具都是自家出产, 全是定制。
世家有些物品还得外出购买,乔欢生产科技领先, 加上自己拥有南来北往的商队,她现在都觉得没地方花钱了。
如今的钱全是金属,铜钱串成一吊一吊, 长时间不用,那串钱的绳子也会烂掉,保存不好铜钱还会生锈,便是银锭也会发黑, 不过乔欢没这个担心。她见过阿桂指挥下人开钱库发放月例,那真是无比壮观,大钱箱子得四个汉子才能搬动。
不要说别人,乔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钱山钱海了!
阿桂笑着解释, “娘娘别看这些钱多, 首先这山庄里下人多,而且因着娘娘工坊多,一个月下来月例都得发出去不少, 这些也就是月例钱罢了。”
她这里的工坊作物产出高,现在做多了就发给商铺贩卖,她要是不卖,那些工奴就整天无所事事了,东西放在库房越堆越多也不好,工奴的工钱还得给,那就控制产量当奢侈品往外卖。
如今玻璃器具也开始进了铺子,她不是‘失去’了铜铁煤的经营权么,那自然要想办法在别的地方赚钱,这也合乎情理,否则矿石生意不做,王后哪来的资本维持自己奢侈的开销?
世家只愿意供养越王,而且他们鸡贼的很,并不说不愿供养乔欢,只是希望乔欢放弃商铺,这样他们也就愿意供养她了,王后经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可去他妈的,乔欢理都不理。
乔欢现在活得随心所欲,她在书房里的时候不允许人进去,只有阿桂能进去端茶递水,但阿桂除非乔欢叫她,他也不进去。
书房门口还特意养了两条大狗,只认乔欢和阿桂,其他人便是脚尖歪一歪,这两条狗都会凶相毕露。
这天乔欢在书房的时候山丹过来找阿桂,乔欢身边大丫头有八个,全是中药山开头,山茶山药山栀几个是她的贴身宫女,主要负责四季山庄和越王后宫各项事宜,山丹几个就是负责矿区和商铺工坊里的事。
她们等于都是乔欢的高级秘书,也都是阿桂亲自挑选,一点点学出来的。
山丹这回过来找阿桂,为的是楚国商铺有人贪墨的事。
哪怕乔欢再康概,也架不住有人受不了诱惑捞钱。
矿区闭塞,一应用品包括吃喝大多数都得外界运进去,想贪也有局限性,工坊基本都在乔欢眼皮子底下,而且他们只是负责制作,流程简单,并不销售,贪墨也困难。
田庄和珠场也差不多,田庄里拿些挑拣下来的菜蔬菌菇回家吃也没关系,乔欢从不追究,只要不是偷偷拿了去外头卖就行。
珠场里监督严格,想要贪珠子很困难,开蚌的人负责数数,取珠的人就单取珠,后面还有专门核对的人,三拨人也不能串通,一旦哪里出错直接就能找到责任人。
只有商铺,遍布各地,货物价格也有上下,有时候一套玻璃器皿卖出三百贯,报账的只报两百贯,那一百贯就被商铺里上下分掉了。
这种事又不好查。
现在山丹回报的就是这件事,楚国的商铺就出了这个问题。
山丹道“其他铺子里也有这种情形,不过主子也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只要不太过分就只当不知道,可那韩管事贪的太多了,发过去两件珍珠衫,他只报上来五千贯,我打听到一件珍珠衫就卖了八千贯。”
阿桂冷冷一笑,他平时说话低沉,乍一听没人知道他是个内侍,如今开口却带了一丝尖细,“有人要钱不要命,我们又何必怜惜他,把韩家一家发去矿上当矿奴。那边商铺上下的人都换了!蠢东西,贪钱贪成这样,连屁股都擦不干净!”
山丹就叹气道“可不是啊,主子多宽厚,年底给的红利多丰厚,还是架不住贪心。那珍珠衫这么珍贵,人家买了回去就是炫耀的,怎么可能把价格藏着掖着,一打听就知道了,就这他还敢伸手。”
阿桂理了理衣服上的灰鼠风毛,“这些找死的人说他们干嘛,你去办事,带着梁家兄弟去。”
山丹得了命令就告退了。
大小管事都知道乔欢宽厚,但是乔桂庭大总管却像个难过的小鬼一样,落在他手里毫无情面可讲,那都是一家子一家子处理。
这些管事怕阿桂比怕乔欢都甚。
可山丹几个都知道,大总管对主子可说是呕心沥血,最见不得有人阳奉阴违糟蹋主子的心意,主子最信任的也是大总管。
大总管办的这些事,主子全知道,可主子从来不会驳大总管的话,所以到底是谁容不下这些事?
等到乔欢从书房出来,山药端了一盏雪蛤羹,乔欢吃了小半盏道“甜腻腻的,我不吃了,剩下的你吃了。”
山药欢欢喜喜的下去用了,一边喝一边还嗒嘴,山茶看不惯,“一向也没少了你的吃喝,纵然不是燕窝雪蛤,那雪耳羹你吃的还少啊,还这么小家子气!”
山药吐了吐舌头,“我就喜欢,主子单单赏了我,你就嫉妒。”
气的山茶差点拧她的嘴。
阿桂在一边含笑看着,乔欢从来不拘着这些大丫头笑闹。
乔欢反倒和稀泥,“好了好了,喜欢就去库房取了,自己熬着吃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山茶瞪了山药一眼,“那可不行,主子也别太纵着这小蹄子。”
乔欢道“我还纵着你呢。”
山茶也笑了。
阿桂趁机把楚国韩管事的事提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奴让山丹把那边铺子里的人都换了,韩家发去矿上。”
乔欢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贪念啊,怎么也预防不了,唉!”
山茶柔声道“主子替这些人可惜什么,谁有主子替他们想的周到,以前是办不到,现在六岁小儿主子都派了先生启蒙,生病有家医照顾,年老无力之人主子还有粮米油供应,他们自个儿鬼迷心窍贪心不足,主子可不必为了他们难受。”
阿桂在一边点头。
乔欢道“我不是替他们难过,只是……罢了,我还是再想想,如何从制度上减少这些事的发生。”
杜绝是不可能杜绝的。
想了几日,乔欢想起前世业务员推销产品都有一定比例的分红,那么试着在商铺里推行这种方法。
她让人把商铺里的商品都做了统计,然后根据地域找出往年这些商品的销售价格,然后她定出一个内部销售价,假如各地铺子能卖出超过内部销售价的钱,超出部分给该商铺提成百分之二十,然后给商铺里的管事掌柜还有销售的人分。
虽然这样做不一定能阻止有人继续贪墨,好歹卖的多他们也有积极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打消一些人贪墨的念头。
比如那珍珠衫,韩管事虽然贪的多,可查出来全家倒霉,现在内部销售价一定,超出价格的百分之二十就是私人的,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奖励,这钱拿着也安心啊。
这个办法实施下去,各地商铺积极性提高了不少,营业额蹭蹭的上去。
如今本就各种条件都落后,乔欢长生商铺里的东西都是新鲜精品,接待的也都是贵人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他们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差钱,只要东西好,钱他们不在乎。
这样一来商铺赚的钱自然少不了,价格高了,分成也相应提高,而且韩管事一家的遭遇也被阿桂传到了各个商铺的管事们耳朵里,大家目前肯定不敢伸手。
越王也知道乔欢商铺里的事,他很欣赏乔欢的做事能力,“你这已经非常了不起,哪里没有贪墨,朝廷里更是贪墨的重灾区,那些税收不经过重重盘剥就入不了京,要是有地方遭了灾,赈灾款能有一半发到灾民手里,那经手的官员就算廉洁了。”
乔欢知道越王说的是事实,贪污受贿从古至今都没绝迹过,她道“我当然明白这个,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想从制度上尽量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靠人的自觉和本身的德行,太虚无缥缈了。而且能者多劳也应该多得利,这并不违背我的本意,干得多的人自然也应该拿的多,否则一个大锅,人人在里面捞吃,如何保证干得多的人吃的多,我注重监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任何制度,制定的再完美,没有监管也等于白搭。”
越王听的十分认真。
他看着乔欢,“要不是你告诉我你只是一个小宫女,我真的得认为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眼界气度学识,吊打那个真公主锦绣啊。
乔欢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百姓中也是能人辈出,只可惜没有他们进身的路途,所以也就泯然众人矣了。”
乔欢手里好些工奴不就是典型,有的技术乔欢只提了个大概,就有心灵手巧的人做出来,玻璃的制作虽然是乔欢教的,可现在玻璃作坊里出的一些产品连乔欢都觉得精美。
越王想起如今朝堂全是世家把持,举荐上来的官员也都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人都是这样,端谁的碗吃谁的饭听谁的话。
这些人既然是世家提拔上来的,那就和世家成了同盟,朝廷顺理成章就成了傀儡。
偏偏世家把国家从上到下编织进了他们密密的网里,越王看到了却无法挣脱。
他打着比方问乔欢,这种情况怎么办。
乔欢想了下,“其实朝廷和后院很相像,你也别瞪眼,听我说完嘛。”
“那些当家主母用奴仆也跟朝廷一样,讲究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牵制和平衡。便是那些干着粗活,管着冰块柴炭等物的嬷嬷们,她们一旦联合起来也能让主人吃不小的暗亏,更别说那些大管事了,王上,世家大族后院的家生子奴仆有头脸的,那些庶出不受宠的主子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呢,主子说是高高在上,可底下的事全是奴仆在做,吃饭穿衣,主子哪里离得开下人,而一两个奴仆不听话换了容易,一屋子奴仆都不要了谁干活,您自己伺候自己吗?底层干粗活的奴仆不是主子管的,而是那些管事嬷嬷们管他们,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
“朝廷不也是这样,您不可能亲自下去驾驭百姓,所以才需要百官,可是百官要是联合在一起,您就被他们直接架空了,您的命令传递不下去,下头的事也传不到您的耳朵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利益。”
“我尽力推行规章制度,就是要淡化那些人管人的痕迹,让上下都知道他们的饭碗是我给的,管事们也是替我办事,不能发生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办的事,他们首先要去问过自己的管事,这个我绝对不允许。而且还得随时备下替换人手,这样干活的有危机感,不敢动不动威胁主子,否则要紧的岗位人家撂了挑子,找不到替代的人,倒霉的就是主人。”
乔欢洋洋洒洒东拉西扯一大堆话,越王听的很认真,最后苦笑道“原来我这傀儡当得不冤枉,人家捧得不是我的饭碗呢。”
乔欢摊摊手,“这也没办法,我看各国都这样,吴王为什么盯着楚国不放,估计也是被国内的豪门世家压的狠了,所以只能找楚国晦气。就好像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打不过另外一个,被打了又憋气,那就回头找一个更弱的人揍一顿,这样自己就舒坦了。”
朝廷积弱以久,铜铁盐粮等物都在世家手里,朝廷拿什么和世家斗?
这些话乔欢给越王面子都没说。
越王苍老的眼睛更加黯淡,“那就没办法了么?”
乔欢知道这种情况不会长久,世家在历史的舞台上终归会谢幕,但是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不过此刻她没有安慰越王,或许乔欢能目睹世家倾颓,越王却不大可能了,他太老了。
越王的情绪低落了好几日,后来才慢慢好了。
这时候乔欢答应越宫里那些老婆婆的皇家别院总算完工了,这个别院乔欢没有花费太多心事,也就随大流弄了一些亭台楼阁,种些花草树木,圈养了一些珍奇异兽,好在地方大,住进去看着也宽阔舒畅。
老婆婆们年前过来看了一眼,喜欢的什么似的,纷纷选定了院子,等过完年就要搬来住。
过年乔欢和越王也要回王宫去,祭拜天地祖先这些流程他们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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