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能想到三皇会盟,共同对付金国,金国上下也不是傻子,他们或许读书少点,但合纵连横的策略还是能想得出来的。
而且他们还跟赵桓针锋相对,你不是弄什么三皇同盟,还搞什么同拜黄帝吗!金人就直接给西夏开条件,只要配合我们,延安府就是你们的,府州,麟州,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商量。
你跟宋辽结盟能得到什么好处?耶律大石就是条丧家之犬,前些年被大金俘虏,是我们宽宏大度,才没有杀了他。
这么个废物东西,还被大宋捧出来,变成什么大辽皇帝,简直是在开玩笑面对这一番攻势,西夏方面也在反思,这个三皇同盟,他们拿到的只是虚名,实际利益不但很少,而且还要损失不少。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契丹遗民纷纷舍弃西夏,归附大石。
再有跟大宋做生意,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且随着金人动员起来,西夏的国防压力陡然增加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西夏生出重回金人怀抱的打算其实也不能就说西夏想得不对,可问题是随着曲字大旗树在横山之上,陈东又来了那一番话,让西夏君臣又摇摆起来。
金人许诺的好处是很诱人,可问题是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这些利益纵然摆在眼前,却也吃不下去,而且彻底得罪了大宋,万一宋兵又回来了,以大宋君臣的德行,肯定要和大白高国死磕的。
面对这么个糟心的局面,两边都不想得罪,又不想放弃到手的好处。
李乾顺憋了半天,竟然憋出了拿钱赎买延安府这么个天才的主意。
不得不说,在大金取代大辽,赵桓取代赵佶之后,硕果仅存的李乾顺,有成为欢乐担当的趋势了
消息传到了金军这边,瞬间就惹恼了金国贵胄。
尤其是正在领兵,图谋延安府的完颜娄室,更是勃然变色。
这位大金第一将有七个儿子,除去死在了韩世忠手里的完颜活女,就属次子完颜谋衍年纪最大,替代了兄长的位置,跟在了娄室身边。
有意思的是眼下父子两个居然是平级的,都是万户,只不过娄室统军,多了个都统的衔,才能号令三军,否则父子之间,还要靠家法才能分出个大小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前面吕颐浩就分析过,金国正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按照女真的传统,猛安就已经到头了,毕竟过万的女真,根本不可想象偏偏阿骨打起兵之后,势力暴增,掌握的人马突破了二十万。
自从黄龙府万户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问题是战争规模越来越大,万户也不够用了,难道还能增加十万户?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金国有个元帅府,只不过这个元帅府是为了攻宋才临时设置的,而且元帅府的成员,都是金国直系宗室大将,以完颜娄室的七水部的出身,根本挤不进去,故此才有了这么尴尬的情况。
说到底,都是因为膨胀太快,管理模式始终落后现实,弄得金国内部矛盾重重,各大派系争权夺利,空有冠绝天下的武力,却没法统一指挥。
或许未必有人相信,不管是粘罕,还是宗望,在私底下都说过,很羡慕赵桓的话。
没法不羡慕,就算以前有种家军c折家军,但是还都要服从天子调遣,随着御营司的建立,赵桓更是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二十几万人马,如臂使指,都要听从旨意调度。
但这种情况却不可能发生在金国。
光是协调兵力,就让东西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粘罕技高一筹,压过了宗望,可到底宗望还是保留了大量的兵力,继续在东路开疆拓土,西路军并不能碾压宋军。
不过粘罕精于算计,居然想到了办法。
他决定先以优势兵力,猛攻太原,迫使宋军主力进入河东。
他又安排娄室,偷偷渡河,进入陕西境内,去偷袭延安府。只要拿下了延安府,就立刻以此引诱西夏结盟。
只要西夏人马南下,延安府是没有的,不过娄室却可以挟持几万西夏人马,合兵南下!
这一招简直不能用毒辣形容,一旦裹挟了西夏的兵马,大宋仅存的一点兵力优势也荡然无存。
而且他在河东和关中方向同时向南推进,还可以彼此支援,利用机动能力,形成局部的优势兵力,然后彻底消灭大宋御营主力。
毫无疑问,粘罕已经给赵桓布置了一个必杀之局,只不过眼下这个局面,有点走形了。
“父亲,这个李乾顺,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让咱们替他拿下延安,他想吃饭,还要我们喂他吗?”
谋衍愤怒抱怨,咬牙切齿,“爹,要不干脆不管西夏算了,凭着我们的力量,也能拿下延安府,干嘛给西夏人肉吃?”
“闭嘴!”
娄室突然一拍桌子,脸黑的吓人。
“蠢子,你比你大哥差得太多了!”娄室低吼着怒骂,谋衍吓得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张狂。
又过了一会儿,娄室才叹口气,把谋衍拉到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谋衍这小子长得和娄室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过去娄室把心血都放在长子身上,直到活女死了,他才突然发现,憨憨的老二都比自己还高哩!
“为父教你,这一次咱们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捞到便宜。”
谋衍不服气,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听着。
“我知道,你想说咱们都打赢了,可你注意没有,大宋官家的御营主力并没有动,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把战场选在了关中。河东,河北,他都打算放弃,而相比之下,两位副元帅却是什么都想要,我真怕他们胃口太大,嘴巴却不够,根本吞不下!”
娄室进一步解释,“你看,我们本想突然杀入陕西,攻取延安府。但是呢,曲端这家伙居然出现,而且玩了命跟咱们拼。你可知道,此人出身西军,素来爱惜部下,可是到了赵桓身边,就成了一个疯狗。我们图谋延安府的打算出了波折,没有延安府,就不能让西夏出兵,没有西夏的兵马压力,大宋官家就可以继续按兵不动,只要这一支御营主力还在,我们虽胜犹败”
娄室掰开了揉碎了,给谋衍讲解,奈何这个小子勇力是有,可脑子始终差那么一点,领悟不到关键娄室看在眼里,却也只剩下无奈长叹。
韩世忠,你杀我爱子,老夫一定要逼着你北上,在天下人面前,亲手诛杀你!
有些痛苦,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缓解,相反,而是会不断加强,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娄室预感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连杀子之仇也不能报,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思量再三,娄室吩咐道:“派人去告诉李乾顺,我大金愿意替他拿下延安府周围的一切州县营寨,他只要领兵亲取延安府就好。只要打下了延安府,横山以南的千里疆土,都是他们大白高国欢歌畅饮的乐土!”
再一次抛出橄榄枝,大金对大白高国的爱,已经泛滥了。
而如此忍让的背后,却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金国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在这一场国运决战之中,金兵也不想放弃任何一点筹码。
西夏虽弱,可几万人投入战场,也足以让动态当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一方了。
娄室在吩咐之后,果然开始四散人马,攻击延安府的周边当然了他也不全是为了大白高国,而是要困死延安府的守军
如果说娄室仅仅觉得没有占到便宜,那么可怜的赵官家就只能沮丧了。
每个战场都被压着打,京东方向,兀术欺负刘锜,太原方向,王渊被困城中,就连关中,曲端和吴阶合兵,人马不足两万,只能在娄室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自己空有十万大军,却不敢轻易投入到任何方向?
这算什么?
可怜巴巴的小受吗?
赵桓简直要气疯了。
他几次都想北上,立刻围攻娄室,把这个金国第一将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奈何赵桓身边的文武没有一个人同意,哪怕韩世忠都说:“官家,曲端这个混账东西,总算说了一句人话,粘罕不动,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赵桓按着太阳穴,无奈苦笑:“良臣,道理朕都懂,可问题是金人在大宋的土地肆虐,杀的都是大宋百姓,朕身为君父,子民在哀哀痛哭,朕却无能为力,如何君临天下?”
韩世忠知道赵桓不是在演戏,可他也不能松口,虽然很残酷,但韩世忠也不得不说,自从曲端领兵奔入延安府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局。
娄室围攻延安府,其实是想围点打援,吸引宋军主力北上。
可同样的,延安府本身也是个诱人的香饵。
只要拖延下去,最后能引得粘罕主力前来,这时候御营在放手北上,同金兵决战,毫无疑问,会更加有利。
只不过这么干对曲端和吴阶太不公平了。
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事情奇妙。
一贯见死不救,出卖队友的曲端,此刻居然成了被抛弃的那个,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世忠甩甩头,“官家若是真的不忍,能不能让西夏出兵,毕竟咱们可是盟友啊!”
赵桓直接笑了,“良臣啊,你也太老实了,这种时候,请西夏帮忙,无疑是引狼入室,就算他们站在咱们这边,事后也要朕让出延安府,作为报酬的。”
韩世忠
愕然,这算什么盟友啊?
结了个寂寞吗?
提到了西夏,赵桓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仁多保忠,朕想求你一件事,你愿意帮朕的忙吗?”
仁多保忠撩起官服,跪在地上,“老臣是大宋臣子,官家这么说,臣惶恐万分。”
赵桓笑容不减,“朕想请你回横山,召集部下,袭击娄室兵马,你能做到吗?”
仁多保忠略迟疑,便磕头作响,“回官家的话,老臣是大宋之臣,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理所当然。可横山诸部,不少还在西夏治下。若是他们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出兵帮忙,只怕日后无法回归西夏,成了孤魂野鬼!”
韩世忠大怒,呵斥道:“仁多保忠,你敢违背圣意?”
仁多保忠昂起头,苦笑道:“韩相公,我怎么敢违背圣意?只是没有妥善的办法,横山诸部也不会听我的命令,还请韩相公明察。”
韩世忠怒气更甚,“官家,这个老东西分明是趁机要挟,居心叵测”
赵桓沉着脸摆手,拦住了韩世忠,而后亲自过来,搀扶起仁多保忠,满脸是笑道:“皇帝不差饿兵,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朕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是官职,还是钱粮,只要朕能给的,一定竭尽全力。”
说到了这里,仁多保忠突然再度跪倒,“老臣别无所求,只有一件事,想请陛下赐姓!”
“赐姓?“
“没错。”仁多保忠恳切道:“其实自唐末以来,党项和汉家并无多少区别,只是李元昊谋逆之后,处处标新立异,大肆改性,把李改成了嵬名,便是臣这个仁多,也是那时候改的,臣恳请官家赐姓,让横山诸部,真正回归汉家,成为大宋子民,如此,就算是为国战死,我们也是宋人啊!”
仁多保忠说着,冲韩世忠一笑,“韩相公,这个要求,算是胁迫君父吗?”
韩世忠一愣,片刻之后,竟然也郑重跪在了赵桓面前,“请陛下成全!”
赵桓突然一笑,把两个人都拉起来,尤其是仁多保忠,“卿有此心,朕万分欣慰,你有什么打算,是恢复原来的姓氏,还是另外讨一个,朕都答应你。”
仁多保忠笑呵呵道:“官家,要让臣选,臣自然是想官家赐国姓,只是还要看官家的意思”
赵桓哈哈大笑,“姓赵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能不配姓赵?现在你就叫赵保忠,朕再送你一个字,叫仁卿,号横山,如何?”
仁赵保忠老泪横流,“多谢官家垂青,有了这个名字,臣纵然是死,也能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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