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顶顶的血检报告出来了……嗯,没有太大问题……”
纯纯握着手机,侧头看了眼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大概是怕吵醒她,她站起身将门虚掩了一下,走到客厅里接电话。
“我问过医生了,那类药物在体内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循环排空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纯纯握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
“嗯,周哥放心吧,检查报告其他方面都没有大问题,就是慢性胃炎,这个是老毛病需要注意……嗯,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房间里,模糊不清。
原本应该睡着的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眸色平静,毫无睡意。
大约几分钟后,电话挂断。
纯纯推门而入,迎面看到江雪顶正靠在床头,眉心轻蹙,面容有些苍白倦怠。
她微微一怔,紧走几步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她脸上的紧张和关切不似作伪。
江雪顶长睫垂下,覆盖着眼底的情绪,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吞:“没有不舒服,就是睡多了,身子有点僵硬。”
“你昨天发烧到38.5°,周哥推掉了两个饭局,专门把跟他关系要好的医生弄到家里给你看病……”纯纯絮絮叨叨,一边把她背后的软枕挪了挪位置,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
江雪顶捏了捏她厚软的手心,懒懒道:“我有点饿了。”
“有食欲了?”纯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等着,我给你煮粥!”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转而又回来,把床头柜上放着的半杯温水递到她手里,叮嘱道:“先喝点温水,胃里会舒服些,我这就去煮粥,你这两天先吃点好消化的,以后也得养养胃……”
说着话,她人已经走到门外,顺手把门带上便去了厨房。
江雪顶握着水杯一动不动,半晌,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熟悉的切案声。
她失焦的瞳孔像是重新聚拢了起来,缓缓抬眸,把手里的水杯重新放回床头柜上,侧身拉开了柜子的抽屉。
一枚黑耀宝石扣正安静的躺在杂物中。
她伸手扒拉了两下,找到一只空的黑丝绒缎面首饰盒,巴掌心大小,正好可以容纳衣扣。
女人白如冷瓷的手指,捏着那枚黑色衣扣,她脸上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普通的男士衬衫,不会矜贵到要用宝石做扣,唯有一小部分奢侈品牌,才会讲究到每一处细节都可以放大给人看。
周开也说过,他安排的那家夜店因为经常出入娱乐圈里有分量的人士,所以安保做的极为周密。
所以,能出现在那里以及酒店的人,绝无可能是普通人,那个帮了她的人,也一样。
所以他,到底是谁?
江雪顶不自觉攥紧了扣子,宝石生冷的切割面硌的她手心发红,隐隐的,还有一丝痛楚。
这份痛感后知后觉抵达神经,让她恍然梦醒,松开手,小心地将那枚扣子收进了盒子里。
*
高攻玉望着床上昏昏沉沉的人,她此刻还不知道,那枚她小心翼翼保管至今的宝石衣扣,已经见了光。
门铃声响起,高攻玉如梦初醒。
他手心一缩,自然而然地将扣子攥在了手里,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高攻玉的贴身保镖林致,和他口中的方医生。
年约二十七八的女性,身材高挑清瘦,干脆利落的短发半掖在耳后,露出左耳上一枚精致的银色宝石耳钉。
她身上一件Burberry的当季新款长风衣,左手插兜,右手提着医药箱,看起来比起医生,倒更像是高冷的模特。
“进来吧。”高攻玉冲她淡淡点头,旋即转身走向卧室。
方黎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打量了下四周,挑起眉尖:“你费了那么大劲儿,从设计到装修亲力亲为,就装成这样?”
话音里是浓浓的嫌弃。
高攻玉脚步不停:“别废话,进来看病。”
半掩的卧室门推开,高攻玉弯腰在床边坐下,伸手再度试了试江雪顶的额温,眉头蹙的更紧:“先退烧吧。”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方黎不慌不忙掏出口罩戴上,弯下腰,近距离看了看江雪顶的面色。
“起开,你碍我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医疗箱。
高攻玉脸色难看,却依言站起身让到了一边,冷淡的盯着她动作。
半个小时后,方黎拎着医疗箱走出卧室,扫了高攻玉一眼:“叫林致送我回去。”
“你确定她没事了?”
高攻玉面容肃冷。
方黎看见他这幅江南皮革厂倒闭的脸就浑身难受,想怼他两句,想了想还是忍下来,谁让他目前算是她的衣食父母?
她插着兜耐心解释:“服了退烧药,至于慢性胃炎这个本来就是旧疾,不是吃下药三五分钟就根治的,得慢慢调……”
“我写了方子,你让林致跟着我去拿药,剩下的注意饮食方面调理,不要不把胃病当回事,走了。”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潇洒的推门走人。
林致站在门口,看向高攻玉,见他微微颔首,这才转身跟着方黎离开。
高攻玉回到床边,江雪顶已经陷入沉睡。
他取了毛巾轻轻擦拭她脖颈脸颊,见她额头上隐约冒出几星汗粒,提着的心总算稍稍安放下来。
额头出汗,代表身体上的温度开始逐渐消退。
退烧药起作用了。
他翻身,轻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半支着鬓角,抬手轻柔抹去她额头上的汗粒。
她的体温比起正常情况下仍然偏高,因为缺水,平时柔润泛着水色的嘴唇也干涩了许多,像被汲干的花瓣,唇瓣上有干涸的纹路。
高攻玉看的心头一软,忍不住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略显粗粝的拇指指腹刮过她的唇肉,能摸到浅浅一层干皮,楚楚可怜。
他眼眸瞬间一沉,犹如一池徽墨融汇进来,满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顶顶。”
他声音很轻,仿佛是怕惊醒她,又忍不住想唤醒她。
江雪顶正陷在一场梦境里,自然听不见,只是隐隐的蹙了下眉心,像是汲取到暖源一般,脸颊朝这边侧了侧。
只是一个动作,高攻玉如同被蛊惑般,不自觉低下了头。
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这么近的距离,紊乱的呼吸无从遮掩,令他心跳跟着加速。
她还病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高攻玉你是禽兽吗?他猛地闭上眼,艰难的别开脸。
然而,手心有些铬的触感像是在提醒他,其实过去八年,她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至少,至少三年前那晦暗一夜,她是知道自己曾被人救了下来,而这枚扣子可以准确无误的告诉她,那个人不是她倍加信赖的周开。
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鬼使神差的转过头,再度靠近了她。
炙热的呼吸扑打在她脸颊上,引得她在沉睡中有些不安的动了两下,睫毛颤巍巍,眼睑之下不断动作。
她在做梦?
*
江雪顶的确在做梦。
她又梦到了六年前的签售会。
大概那句“会有人始终如一的爱你”太令她印象深刻,这一年,她自觉比以往热度高了一些,签售会终于不再是周开的“群演时刻”,也不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只是,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她忍不住会想起第一次签售会上,那个戴着口罩眼神深邃的青年。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
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心里竟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期待。
然而直到A市的三场签售会结束,她都没能遇到相似的身影,来来回回都是签名,也有人会让她在签名下写上一两行寄语,可是没有他。
签售会结束,周开送她回酒店休息。
因为次日在邻市还有四场签售会,她需要养一养精神为第二天准备好状态。
“……你说什么?”电梯前,周开握着手机,表情有些微烦躁。
江雪顶已经走进电梯,闻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进电梯再聊。
周开握着话筒朝她抬了抬下巴,嘴唇动了动,用口型告诉她:你先上去等我。
说着侧身朝酒店大厅的休息区走去,隐隐的飘来他有些暴躁的声音:“我他妈给他脸了是不是?抢我的资源!我说了要全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飞播……操……”
声音渐行渐远。
江雪顶隐隐猜测是网站的事,看他样子一时半会儿估计上不来,电梯不等人,她便按了关门键。
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大手蓦地探进来挡了一下,电梯门敏锐的感应后徐徐打开,露出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是个青年男性。
江雪顶本能的看了过去,与他四目相对,顿了一秒,旋即平静的移开了视线。
男人刘海微微卷曲,带着点风流不羁,一双眼长睫浓密,半遮挡着狭长眼尾,显得清贵而漫漠。
他穿了件修身西服,拦下电梯后自然地理了理袖扣,抬脚,迈了进来。
线条宽阔的肩膀顷刻间阻挡了她的视线,他抬手,颀长劲秀的食指随意在按钮上点了一下,电梯门再次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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