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宏等人被提过来,核对了一遍口供,基本上和李琪说得一致,细节上也不能要求完全一样,因为时间久远,且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美化回忆。
案情在这个时候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连关铭也没辙,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点,根据失踪的时间判断,大概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左右。
卢队在晚上开会的时候,让任局骂了够呛,老干部骂人真是吓人,让你由内而外地感觉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让你觉得仕途无望,赶紧辞职算了。
郑余余听得心惊,关铭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还在那玩手机。
任局问他情况,给了关铭几分面子,关铭不给他面子,说道:“尽力了。”
任局说:“谁不尽力,尽力就够了吗?”
“尽力还不够,”关铭说,“您还想怎么样。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了,您要是不满意换人吧,跟王局说一声,我明儿就滚蛋。”
任局让他顶得莫名其妙,郑余余在下头把关铭的鞋都要踹掉了,实在不知道这个男的今天到底抽了什么风。
关铭说:“尽力就够了。”
“你到底抽了什么风?”散了会,郑余余快要疯了,“你不干了?你信不信一会儿你就要收到王局的电话,我看你不打算回武羊了吧?”
“回不回都成。”关铭笑说。
刘洁简直痴迷了,问他:“关队,吃宵夜吗?”
“减肥。”关铭随口说。
郑余余被他气得够呛,转身要出去打车,却被刘洁叫住了:“小贼,关队不吃,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夜市?”
郑余余说:“我也减肥。”
“你又减个屁,”刘洁说,“一个个是在讽刺我吗?”
郑余余天生搞不定她,说了两句,只好带她去吃宵夜。
“好难泡,”刘洁说,“真的好难泡,油盐不进。”
郑余余心想,你努力错了方向了吧,有些故事从开始就错了。
“你周日有没有事?”刘洁问,“有事找你帮忙。”
郑余余:“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有没有时间。”
刘洁难得认真道:“我怀孕了。”
郑余余:“…………”
他被自己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刘洁看出他的想法,挥了挥手:“跟关队没关系。”
郑余余下意识松了口气。
“所以?”郑余余说。
刘洁:“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说呢,所以,所以我要打了啊,就定在这个周日,你陪我去如何?”
郑余余惊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一时大意,”刘洁说,“余余,你怕是看不出来,姐姐也只是个普通女人。”
郑余余没话说了,刘洁喝了口啤酒道:“唉。”
“还是上次那个给你订外卖的?”郑余余问。
刘洁点了点头,说:“不过已经散了。”
郑余余说:“这次是真的?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刘洁说:“这次可以信。”
刘洁和一个已婚男人纠缠很久了。自从郑余余来了九江,就一直知道刘洁有一个男人,经常给她买一些东西,有时候快递到队里,有时候托人送过来,如果中午要出外勤,就给她订外卖,如果光听这么说,肯定是一个好男人,但是郑余余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男人有老婆。
刘洁或许是被骗了,或许是情愿的,但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结果都是一个样,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郑余余一直觉得刘洁挺有想法的,是因为刘洁一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任局找她谈话,她态度和关铭差不多:实在不行,您就把我开了吧。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刘洁和关铭还真挺合适。
郑余余不知道该把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迟迟没有开口,刘洁却不想说,跟他喝酒碰杯。这可能是刘洁另一个比较酷的地方,很少倾诉,也不诉苦。
周五的时候,外勤那边出了点小事儿,带王艺宏和李琪他们几个去死者生前的出租屋复述案发经过的时候,王艺宏跑了,当时正好关铭闲着没事儿,和郑余余他们一起去现场溜了一圈儿,这胖子体重看着得有一百七八,跑起来竟然郑余余一时半会没追上,和现场另一个小伙子追了三条街才追上,把人压到地上时很是表演了一番飒爽英姿,结果一回头,发现关铭压根追了半条街就不追了,在后头溜达着过来了。
“跑什么啊,”关铭莫名其妙,“你跑的了吗?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郑余余皱着眉头道:“问你话呢,跑什么?”
王艺宏蹲在地上大喘气,直摆手,意思是你让我缓缓。
关铭蹲下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很费解,人家李琪都没跑,你跑什么,你还有什么没交代?”
王艺宏说:“都交代了。”
“那你怕什么?”关铭说。
王艺宏:“我不想进监狱。”
关铭乐了:“意思是想被通缉。”
“被捕后逃逸,”另一个追过来的男人说,“我看你真是迫不及待要三年以上十五年以下了。”
回去的时候,关铭就问郑余余,王艺宏定罪后要归哪个监狱,郑余余说不出意外应该是城东天湖监狱。关铭问:“查查,有没有这两年被关进去的,比较有势力的人,应该是经济犯。”
郑余余大致能猜到他的思路,然后问关铭,为什么是经济犯。
关铭说:“猜的。”
郑余余说:“好好说话。”
“因为只有经济犯有用,”关铭说,“有什么关系很难说,但要是想和这个案子相关,都得是有权有势的人。我看你们九江这几年也没出过毒枭,还挺太平的,应该是上层的问题。”
郑余余就去听令去查,又一边听关铭和丰队在一旁讨论案情。
丰队说:“失踪和失踪也不一样,我们这个案子,受害者都是有准备的出门后,失踪的,手机、钱包、钥匙都装带好了,然后才出的门,这些东西后来都没有找到,应该是被叫出了门,然后失踪,还是要考虑熟人作案。”
“我出门逛超市,”关铭说,“这些东西也会带。”
丰队说:“都是宅男。”言下之意也不怎么出门逛超市。
关铭:“哦,有道理。”
丰队说:“不然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难说,”关铭说,“熟不熟先放一边,我一直不明白杀人动机是什么。”
刘洁说:“生来残暴,杀人不需理由!”
“现在看来不像了,”丰队笑说,“更像是有预谋的。”
“怎么说?”关铭问。
丰队说:“劳师动众,牵扯诸多,感觉就不像是激情杀人。”
关铭说:“不是激情杀人,他们又能得罪谁呢?”
“你玩那个游戏,”丰队说,“他们那个一伙的,会不会在游戏里结了仇?”
关铭说:“打听了一下,没听说过。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也许发生在私下,没人知道。”
但是为了个游戏,杀了六个人,想也觉得实在太过神经病了。连环杀人案的麻烦之处也在于此,永远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凶手,一切都有可能。
可能是因为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关铭现在不像是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肯说,能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郑余余竖着耳朵去听,关铭道:“一个是受害者的身份背景太单纯了,除了那个张喻,没有几个是家里有钱的,也没见有财产损失,而且确实找不到有什么仇家。”
丰队说:“可能是有些东西我们还没查到。”
关铭又去开电脑,把椅子一拉,发出“吱嘎”一声噪音,他说:“我觉得李琪这帮人,有东西没吐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有两天,周日的时候,郑余余和刘洁准时在医院楼下回合,刘洁从网上查了查,据说找了一家人流最优秀的医院来做,美其名曰对自己好一点。
郑余余来了这之后才发现确实尴尬,一个个来做手术的跟着的都是姐妹和情侣,他这不尴不尬的。
常听刘洁挂在嘴边的也有几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偏偏找了他。
刘洁进去的时候还贼潇洒,跟他挥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让郑余余一下子给截住了后半句:“赶紧去,早进去早出来,休要多言。”
刘洁说:“姐妹,别紧张。”
郑余余确实也不怎么紧张,也没听说过正规医院,打胎是什么高危手术的,在他看来,这个事儿唯一危险的就是心理难关,但看刘洁克服得也挺好的。
手术也很快,郑余余扶着刘洁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关铭。
三个人都愣了,关铭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指路标,上头豁然写着几个大字,郑余余手上还提着刘洁开出来的药。
事发突然,三个人都有点懵了。
“你……”三个人同时开口。
“我给郑老打听打听药方,”关铭扬了扬手里的挂号单,说,“听说这医院好,有咱们省的专家。”
“啊……”郑余余词穷了。
刘洁也难得尴尬了,说:“关队,要不,你先去……专家号得赶早。”
关铭看了眼手表,“哦”了一声,也懒得拆台了,正要走,又转回头来说:“不用我帮忙吧?”
他问的郑余余,意思是他一个人能不能抬得动刘洁。
郑余余:“……啊。”
刘洁果断:“不用,关队你去忙,谢谢关队。”
关铭点了点头,走了。
“真是尴尬啊。”刘洁说。
郑余余:“我想你的暗恋生涯应该是结束了吧。”
刘洁:“还用你说,他应该看出来了吧?”
郑余余指了指上头的指路标,以及他俩身后的科室名称,刘洁沉默了。
“现在已经不是暗恋不暗恋的事情了,”刘洁说,“他现在可能觉得咱俩有一腿。”
郑余余:“……”
郑余余心情异常复杂,难以言表的复杂。
刘洁说:“他应该不是乱说的人吧,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你,唉,早知道应该叫我朋友来陪我。”
郑余余见缝插针,还有心八卦,问道:“为什么不找你朋友?”
“那你也是我朋友啊,”刘洁理所当然道,“而且男的比较好搞,我怕我姐们儿来,到时候再哭了,我本来很冷静,也让他们心态整崩了。”
郑余余道:“他们知道你怀孕了?”
“不知道,”刘洁无所谓道,“只有你知道,哦,现在关队也知道了。”
郑余余:“你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好尴尬啊!”刘洁崩溃,“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我要和他说清楚。”
郑余余不免担心她要怎么跟关铭解释,问:“那你这两天还上班吗?”
刘洁:“上啊,为什么不上,明天去。”
“姐,”郑余余说,“你真是我的偶像。”
刘洁一摆手说:“为人民服务。”
但其实,刘洁连第二天都没等到,就直接上岗了,当天晚上卢队紧急传唤,所有人归位。
郑余余昨天把天湖监狱里的这两年进去的经济犯名单交给了关铭,卢队让郑余余去天湖提审一个人。
郑余余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关队呢?”
“去,现在去,人先给我提过来,明早之前给我拘过来,我有用,”卢队头疼得要命,“关队今天有事儿,来不了。”
卢队又说:“小洁,给我做个PPT,你看看我这个关系图能不能行?”
郑余余连夜拿着提讯证提了一个男人,押进派出所,他本来不知道卢队怎么忽然这么急,第二天才明白过来,九江市总局的局长来了。卢队要拿着这个当突破□□差呢。
任局带着政委接了总局的叶局长,三个人直接来了专案组的办公室,从早上专案组的气氛就很严肃,连关铭都没有抽烟玩游戏,拿了文件夹在看,郑余余凑过去,看见是嫌疑人的心理侧写。
郑余余问:“你是真没东西看了是吗?”
“是,”关铭说,“我有劲儿也没地儿使,这些局长还不来?”
话音刚落,几位干部来了,所有人到会议室,卢队陈述案情进展,还挺紧张,叶局对进展并不满意,始终紧皱着眉头。
任局是分局局长,肩上带着两杠三花,矮了叶局一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很缓慢吧,但是我们也没有陷入僵局,一直在全力突破案情。”
“嗯,”叶局不置可否,“现在全国的目光都放在这个案子上,上面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能不能破,关系着咱们市局的脸面。”
任局说:“叶局,这不是脸面的问题,我们尽全力破案,也不是为了破案率,而是给死者和家属一个交代。”
叶局笑说:“当然当然,我只是随便一说,只是想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情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郑余余心里不太清楚,这突然杀过来的叶局长到底是要干什么。
叶局说:“我在想,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是不是应该从自身找找原因,案件迟迟不破,全国人民的心都悬着。那是不是我们的专案组的人员构成不太合理?”
郑余余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了眼身边的关铭,关铭在手里上下翻转着晃荡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样子。
叶局说:“关队长。”
关铭仿佛被他叫醒了一样,反应过来:“啊,叶局。”
“我听说,你在申请转调督查大队?”叶局问。
“谁说的,”关铭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说道,“没有啊。”
叶局说:“王局给我打了个电话,亲自给我讲,你要申请转行政,现在已经批准了,只差你到岗了。”
郑余余看了眼关铭,关铭说:“这事我不知道。”
叶局皱眉道:“怎么回事?”
“可能没有沟通好,”关铭说,“王局一直催我回武羊,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事,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叶局说:“所以我想,我们不如调整一下专案组的人员,稳定下来。关大队长也省得被绊住手脚。”
“你们定,”关铭站起身来,拿起手机转身走了,说道,“我上趟厕所。”
郑余余看出他是生气了,有些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关铭要转行政?难道是郑老的意思?公安系统和别的系统还不一样,关铭是刑警支队的大队长,是王局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留在外勤的话,谁看也是前途无量。转行政是什么操作?
郑余余一边开会一边想事,忽然想起来昨天在医院看见了关铭。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顿时坐不住了。
“不好意思,”郑余余说,“我上趟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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