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来无亲无故,他对我这样一个只见了一面,相处不到半天的老人就能做出这样大的决定,可见这个孩子心胸之广,心地之善。”刘老在旁边夸道。
姜老也非常震惊,他久居天海市,怎么可能不知道七还散的鼎鼎大名?
“原来,你是梅老的传人啊,怪不得仅凭号脉就能知道我的病情。这些我放心了,我这个老兄弟……”姜老说到了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要是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几乎没人不知道梅老的医术仁心。
他的传人必然会承继梅老的这些美德。
同时,只要用上了七还散,那么此人最多只能活十天!
姜老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但是,很快,姜老就从难过中走出来,担忧地看向自己的老友。
现在,无论是于子将还是姜老,甚至就连大大咧咧的秋雨凝包括郑大嫂都能看到,刘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遗憾神情。
姜老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兄弟心里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呢?
姜峰是刘老的老兄弟,他们之间说话没有任何顾忌,看到刘老从心底显露出来的伤感,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自己的这个老兄弟还是有心结没有解开啊。
他喝了一口水,伸手指向了刘老的鼻子:“你是写书把自己写成了傻子,你睁开眼看看,现在谁还活在儿女的关照里?谁还活在虚名里?都是在现实中活着呢,现在你还喘气,在活着,不知道哪一天,你的双腿一蹬嗝屁朝凉了,用不了多久,你身后的事情包括评价啥的谁会在意?
即便你儿子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做梦也不会梦到你!
只要你活着的时候没觉得你自己对谁有亏欠,没觉得还有什么遗憾,尤其是对你那个绝情的儿子尽到了父亲的责任,这就可以了,算是很不错了。
现在啊,人们的思想转换得太快,或者说也有人根本就没有转换过,他们只是在蛰伏罢了。你非要把它拧巴过来?有必要吗?
别说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作家了,就是那些大什么家的人,不也是一个样吗?人活着的时候谁敢胡说八道的?哪怕你放个屁看看有没有人管着你?敢扎刺?你就试活着!
等人没了,对这个人的说法可就由不得他喽。
你一个评价,他一个评价的,昨天还是了不起的人,到了明天就成了祸害。
所以啊,你就别自己找烦恼了,我看你今天的事情做的就不错。起码你对得起你的良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看他们自己怎么活着。
将来啊,也就几十年的功夫,这是最长的时间了,都要尘归尘土归土的,谁还知道你整天被这种屁事折腾得要死要活的?”
姜老说着说着,话里的逻辑就开始曲里拐弯地让人摸不到头脑了。不过,看到刘老眼里的遗憾开始消失,于子将明白,还是这两位老兄弟知心知己啊,从此之后,刘老的心结尽去矣!
问题的解决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紧紧凭借这几句话就能治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心结可以解开,抑郁症或许会伴随一个人一生。
这种病只能慢慢缓解,延缓最终可能导致的精神分裂的病程。前提是,让患者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生活才成。
姜老是含泪离开的,不过是出了刘老的病房之后。在病房里,姜老爽朗的笑声就一直没有停下过。
他知道刘老不能多说话,此前刘老已经说得够多了。他也知道传说中的七还散究其根底,就是压榨出将死的病人最后的生命潜力,晚死十天左右而已,是用来让病人安排好后事,心无挂碍地离开这个世界。
能做到这一步的灵药,在排除社会和人品因素的前提下,这已经是行医者很大的善行了。
所以,他是在用自己“乐观”的表象在变着法地鼓励自己的老友坚强地活下去,哪怕是多活几天也行啊。
在临走的时候,姜老对刘老说:“兄弟啊,从明天起,我天天给你打电话,就是那个微信,可以视频互相能看到对方的好东西,你不会连微信都没有?
即便没有也不要紧,我现在就加我的大侄子寒辉的微信,到时候咱哥俩可以聊天了。
这样你就不寂寞了。我事先告诉你一下,你的藏书里面有我喜欢的书,好几本呢,我必须先把它们拿走!不然,一旦被图书馆新上来的那些小崽子得到,我再想看看,可就很难喽。
一会回家的路上,我就去你家,先把那几本书带回去。对了,你家房门的钥匙还是在老地方?”
刘老笑呵呵地点点头:“对的,脚垫的夹层里。不过你这个贼骨头是偷不走我的书了,我都锁起来了,我就是不告诉你,那些书橱的钥匙就在我的书桌第二个抽屉里!你老家伙能奈我何?哈哈,痛快!”
郑大嫂和秋雨凝都笑了。
郑大嫂傻乎乎地对秋雨凝小声道:“刘老糊涂了?他这不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姜老怎么才能偷走他的书吗?”
秋雨凝刚刚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毕竟是高智商的大学生,情商低了一点,智商可是杠杠的,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老哥俩在开玩笑呢。
刘老刚刚说过,要全部捐献出去,转头就不遵守承诺,这可不行,于是,这种开玩笑形式的拒绝,实质上的认可就成了一个笑谈。
四人中,只有于子将和姜老从刘老的话说完,就笑得很勉强。
姜老指着刘老笑道:“寒辉,你看,这老头坚持了一辈子的原则,在最后的曰ri子里终于妥协了一次。”
于子将代表刘老送走了姜老,姜老在上车之前,紧紧抓着于子将的手再三嘱咐他:“寒辉啊,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知道,我这个老兄弟从心里不愿意让我过来,他知道,我看到他,这心里就会难过,他也同样如此。
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十分郁闷,可惜,我只能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还有啊,我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还有一个试探他的想法,就是我准备发动一场对他的宣传活动,包括让电视台和各种媒体的人来采访他。
可惜,他那种厌恶的眼神你也看到了,想想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贪图过任何虚名,所以,这事我就再也没有提起。
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让他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恪守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扌喿守,也算是对他的安危。
还有啊,谁都有这一天啊,相对伤感不如各自躲起来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我理解他。”
于子将看着萧索离去的姜老,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愁闷。
这无奈的夕阳啊,还有这无奈的生命之火在慢慢地熄灭。
夕阳西下,当明天来临之后,全新的太阳还会升起;唯独熄灭的生命之火再也不会重新燃烧。
他此时不知道,从姜老离开他的视线之后,直到刘老离开人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姜老的身影。
到了刘老遗体火化的那天,姜老也没来,他只看到了姜老派人送来的一副挽联。
挽联很别致,透着一股子洒脱,和毫不掩饰的出自内心的友情和兄弟般的亲情。
挽联逝者名讳是:“留一点”老弟惠存。挽联居然是唐代高适送别诗中的两句外加两个动宾词组“有我”。挽联是这样写的:“莫愁前路无知己,有我,天下谁人不识君,有我。”
署名是:你的老友画小人书的大马猴。
这幅挽联是姜老的护士小胡送过来的,她还带来了姜老说的一句话:“告诉那老头,走慢点,等着我一起走过奈何桥,坚决不喝孟婆的汤,来世还做好朋友”。
这不是充满悲哀的送丧,就像是老友暂时去了远方,姜老在给老友送行。
这要多么洒脱和看淡生死才能做到这一点?
小胡解释这幅挽联的署名道:“刘老在青年时期就和姜老成为好友,那时候,姜老是画连环画的,就是天海市俗话说的小人书。
现在没有这东西了,姜老早就改行画素描了,而且还是儿童读物的知名作家。姜老的外号大马猴就是刘老给起的。
刘老的外号叫做留一点,是姜老给起的。那是因为,刘老写作从来不按规矩在自己的书里标上标点符号,就是一句话后面点一个点。”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病房外的于子将情绪非常低沉,但是,他必须“高兴”起来,刘老的抑郁症还需要他尽量开解,缓和,不要让刘老在最后的日子里显露这个要命的病症,保持住老人家的最后尊严,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走了?我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来了。哈哈,知我者,姜峰也。”刘老看到于子将脸上平静地走进来,笑呵呵地说道。
于子将听到刘老这样说话,心里的担忧更重了。
可惜,他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老人家的这个麻烦的症状。因为,于子将根本不能和任何人说出老人得的是抑郁症这个病。
那就尽量让老人心情好一些。
令于子将欣慰的是,无论郑大嫂还是秋雨凝亦或是有时候来探个头的石城光,都不是缺乏爱心的人。
除了郑大嫂有时候忍不住提起刘君就来气,有些口不择言,大体上没人会说过分的话勾起刘老难过的心思。
只有二呼呼的丫头秋雨凝有时候偏偏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不过啊,现在不同了,有了幸福苑的事情,她几乎不会有时间跑来医院了,此后一段时间里,够她忙活的。
于子将笑道:“刘老啊,成为您的义子,我感到荣幸,只是,您要是早点认了我这个义子我就不会出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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