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儿回到司礼监的时候,小竖早已下了朝,并在司礼监等他好些时辰,好不容易见着他来了,便是忙不迭的上前跟他招呼着,唯恐怠慢了这个司礼监新晋的随堂太监。
司礼监说起来名头虽大,其实不过是在麟德殿里靠近西边乾明门的一个小值房,因着这里当差的太监官位四品,不光管辖了宫内所有内衙的事宜,还附带的兼了朝堂外的一些官职,所以这里也算作是宫中除了各位主子的处所之外,最为要紧的一处所在。
对于司礼监,顺喜儿原不陌生,多次往来出入,各处各样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今日却是不同往日,他是要如同小竖这般,要常驻这里了。
“走,我先带你去看看住处。”小竖说笑着,就挽上了顺喜儿的肩,笑嘻嘻的就拽着他往着那司礼监后面的值房去了。
小竖等司礼监常驻太监们的值房住处,是在其后一排的小暖阁——每一间都和毓秀馆一样,花梨木的落地罩左右各一座,生生的隔出三套空间来,正中间是设着宝座,地平和,左右便是两厢包厢床和软炕,是供休憩的场所,只是那些屋内的摆设,比起作为司礼监值房的毓秀馆来,略微显得寒酸了一些。
“最旁边的那间,是我的。”小竖拉着就进了那最靠里的那个暖阁,“这里只我一人住,其他的三个,都是混住的。你是新来的,原是要和其他人混住在一起,不过我跟你关系好,就跟花公公那儿说了,咱们以后就住一处了。”
虽则小竖是如此说,但在顺喜儿看来,这哪里是什么跟他关系好的关系,只不过花季睦那里想着要让人看着自己,数来数去,也不过就是这事托给小竖,最让花季睦放心,更则,这司礼监的规矩也还得他教来。
“我一般都随东边的包厢床,隔壁的那张床我前日里都让人好好的预备下了,备了上好的棉絮和锦被,若是你睡得不安稳,可只管跟我说。”说到这儿,小竖冲着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要是想要跟我挤一张床,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对于小竖的调侃,顺喜儿早已习以为常,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反应激烈,只是面上笑了笑,全做回应。
得他此种反应,小竖也觉得无趣儿极了,在跟班小太监奉上茶点之后,小竖又拉着顺喜儿坐在软炕上,然后细细的说起那些关于司礼监和内阁的事儿来。
“花公公和皇上那儿虽都开了金口,让你入司礼监和内阁,但是这司礼监和内阁,与往常你当差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顺喜儿,今儿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要老老实实的记在心里,处处谨记,别到时候犯了规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的谢过小竖公公的提携,今日说听之事,一定会烂熟于心,不让小竖公公操心。”顺喜儿拱手道。
得他此话,小竖自然是满意的点了点,他端起炕几上的茶,浅饮了一口,方才继续道:“咱们先说说这司礼监吧。司礼监现在所在职位的也不过七八位,花公公你是知道了,他不光是这宫里头的总管,也是咱司礼监里的头一把交椅,位置司礼监提督及掌印太监。”小竖说道这里,又笑了笑,“至于我嘛,你也算知道,秉笔太监。到你这儿,随堂太监就不止一位了,拢共算起来,可得有六位之多,日后,是少不得要跟他们见面打招呼的时候,所以你要切记与他们好好的相处。至于那下面的经厂和内书堂的人,就更多了,这些人倒是不用你一一去打照面的。”
听着小竖的话,顺喜儿微微的欠了欠身,拱手谢道:“小的记下了。”
“说完司礼监,咱们再说说这内阁吧。内阁原是设在文渊阁的,这几年因着皇上过问朝政的时候不定,所以这内阁反而成了最流动的一个机构,但凡是皇上什么时候要临朝问政,这内阁就应该在哪儿。不过最近正旦节临近,朝中事务繁忙,内阁又迁到了明光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顺喜儿皱起眉,想了想,方才回道:“明光阁与司礼监仅仅一墙之隔,然则又不在麟德殿内,一是为着司礼监和内阁合署办公,二是为了方便皇上的随时传召。”
小竖抿嘴一笑,道:“你果然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儿,这些事也算得看得通透,假以时日,你必定会在司礼监和内阁之中崭露头角的。”
“小竖公公过誉了,小的惶恐。”顺喜儿说话间,便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他的身边,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
小竖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又道:“我又不是花公公,更何况,如今你我又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你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来。”说道这里,小竖又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内阁里的诸位阁老而今是六部尚书,还有几位文渊阁大学士,再加上而今缺席的首辅大臣蓝太师,所以朝臣算起来也有十来位之多。这十来位大臣,性格不一,他们和这宫里头,你常见着的太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儿,之于是怎么个不一样的法儿,如今我也不便一一多说,以后你跟他们接触之后,便会知道了。关于这个,你只须得记得一点,这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听的事儿就别听,总之把自己当哑巴,当聋子就行了。”
“小的谨记。”顺喜儿话说着,微微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再说说,而今咱们要在内阁里做的些事儿来吧。这宫里头,皇上的印章都归着花公公掌管,内阁里诸位阁老们要想要在那奏折和文书上盖章签押,可都还得经过他的首肯。我这秉笔太监,专管替皇上批红一职,有时候也替皇上定夺些不重要的朝事儿。随堂太监么,而今算来,就是专职分拣奏折文书一职。而今,这朝中每天大大小小的奏折不下百封,送到这儿来,就得你这儿过第一道手,由着那轻重缓急的顺序来分捡。”
“轻重缓急……?”
“这奏折也不是每一封都得皇上亲自过目,就着眼下而言,朝中最为要紧的就是边关来的军情奏报,这样的折子是我们是不能圈红批复的,得一一的分拣开来,专门送到皇上跟前儿去过目,等着皇上批完了,再送回内阁下发。至于其他的么,就按照各司各衙分给各部,让各部去处理就行了。这一点你可得切切实实的记下了,要是错压了什么折子,就不管是都知监领鞭子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小竖说着,将手横在自己的颈项间,轻轻的划拉了一下,“搞不好就是项上人头不保了。”
顺喜儿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个礼,“请小竖公公放心,小的必定不会犯这样的错。”
听到他这样说,小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他的回答,然后又细细跟他说了些内阁的规矩,诸如什么时辰到明光阁候着之类的事儿之后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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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是由着小竖的跟班小太监来叫着和其他人一同用的。
这小太监跟顺喜儿说,那几位也都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如今花公公和小竖公公自然是不需得说了,下了朝还各有各的事儿忙着。而这些个随堂太监们,还得管着把那些批复完的折子挨个给送到六部各司各衙去,而今眼下年底事儿多,这几位也是忙得要近晚饭时分才能见到人。
顺喜儿仔细的瞧了这日后要和自己共事儿的,拢共五位。这五人年岁都不相当,年岁大的,约莫有个四十来岁,年轻的,瞧上去也有个二十六七岁,合着看下来,如今顺喜儿倒算是最年轻的一个。
“你就是新近的那个随堂太监?”说话的是中等个头,生着一双丹凤眼,白净脸皮,腮边长着一颗红痣,嘴唇有些薄,笑起来,嘴角有一边挂着好看的梨涡的小太监,看上去就是这五人中原本年纪最小的一个。
顺喜儿瞧着他脸上的半个半个梨涡,莫名的想起了者也——者也也是这般,只一笑,那双颊边就璇起两个好看的酒窝来——所以,也觉得眼前这人也有些亲切了来。
“正是。”
“是原在东宫里当差的喜公公吧?”这少年太监又是一笑,嘴角边的梨涡更深了些,“您而今可是咱这宫里头头一号的红人,希望喜公公以后能多多提携咱们哥儿五个。”
这少年太监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四人皆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小的初来乍到的,还请各位公公提携相助。”顺喜儿说着话,拱手行了个大礼。
少年太监微微勾了勾嘴角,又笑道:“好了,既是一处当差,就没有那么些个虚头八脑的东西了,我叫充保,叫我保哥儿就行,他们都这么叫我。”
“我叫景绍。”坐在充保身边的,长着一张圆脸,皮肤有些微黑的太监笑眯眯的应和着。
“我是赵留金。”一旁说话粗声粗气的男子也自报了姓名,他看上去是最年长的那一个,说话间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个人,“这个是陈永辕,旁边的那个是张余。”
“给喜公公见礼。”被叫到名字的这两人话说着就站了身,冲着顺喜儿行了个礼。
充保在一旁瞧着,手里端着碗,道:“得了,都别客气了,这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喜公公你也赶紧坐下用饭吧。”
顺喜儿点了点头,捡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了,瞧了这一屋子的人之后,开口问道;“小竖公公,不回来吃饭么?”
充保抬眼看了他一眼,回道:“小竖公公今儿个应该是有事留在花公公那边了。”
听着他这般说,顺喜儿便也没有再开口询问的理由,只是默默的低头吃饭不提。
用过晚饭之后,众人都回了自己的住处,顺喜儿刚上了门栓,就听见有人敲门,他原以为是小竖回来了,没想到门外站的确是小竖身边那个跟班小太监。
顺喜儿将他迎了进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方才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儿么?”
这小公公不喝茶,也不说话,只是坐在软炕上,一脸左右为难的模样,在别扭了好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喜公公,你可得离那五个人远一些,尤其是那个叫充保的。”
这小公公丢下这句话,便又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了,连开口问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顺喜儿。顺喜儿关上门,回到屋中,瞧着那桌面上那已然燃过一半的红烛,想着那小公公之前说的那些话,不免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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