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刘洁说。
郑余余说:“你又鄙视自己的灵魂了。”
刘洁说:“我总是试图与你聊点思想层面的东西,你这人拒不配合。”
“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郑余余说,“寸草不生。别聊了姐,要聊就聊案子。”
“那我和你聊聊男人,”俩人一人抱着一份盒饭,在车里吃饭,刘洁在吃一份台式便当,一块炸鸡肉被闷得发软,像是泡了水的棉花,她还是咽下了,说,“关队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郑余余睨着她:“你看上了?”
“很难不心动,”刘洁说,“男未婚女未嫁,心动需要什么指标吗?只要他不口臭,对视三秒就可以。”
郑余余目视前方,无所谓说:“你可和卢队对视了五年了,心动吗?”
“腐朽麻木的中年男性,”刘洁终于对快餐盒里的炸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们的口臭是精神上的。”
郑余余乐了:“太恶毒了,你这张嘴。”
刘洁说:“请记住,因为一个恶意的笑话而笑的人和讲笑话的人同罪,你我都一样。”
郑余余还在想,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这个工作繁忙的工大教授,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已经不是吃饭的黄金时间,但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还是从西门零散地涌出,四面的餐馆仍维持着半沸的状态。
刘洁看出他的微微的焦灼,说道:“担心是没用的,该来就来了。”
郑余余“嗯”了一声,兴趣不大。
刘洁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块鸡肉,然而下头的蔬菜也软塌塌的,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筷子在饭盒里乱翻,郑余余看了一眼正要说她,刘洁挂在胸前的手机正好响了,上头显示一个“关”字。
刘洁接起来:“关队。”
那头问了什么,刘洁回答说正在等,今天下午这个姓王的教授第一节有课,俩人打算提前堵住,省得下了课又摸不到人了。
郑余余扒拉了自己的两口饭,也是很难吃,点学校旁边的外卖就像是扫雷,且无规律可寻。就算是销量高也有难吃的,让人不免怀疑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到底是什么口味,还是只有自己太挑剔。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洁说:“现在看来,受害者的身体倒不是说多健康,都是一些肩周炎、腰间盘突出,或者鼻炎之类的病,第三个受害者,叫王斌的男人有荨麻疹,已经接近痊愈了,这些问题都不严重,不是需要定期去医院的病。”
看来关铭还是想要从受害者这方面找线索,刘洁又答了几句,最后说:“这样吧关队,我下午回队里一趟,这边结束了就回了,咱俩当面谈。”
关铭似乎是说了麻烦了,刘洁笑了,客套说哪里哪里。郑余余忽然想,关铭其实还是改变了不少,他以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全天底下他见过最厌恶社交的虚与委蛇的人就是关铭。
俩人终于挂断电话,郑余余也终于还是坚持着把手里的盒饭吃完,随便包了起来,这可以算作是他今日的日行一善。
刘洁心情不错,这心情好的源头非常明显。
郑余余都要觉得俩人确实挺配了,都是泰山崩于前还在打饱嗝的人。
通过刘洁这个中介在,就算郑余余和关铭不在一起,也总是要受到来自关铭的辐射。
他们在教室找到了王洪教授,教授四十七岁,半老,看见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说自己现在在上课,能不能等下课再说。本来郑余余也是这个意思,让他把时间空一下,然后问:“不介意吧?我们在这学校也没地儿待。”
王洪愣了愣,然后说:“随意。”
郑余余和刘洁在教室后头找了个空座,有一搭无一搭地听课,已经快放暑假,临近期末,课的深度也不是他们这些门外汉能听懂的,郑余余脑袋放空,在想自己的事。
俩人守在教室后头,穿着便服,看着像是俩社会分子,前边坐了一个男生开着电脑,看着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一直在打游戏,郑余余坐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间那人进入副本,等待加载的过程中,屏幕黑了下来,正好映出了郑余余往过看的脸,俩人视线在屏幕上一对,郑余余尴尬无比。
王洪是个风趣的老师,时常能让教室寥寥地笑,现在已经不时兴师道尊严了,大学老师也要紧跟时代的潮流,想着法把知识合着幽默的段子送进学生的脑袋,教案也写得仿佛广告文案。
郑余余转着笔,把晚上要给关铭汇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名字划掉了一个又一个,只剩下三个,其中的一个人名的拥有者正在讲台上。
关铭提前指点他,背着卢队,当然也背着众人,让他注意一下这里头有没有人工作台、家里格外干净的。关铭不做盲目揣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证据支撑,所以只告诉了郑余余。
此时,他对下午要跟关铭汇报这件事兴趣也寥寥。
下课后,王洪拔出U盘,交给了刚才那个打游戏的男生,原来是个助教,怨不得一点课没听,郑余余连个招呼也没好意思打。
王洪收拾了下东西,对郑余余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然后跟着郑余余他们回了队里。
王洪受聘参与东城路线路规划的顾问,实际上对整个线路的布局和设计提了不少思路,且大部分实施了。
郑余余走前看了眼板书,说道:“您这笔记真是漂亮。”
王洪笑了两声说还行。
王洪看着很从容,车上还和俩人聊了聊,问了问年纪。
到了之后郑余余打开笔记,礼貌地问了两个问题。
“各个部门要相互协调,”王洪说,“上传下达,我也是按要求办事。”
刘洁问道:“这个设计,除了你自己,还有透露过给什么人吗?”
王洪说:“没有,这种事情一般不让泄密,也有保密合同。”
“复批下来之后,一直到施工这段时间,你在哪?”刘洁问。
“就在九江,”王洪说,“主要是在九江,但是我们学校在邻省有分院,我们这些老师一般是两个地儿来回倒,也有出省的时候。我们这个工作性质,离不开九江的。”
刘洁说:“你觉得有泄露的可能性吗?”
“这很难说,”王洪如实道,“我保证我没有泄露,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也这样,其实我很注意保密这一点,但是很多人是不以为然的,觉得这无所谓。”
“但是,”王洪又说,“我建议你们去看一眼当时的公路全套CAD图纸,你们就明白了,这东西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郑余余想了想,说:“你们这边的学生能看懂吗?”
“这么说吧,”王洪笑了,说道,“你让一个学哲学的人给你讲黑格尔,他是肯定是懂一些的,但是一个本科生,肯定不能马上说明白,你给他时间,让他回去准备一星期,就能讲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儿。”
郑余余懂了,然后说:“那一个零基础的人,想完全看懂需要学多久?”
“不需要多久,”王洪说,“有人自学考建造师证书,看天分,不是天书,想学东西就能学会。现在慕课这么发达,不需要到学校也能学到知识。”
回去的时候,郑余余有些烦躁。关铭坐在工位前,从电脑前探出头来,问道:“完事儿了?”
刘洁说:“我们小郑同志焦头烂额了。”
郑余余的桌子就在他隔壁,坐回去就看见了关铭的电脑,说道:“这什么?”
“图纸,”关铭说,“正要说这个事儿,这东西一般人看不懂。”
郑余余打开笔记本又划拉了两下,说道:“王洪刚也说了这个。”
“下午你们去提的那个人是王洪?”
“对。”郑余余瘫坐在椅子上。
刘洁:“什么时候才能缩小范围啊。”
“现在。”关铭说。
俩人瞪着他,关铭敲了敲面前的电脑,说道:“这个,不觉得陌生吗?”
“哪来的?”郑余余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眼。
关铭说:“死者的。”
是一个黑色的三星电脑,看着倒是不像是现在的款式,但也没有印象中那种大脑袋的累赘样子。
关铭说:“六年前市场价四千五。”
郑余余撑着胳膊靠过去看屏幕:“这么贵,哪来的钱啊。”
“工作赚的,”关铭随口说,“就屏幕上的这点东西。”
郑余余低头看他:“你觉得电脑有问题?”
“明显有,”关铭说,“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看向刘洁,说道:“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这种病你没发现问题?”
刘洁:“你说网瘾?”
关铭没有回答,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电脑哪里不对?”
郑余余说:“游戏。”
“差不多,”关铭说,“Windows默认屏保,只有基本的软件,没有游戏,我查了C盘容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你觉得合理吗?”
“其余的几个人电脑我查过了,”关铭说,“还能找到的有三台,都有同一个游戏,只有这个没有。”
郑余余:“……”
“等等,”郑余余说,“我记得这个游戏,叫《生死场》,当年非常火。”
郑余余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是这里出现了问题,那就意味着凶手在死者死后又回到了死者的房间内,并且动了他的电脑。
凡是接触必留痕迹。郑余余燃起希望。
“让物证科——”郑余余话说到一半,关铭说:“已经查过了,重装过系统,下载过《生死场》,你们卢队去联系网游公司了,这鼠标是我自己的。”
郑余余说:“游戏数据是可以恢复的吧?”
关铭挂着的QQ响了,刘洁发现了问题:“关队,你上的是受害者的号?”
“对。”关铭打开窗口,是一个兔子头像的人发来的一串:“??!!”
郑余余定睛一看聊天记录,关铭发的是:“在吗?”
郑余余:“……”
兔子头像:“张姨?”
关铭:“闲吗,方便来警局一趟吗?”
郑余余说:“这么久了还没注销?”
“他妈留着这个号,”关铭说,“怕有人找到他儿子,联系不上人。”
郑余余感觉要气绝,但也没办法了,只能说:“你问清楚这是谁,我去把人找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再问。”
关铭说:“不要死脑筋。”
刘洁笑得春心荡漾,又仿佛是慈母上身。郑余余感觉她陷入了短促的爱,这把她从云上拉了下来,郑余余对这个女的的敬畏之心消弭无形。果然人表达出自己的偏好就会被归类,归类就会让人俗。
下午六点的时候,一个有点胖的男孩有些局促的果真来报到了,关铭在电脑前还在用死者的QQ聊天,提示音丁零当啷地响。郑余余以为他想都叫过来问一遍,眼不见心不烦,没去理他。
关铭却把他叫住,说道:“知道怎么问吗?”
“本来知道,”郑余余打开笔记本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关铭:“没有。”然后就不再说了。郑余余搞不懂他,摇了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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