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顺喜儿自甜食坊得了吃食便是急匆匆的往回赶。回了东宫,伺候了赫连仲绶和曹月娘用了点心,唯一要操心的便是这夜里要如何安排睡觉的事儿来。

    这婚是假的,曹月娘也自有心上人,赫连仲绶也不会动她,可着这今晚怎么还算得上是大婚之夜,要是让旁的人知道这两人不睡在一处,闹到外面去,就不是小事了。

    所幸,花季睦那边已经放下话来,让顺喜儿这些日子都在东宫里伺候着,所以他倒是可以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暖阁,于是便让了曹月娘一人睡了正殿,赫连仲绶则是睡了西暖阁,他自己便是打算在暖阁外的地上坐上一宿凑合得了,横竖也好在意些旁的人进来。

    只是到睡下的时候,这赫连仲绶又开始不消停起来,死活都要拽着他在暖阁的软炕上一同睡下,说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凑在一起,想要多说些说来。

    顺喜儿心里想着自己活过的这二十几年来,虽说是兄弟姐妹不再少数,可是又碍着那些身份,生疏远比亲近来得多,所以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的看待,几番拒绝之后,终究拗不过,还是由着他去了。

    只是两人躺在一起的时候,赫连仲绶一直盯着他瞧,又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那眼神陌生又熟悉,禁不住让人心生忐忑。

    “我说,太子殿下,您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瞧好么?”顺喜儿觉得有些不太适应的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赫连仲绶侧躺在他的身边,用手支着自己的头,根本不管他说的话,还是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瞧,并道:“顺喜儿,就没人跟你说过,我跟你长得有些像的话来?”

    这话倒是把顺喜儿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扭了扭脖子道:“我倒是没有留意过,旁人也没说过这样的话来。”

    “真的么?”赫连仲绶狐疑的盯着他瞧,那语气仿佛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没等到顺喜儿回他的话,他又自言自语起来,“不过,这也许是我一人的错觉吧?”

    顺喜儿瞥了他一眼,心里只道:这根本不是你一人的错觉,这是这宫里众人皆知的秘密,只是不说罢了。

    “顺喜儿你跟我说说,这宫里的小太监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赫连仲绶已经对容貌是否显示的话失去了兴趣,转而对顺喜儿的太监生活感了兴趣。

    “旁的人我不知道,不过在皇史宬的时候,就是一些整理府库档案的事儿。要说什么最有意思的话,那大概就是六月六,皇史宬那边要晾晒档案,实录和御制文集。那个时候,皇史宬跟前摆满了一溜溜的长条桌椅,放的都是一摞摞的玉牒档案,平日里瞧不见的那些个实录也会在里面。”顺喜儿说着这话的时候,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突然想起来,那些个实录就在皇史宬里头,曾经他为着一折奏折里的“裕王谋反”一事而起过想要去翻找实录的事来,后来却因为种种而未曾再起过那样的念头,眼下跟着赫连仲绶说这事儿的时候,倒是又把这念头勾了起来。

    赫连仲绶倒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听着他的话,感慨道:“以往我只是知道六月六有个洗象节,听这东宫里的小太监说热闹得很,未曾得见过。至于皇史宬那边还有什么样儿的事儿,就是更不知道了。”

    顺喜儿回着他的话道:“洗象一事,我倒是小宴儿说过,象房的管事和驯象所的象奴们会把大象驱赶到宣武门外洗象,来看洗象的百姓会云集到宣武门外,再加上那些凑着热闹来晾晒物件的商家和瞧热闹的百姓,只怕是比起正月十五的花灯会来都还要热闹几分。”

    “便是你也没见过?”赫连仲绶觉得有些好奇,自己的身份是由不着自己乱跑的,确没想到眼前这个顺喜儿这口气听上去有些怪异。

    “……入宫多年,未曾得空去瞧过。”顺喜儿心中暗自咋舌,差点就漏了馅。其实他的确未曾见过,年少时的确有过念头,不过却终究碍于身份未曾亲眼瞧过,也就是重生这小半年来在皇史宬的院子里听见过那人潮鼎沸的欢呼声儿罢了。

    “原来如此。”赫连仲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他又翻身凑到顺喜儿身边,兴致勃勃的道,“明年我们一起去宣武门瞧洗象吧!?”

    明明素日里瞧见的都是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可着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儿来的时候,那眼睛还有那神情,分明就像是,不,应该说是分明就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顺喜儿瞧着他眼里闪着的那些光,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赫连仲绶瞧着他看了半晌,确是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突然一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并用手摁住了他的手。

    看着这个骑在自己身上的太子爷,顺喜儿有些紧张,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那个自己瞧着熟悉又陌生的,从心里生出来的心生忐忑的眼神究竟是为什么了,那分明跟赫连勃盯着自己瞧的眼神是一模一样。

    “太子……”

    顺喜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赫连仲绶用嘴给堵了回去。

    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只仅仅停留了数秒就结束了。

    赫连仲绶似乎还不懂得何为亲吻,只不过是唇瓣之间浅而淡的碰触,却还是足以让他脸上飞上一摸淡红来。

    片刻之后,他的脸又更红了些,颜色像是熟透了螃蟹不说,连着那耳垂上也一并红润了起来,之前那脸上的羞敛也被错愕的神情取代。

    大概他自己也是意识到,对一个太监施予强吻的事来,这件事委实来得有些太过荒唐。

    顺喜儿更是一脸的错愕,在他看来两人唇瓣交叠不过数秒,却是一种奇妙到非常的感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察觉那压在自己身上的稚嫩身体有了些许不太一样的反应。

    顺喜儿的脸也开始燥热了起来,赫连仲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他迅速的从顺喜儿的身上滚了下来,然后像只虫子一样蜷在软炕里,根本不敢转过身来瞧着对方。

    顺喜儿抱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又转过脸去瞧着那个蜷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很尴尬,踌躇半晌之后,才伸出手来碰了碰赫连仲绶的肩。

    手指刚碰到赫连仲绶的肩,就察觉到对方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顺喜儿试着张了好几次嘴,才道:“太子殿下……”

    赫连仲绶还是不敢回头看他,只是低声道:“我知道……我很奇怪……”

    这真是……不仅仅是奇怪了……

    顺喜儿叹了口气。

    因为灵魂是相同的,所以注定会相互吸引。自己是知道这一点的,当然不会有所迷惑,然而赫连仲绶不明白,再加上是这样懵懂的年纪,很难不会把其他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只是,即便是明白了这个,又该去怎么解释呢?

    顺喜儿怕是连着自己也闹不明白了。因为他想的只是如何让这个自己远离阴谋的漩涡,却没曾想过要回来顺道解决自己的感情问题。

    想了半天,他还是只能伸手圈住了这个孩子,像是哄孩子一样,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肩头,想着总归把对方现下的不安驱散便是了。

    毕竟,在这一点上,顺喜儿觉得自己还是比赫连勃要来得称职许多,因为他曾经有过两个孩子,并且父子关系和睦。

    瞧着对方没有半分责怪自己,嘲笑自己的意思,赫连仲绶终究觉得那颗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去。于是,他转过身,窝进了对方的怀抱,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像是天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来?

    听着对方那沉稳的心跳,赫连仲绶不由得连着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对方同步起来,那呼吸的节奏也逐渐变得一模一样了。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之后,他继续道:“白天,合卺礼的时候……”

    “什么?”顺喜儿抚着他的背,问道。

    “我走了神,先把那酒喝了的事儿……”

    “哦……那个事儿啊……”顺喜儿想起那喜婆的话来,又笑了起来。

    听着对方那笑声透过胸腔轻轻震动着,赫连仲绶不免得抱怨了起来:“你别笑啊!”

    顺喜儿想要憋住笑,却不想竟是令那笑声越发的大了起来,眼瞧着赫连仲绶涨红了一张脸,才不得不敛了笑意道:“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

    赫连仲绶垂下双目,道:“那个时候我是走神了,因为……因为那个时候……我把你跟曹月娘混在了一起……都怪……都怪你们俩穿的都是大红色的袍子……”

    哎!?

    顺喜儿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他瞪着眼睛瞧着跟前的这个少年,那脑子里在瞬间只剩下一阵空白,这恐怕是比刚才那一个亲吻来得更让他震惊。

    顺喜儿瞧见那少年凑上来的脸,还有那亲吻上来的唇。

    这一次,已经不是浅尝辄止的碰触了。

    唇与舌的交接,意味着对方想要的是更多。

    顺喜儿觉得自己是想要推开对方,可是那身体却无法动弹,仿佛那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了。等到手碰到那处不该碰的火热的时候,他才猛的抽了口气,然后抽身下了炕,跪在了赫连仲绶跟前。

    “太子殿下,请饶了奴才!”

    赫连仲绶红着脸坐在暖炕上,瞧着跪在地上的顺喜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本不想做这样的事儿,他也清楚这样的事儿做不得,而且不合规矩,但是他就是无法克制亲近这个人的愿望,想要抱住,想要亲吻,甚至想要占有,以致终究还是做了眼下这样逾矩的事儿。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叹了口气,赫连仲绶开了口,“是我的错。”

    顺喜儿低着头不敢看他:“这不是太子殿下您的错,是奴才的错。”

    “你我就非得在这件事上争个对错么!?”赫连仲绶咬着牙道,他觉得自己眼泪都快涌了出来,“旁人都与我说,我与你身份有别,可是我从来未曾想过什么身份有别的话来,我想的不过是想要留你在我身边,哪怕不是这样的关系,只是普通的主子和奴才的身份。”

    瞧着他是真动了怒,顺喜儿也只得收了那拒人千里的语气来,回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上次见面我就已经说过了,太子殿下现下想的事,我都知道。我很感激太子殿下你的这份喜欢和喜爱,只是在我看来,太子殿下眼下不过是把对着朋友的喜爱之情跟男欢女爱混为一谈了。”

    “你居然是这么理解么?”赫连仲绶带了丝苦笑。

    “我有两个儿……侄子,幼年时常常绕我膝前,跟我讨要一些他们喜欢的玩意儿,有一些偏偏是我最心疼的宝贝,我却不能给他们,于是他们又跟我说并不是要长久的讨要这个玩意儿,只是想要拿去玩赏一段时间罢了。”

    “我不懂……”

    “您刚才说的,哪怕不是这样的关系,就做普通的奴才和主子的身份来,得不到所求,就又要退而求其次,换了别的法子来讨要,就好像小孩子在父母跟前央求要新的玩具的话来,这种更感情,又怎么能算得上爱呢?”

    “不,不是的……”赫连仲绶知道自己内心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的感情,确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太子殿下,诚然这世间存在的感情有千万种,不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分桃断袖,或淡如水,或浓如酒,都是情之所至,由心而生。但是在我看来,而今您不过是把对我的亲近之情生出的一时欢喜,跟这些感情混淆了而已。或许您现在还无法明白我所说的话,当他日您遇见那个令你会觉得一生欢喜的人来,就能明白,今日您所说的种种,不过皆是一时的迷惑,甚至是玩笑罢了。”

    赫连仲绶不清楚那些他说的大道理,确实很清楚,对方在拒绝自己,而且这种拒绝并不是说说而已,那是在严重警告自己,如果再次逾越那条界线,他就有可能永远失去这个人。

    究竟是应该以一时的痛快的占有对方?还是为着留这个人在自己身边,隐忍一生?

    赫连仲绶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身为太子,就算是不得宠的太子,在很多事上,他也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不会被拒绝的,可是怎么就到这顺喜儿身上就变得这般的艰难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太子的身份竟然是如此的无益,甚至在这件事上成为了绊脚石。

    深呼吸了数次之后,他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事儿了。今天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奴才自当谨记。”顺喜儿叩头回道。

    赫连仲绶咬了咬牙,道:“你就非得跟我面前奴才的,奴才的么?就不能好好的说话么?我们不是心意相通,生死相交的……朋友么?”

    顺喜儿叹了口气,道:“是,我知道了。”

    见他口气上有所缓和,赫连仲绶不免脸上多了些笑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吧,地上凉。”又瞧见对方那带了些迟疑的神色来,他又道,“我说过了,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儿来,所以你且放心吧?”

    瞧着对方说着那样的话,又是一副诚恳的模样,顺喜儿只得起身又上了床去。

    这一次,的确是如同赫连仲绶所说,并没有任何逾距的事发生,赫连仲绶做的也只是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了很久之后,赫连仲绶才又开口道:“那之前,说的明年约着去看洗象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顺喜儿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察觉道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是一阵阵的细汗涌出,仿佛是在担忧着自己会说出回绝的话来,于是又不得不叹了口气:“你既是有意,那便是一起去吧?”

    得他点头同意,赫连仲绶自然是笑得眉眼的弯了,他松开顺喜儿的手,转为用尾指,勾了对方的尾指道:“那就这么约定了?”

    顺喜儿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对方的意动了动尾指,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心中生出些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来,好像仿佛在很久的以前,也跟某个人也做过这样勾尾指,做了什么约定的事儿来,只是似乎相隔的时间太久,已经记不得是关于什么人,关于事的约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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