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老了,有时候表现得很像年轻人甚至是小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或许,这就是返璞归真?
更何况两位老人的友谊超越了半个多世纪。
于子将和护士小胡紧跟在电动轮椅的后面,抓住轮椅的把手,生怕姜峰老人激动之下,把车子撞到病床上。
“哈哈,我就知道,老哥哥看到我的信,准定会过来看我。你的腿还是不能走路吗?”刘老忍不住就要从床上自己坐起来。
这可不行!
于子将赶紧跑过去,轻轻地扶起刘老,叮嘱道:“您记住,有事叫我或者在场的人,千万不要乱动,尽量节省体力。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秋雨凝在旁边不知不觉地摇摇头,于子将啊于子将,从高中时候起,你这小子说话就直来直去的,从来不会绕圈子,到现在也没改掉。
不过,秋雨凝又感觉,还是这样的于子将真实,是个真人,不虚假。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就不怕你爷爷生气?”姜峰老人不高兴了。看来,他还记得于子将说过,他是刘老“暂时的孙子”这件事呢。
“我说老哥哥,寒辉不是我的孙子,是我的义子!比亲儿子还亲。你怎么给他降了一辈?”刘老有点心虚地看看于子将,他可是没经过于子将的同意,就把于子将当做了自己的义子了。
于子将感觉这是刘老在给自己解围呢,毕竟义子可比孙子辈分上大了一辈儿。
姜峰老人有点迷糊,不过,智商高的人有些话是无需问出来的,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紧紧的握着刘老的双手,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以前的身子骨比我要好啊,这才多久没见,就躺在病床上了?看到你信里写的那些话,我这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朝着四周看了一圈,转头对刘老问道:“快告诉我,怎么刘君不在跟前?这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想要我揍他?”
“咳咳,他很忙,暂时没时间过来,今天给你送信,有两个目的,我知道,你的脾气见到信之后一定会过来的,所以,我就把这俩孩子叫过来了。”刘老一指杨景天和朱腾云。
姜峰老人这才开始认真打量周围的人。
杨景天和朱腾云互相看了一眼,心道,还俩孩子?俩小老头才对头啊。
不过,在这两位老人面前,说他俩是孩子,他俩一点脾气也没有。
一个是老师,师恩如山啊,另一个可是恩师的挚友,杨景天和朱腾云哪能不认识?
“姜老好!”俩人异口同声地同时问候姜老。
姜老看到这俩人,立刻明白了刘老叫他过来的意思。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一时间,姜老心里异常难过,眼睛发红,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他对杨景天和朱腾云点点头:“事情办好了没有?办好了,就走,我要和他说说话。看来啊,这个世界上的老友又要有一个离我而去了。”
朱腾云急忙道:“这里有个文件需要您看看,再签个字。然后我们就走。”
“知道了,他要捐赠藏书和字画是不?赶紧的,拿过来。”姜老有点不耐烦,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失落。
杨景天和朱腾云都随身带着办公电脑和专用打印机,纸质的合同早就打印出来了。
姜老根本就没有看合同,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找朱腾云要过来印泥,用尽了力气按下手印,朝着俩人摆摆手:“走,走,看着你俩丧门星心里就烦。只要有你俩在的地方,就它xx的没好事!”
杨景天和朱腾云一起看向刘老。
刘老道:“记住我交代你们的事情,一定把它们做好。这也算是咱们师生一场,老师谢谢你们了。”刘老居然在床上给自己的两个学生拱手作揖!
吓得杨景天和朱腾云噗通一声双双跪在地上,连连摆手。杨景天差点急哭了:“老师啊,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学生受不起您这一礼,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他的脑袋磕在病房的木地板上,砰砰有声。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横流!
压抑了太久的感情闸门,被恩师的一个拱手礼,彻底打开。
杨景天磕完头,对着姜老一鞠躬:“谢谢您老来看我恩师,小子走了,您保重。”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楼道里顿时传来他压抑的哭声。
朱腾云早就泪流满面,他一句话没说,给刘老跪下,磕头,然后对着姜老一鞠躬,站起身,几乎是跑出了病房。
病房外,传来一声惨烈的嚎哭声,随后戛然而止!再无其他声音。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刘老的双眼含泪,但是没有流下来。
姜老已经老泪纵横,他哽咽着对刘老道:“别忍着了,眼泪流出来就回不去了,哭一声,别太压抑你自己了。你老小子这一辈子就没哭过,老了老了,要走了,如果不哭一回,那就是个憾事。哭!”
二老双手紧握,不仅没哭,反而几乎是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刘老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完蛋了,终于让你赢了一回,丢脸啊。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好好保重自己,把我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好再去找我,我在奈何桥边等你,下辈子还做兄弟。”
姜老道:“放心,路上走慢点,等等我,我也快了。办好你交代的事情,就去找你。你老小子一诺千金,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听着两位老人在若无其事地笑谈生死,郑大嫂和秋雨凝已经泣不成声。
于子将双眼发红,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是作为一个医生的基本素质。
不然,看到一个病人要离世了,就哭一鼻子,这对病人不好,对病人的家属也不好,自己的眼睛也受不了。
“好了,这两位闺女是你的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姜老这才问起了刚取饭回来不久的郑大嫂和一直低声饮泣的秋雨凝。
也不知道勾起了秋雨凝的什么心思,这丫头哭起来没完了。
他俩是我义子的朋友,都是好心人,来照顾我的。每天的饭食如果没有她俩轮换着送过来,我和辉子我们爷俩就要饿肚子了。”刘老介绍道。
姜老把电动轮椅转了一下,正对着郑大嫂和秋雨凝,做出鞠躬的姿势:“谢谢,谢谢!让你们劳力费心了。”
他又转头对刘老吼道:“刘君那个狗东西怎么还不露面?送饭不应该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吗?”
郑大嫂嘴很快:“哼!别提那个东西了,我和小秋就差给他下跪了,求他来看看他亲爹,可这个绝情绝义的家伙总是说忙啊忙的,除了那天送昏迷的刘老来医院,不到半小时就走了,到现在也没露过面。”
姜老脑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混账!给他打电话!我要听听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老的脸上涌上来一丝不正常的血红。
不过,于子将不担心,这种程度的刺激不会让刘老的病情恶化。
反而是于子将看到姜老的样子,心里却非常担心,此老姓xing如烈火,如果再被那个刘君刺激几句不中听话,或许就会和刘老躺在一起了。
这可不行,不能让他和刘君通电话。
他朝着正要拨打刘君电话的郑大嫂摇摇头。
然后,他抓住姜老的手腕,按住了老人的脉搏。
果然,交替脉和奔马律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非常凶险!
于子将急忙取出那套师祖送给自己的银针,用酒精消毒,然后,一针刺入老人头上的一个阿氏穴!
这是师门的不传之秘。
这个穴位很难找,几乎和百会穴重叠,要想用银针准确刺入这个基点只有一个小蚂蚁脑袋那么点的穴位没有十几年的功底很难做到。
姜老烦躁暴怒起来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就平复下来。
他刚才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被刘君那个不孝之子气死了。于子将的这一针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好小子,好本事!怪不得你爷爷,不,你义父这么维护你呢。”姜老发自内心感谢这个个子高高的帅气青年人。
于子将没有说话,眉头紧皱。
他从姜老的脉象上可以判断出,此老如果不要总是发火,平心静气地安稳静养,或许还能活三年左右,但是,如果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火,肯定活不过半年!甚至在发火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猝死的可能超过八成!
“您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发火了!”于子将非常严肃地对姜老道。
刘老看到于子将的表情,马上紧张起来:“寒辉啊,我老哥哥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于子将点点头,实话实说,对姜老和刘老这样层级的高智慧长者,如果再藏着掖着的,会让他们不高兴。
“姜老早间就有心疾,也就是西医说的冠心病。我从老人的脉象中可以判断出姜老在十年前就有轻微脑梗了,大约就在三年到四年前,突发脑溢血,幸亏救治及时,颅内积血没有压住迷走神经,却造成了双下肢瘫痪。
而且这种情况是在激怒过后第二天凌晨发生的。
所以,姜老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在发怒了,克制一点自己的情绪,不然,后果很严重。”
于子将可以判断出来姜老的病程,也是因为有了十几年跟着师祖身边观诊后来有直接诊断病人病情的经验。
他还知道了,姜老虽然看上去比刘老还要冲动,更像抑郁症中的躁狂症,实际上,他就是脾气大,性格暴烈。
刘老才是真正的抑郁症患者,他老人家不过是用他极大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压制住了病情,这才没有明显的症状。
可惜啊,刘老寿命已尽,治疗和不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叫寒辉是?不要难过,我俩都七老八十了,生死早已看淡,能活下去自然很好,活不下去了,那就死。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事的,别难过。”姜老是个热心肠,看到于子将愁眉不展,反过来开始安慰这个青年人了。
“寒辉是个好孩子,他比我那个不成器的逆子要强胜百倍。不是因为他一丝犹豫也没有地给我服下价值千万的七还散,而是他的善良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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