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驾着马车载着董白,不过须臾之间,便到了别苑外。
阿桂挑开帷帘,扶着董白走下马车。
“祖父现在何处?”董白问道。
时值正午,明亮的日光映照到董白发髻上的那根素银簪子上。簪子反射出微微的亮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个报信的宫女方才被董白头上的素银簪子晃了眼,现在被董白的一声问话拉回了神智。
宫女福了福身,恭谨道,“回女郎的话,州牧大人正在明堂那里。”
顿了顿之后,宫女复又道,“几位大人也在。”
阿桂看着董白,等着她的指示。
“好了,你先下去吧,吾自去明堂见祖父。”
阿桂扶着董白,走向别苑里面。
那宫女有如大赦一般,福了一礼,“婢子先行告退。”说完没有一会儿,董白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董卓安置家眷的这座别苑名西园,里面种植了许多奇花香草,四季皆宜,美不胜收。豢养了许多珍禽异兽,集天下奇珍。是灵帝刘宏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筑的所在,恐怕灵帝刘宏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寻欢作乐而修筑的别苑最后便宜了董卓。
曲径通幽,鹅卵石铺在地面上,宛如林间小道一般。踩在青石小路上,董白的步伐没有一丝急躁。
茂密的树枝给小道上投下一片荫凉,即使现在日头正高,可这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灼热。
距离明堂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时,董白就听见祖父那洪亮的嗓门。听起来丝毫不像一个已经年近六旬的老人,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就连一般的壮年男人也比不了。
“一群废物!要是让那丁原那厮把吾的家眷尽皆掳走,那吾等还谈什么辅佐陛下、澄清寰宇。你们就都收拾收拾回陇西放羊牧牛去吧!”
随着董卓震怒声音一同响起的,则是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董白刚好走到明堂道口,看着一地的瓷器碎片。董白面不改色,从这些瓷器碎片上踩了过去。
足底的木履踩过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旁站立的徐荣看见董白进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徐荣身后站着的牛辅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直念叨,幸好这位小祖宗来了。要不然,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可都得吃挂落。
董卓见董白就站在自己身后,想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却不料方才震怒的表情没有消退。硬生生扯出来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表情什么僵硬。
“又是谁气着祖父了?”董白上前一步扶住董卓,慢悠悠地问道。
董卓的怒气随着董白的到来而快速消解。
“祖父不若先坐下吧,老这么站着也身体也会不适的。”董白不等董卓开口,随即说道。
董卓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身体再怎么硬朗也得注意休息了。
当然,这些话董白是不会这么直白就说出来的。
“坐、坐...坐。”
董卓叠声应道,拉着董白就往主位上走。
董卓十分利索地就坐了下去,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个已经年近六旬的老人。
跟着董白进来的阿桂见机地给董卓旁边放了一个蒲团,董白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了阿桂一眼,“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了。”董白如是说道。
“诺。”
阿桂应道,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董白施施然地在董卓身边坐了下去,虽说这于礼节不合。可是在场的人,又有谁在意呢。
“你们也都坐吧,一个个别像是个傻子似的杵在那儿。”董卓看见一个个部将还像是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不耐烦道。语气全然与方才对董白说话那样和蔼,变脸之快令人惊讶。
“诺。”众将依言坐了下去。
董白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在座的诸位将领。
徐荣、牛辅、索罗、郭汜等董卓心腹将领皆在。
看了一眼在座的四人,董白垂下眼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卓这时候顾及孙女在场,不好把这群人骂的太难听。于是道,“你们几个跟随老夫这么多年,怎地一点长进也无?这要是让人家钻了空子,那你们可就要以失职罪论处了。”最后这一句,董卓说的极为严厉。仿佛是警告诸位将领一般,在场的诸位将领齐齐感觉心头一凉。
董白这时候还是低眉顺眼地坐着,没有说一句话。
底下的牛辅见董白就是不开口,一紧张,脸上的汉就又下来了。
姑奶奶你倒是快说话啊,牛辅心里暗暗祈祷,眼神不住地扫向董白。
董卓这样说,自然是有人要回话的。而这个回话的最佳人选,则是非徐荣莫属。
因为是徐荣带领手下士兵解了西园之围的,所以徐荣在这一群人中间是最有发言权的。
“禀告司空大人,确实是吾等失察,才让那丁原趁吾等立足未稳前来偷袭。”
说着,徐荣看了董白一眼,眼睛里是一种莫名的神采。
是的,董卓在进宫面见皇帝刘辩之后。便胁迫朝廷罢免司空刘弘,自己取而代之。
徐荣看向董白,见其静坐无言,面容沉静。
“幸好有女公子拖住了丁原,才未让那老匹夫得了逞。”徐荣对董白拱手说道。
徐荣一说到这个,董卓就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去面对丁原那厮。要是丁原那厮狗急跳墙,伤了董白。
一想到这个很可能就要发生,董卓身上就打了个寒噤。
幸好有徐荣在,不然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董卓轻咳一声,对着徐荣说道,“升济做得好,本州牧自会对你另行封赏。至于其他人...”董卓看了其他人一眼,眸中的冷光乍现。
牛辅看着董卓的这个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大事不妙。
这时候徐荣说道,“末将不敢邀功,为主公效力本是末将分内之事。再者也是女公子调度有方,才能让那丁原退走。”
说着,徐荣又看了董白一眼。
董白这个时候却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是专注地在...
沏茶……
就在徐荣和董卓对话的时候,董白悄声地对旁边的侍婢说,让其去取一套茶具过来。侍婢应声下去,不一会儿就把茶具拿来了。
董白面前摆着铜壶、铜盂、茶座、茶壶、茶杯、茶匙,以及一个陶土的小罐子和一双竹木箸。
铜壶、铜盂之上都篆刻着花卉草木,茶壶、茶杯上也有精美的花纹。
陶土小罐上用黑漆绘制着一副仕女烹茶图,纹饰清晰,工艺极其精湛。
这些器皿都是董卓特意为董白命工匠制作的,其中不少东西都是依照董白自己的意思打造的。
董白手持铜壶,提到半空,向下倾倒。
细小的壶嘴里流出滚烫的沸水,淋在了茶壶和茶杯之上。
蒸腾的白气从茶壶和茶杯上冒了出来,沸水流到茶座上,顺着特意刻制的凹槽流到茶座右边下方的铜盂里。
董卓和徐荣等人静静地看着董白泡茶,默不作声。一时之间,明堂里十分安静。
待沸水流尽之后,董白用竹木箸夹起茶杯,倒扣在茶座之上。待茶杯上面的水渍沥干之后,又用竹木箸把茶杯夹起来正放在茶座之上。
底下的牛辅对着徐荣小声嘀咕道,“咱们陇西都是取了茶饼煮汤喝的,哪里有女公子这般繁琐。”
牛辅出身陇西,性格粗豪。对这些精致、耗时长的事物一向不感兴趣。
徐荣看了一眼专注沏茶的董白,亦是小声回道,“将军此言差矣,若是吾等还要像以前一样行事。哪里还能安坐在这里,看着女公子为吾等沏茶。如今世殊时异,自该以新易旧,将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荣的话里似乎大有深意,牛辅含混着应了过去。
“牛辅,你在和升济说什么呢?”董卓见牛辅嘟嘟囔囔,一丝不耐浮现在脸上,于是问道。
牛辅一惊,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脸上的汉就下来了。
徐荣见董卓的脸色又有变黑的趋势,心里暗道一声麻烦,连忙补救道,“回司空大人,牛将军是在和末将说女公子沏茶的技法娴熟,他坐在这里就闻见香味了。”
“是,是,是...”
牛辅听徐荣为自己说话,连忙应道。
董卓见此,脸色瞬间变晴,只是瞪了牛辅一眼,不再说话。
董白这时拿过陶土小罐,揭开了小罐子。手持茶匙,从小罐里面取出来一些沏茶之物。
徐荣眼尖,看清了董白倒在茶壶里的是一些晒干的菊花还有枸杞。
待将这些都放入茶壶之后,董白执起铜壶,往茶壶里注入沸水。
盖上茶壶的盖子,将所有用具都摆放好。董白这才对董卓说道,“菊花明目,枸杞养身。祖父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
董卓见董白对丁原围园一事如此轻描淡写地略过,知晓董白自有应对之法。心中怒气也终于尽散了。
董白见董卓的呼吸终于平顺,脸上也露出笑意。
底下的牛辅、郭汜等人心里也是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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