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从西陵皇城到燕丘已是半月之久,除开最开始的一点点小小的不适应之外,大体上小竖对这里的生活还算满意。

    燕丘一地,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从桃源往北,过了燕丘山脉,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夏末秋初之季,雨量充沛,草原上草飞水美,天空上白云流动光影交错,再有那肥美的牛羊放牧期间,整个草原如同画卷一般,壮丽绚烂。而燕丘也得益于此,每年进贡之物和中原全然不同。

    西陵皇城每年从年初到岁末,大到天地祭祀,小到祈福秋雨,所用之五牲均出自燕丘;再到年节之日,桌面上的各色野味美酒,甚至到乳酪甜点,亦是少不了燕丘一地进贡。

    所以,对于上贡一事,这里的官员原是驾轻就熟,多少年来,从外朝和内廷传下来的也大多是美誉,眼下突然从宫中来了这么一号大人物,着实让燕丘一地的官员惊恐了一番——以至于到迎接,下榻,再到巡查,无一处准备得体贴周到。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却让花季睦在到达燕丘十数天之后,依旧黑着一张脸。

    不为其他,只为从燕丘出来的这一路上,没有高床软枕,只有漫天的黄沙和无休止的赶路,更不要提路上那糟糕的饮食和睡眠质量,总之这一切成就花季睦闭门不见燕丘官员的种种理由,自然而然的,所有的公差也就落到了小竖一人身上。

    燕丘官员不甚明白花季睦因何迁怒,故而面对小竖的时候,更是诚惶诚恐,唯恐一个疏漏,就惹下掉头的大罪。小竖知他们一向办事妥帖,便只是做做样子一般的监察,对于贡品一事不多问,亦不多责难。

    这日里,刚从外面巡视归来,小竖正跟着花季睦说着日里的见闻,便听闻有人来报,说是御马监下辖的皇庄管事前来拜见。

    “可巧,正要说到他,就来了。”花季睦扣着茶碗,眯着眼说。

    小竖笑笑,挥手示意侍从将那人带来。

    不过多时,侍从领进来一人,这人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小的给总管大人请安,给小竖公公请安。”

    猛听得这一句,花季睦“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来人听着花季睦心情不错,忙道:“给总管大人磕头请安是小的的福分。”

    “你这小子,倒是挺会说话。”花季睦眯着眼瞧了瞧这人的体格,个子不高,身形上倒是有些像顺喜儿。一想起宫里那个几番不顺自己意的人,花季睦的脸色微变,于是道,“把头抬起来我瞧瞧。”

    这人闻声抬了头,花季睦仔细瞧了瞧,这个叫褚和的管事太监,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生了一双丹凤眼,那张嘴薄薄的,看上去倒是像个会说话的主儿——总之,这脸蛋倒是讨了他的喜欢。

    于是,他又问:“听他们说你叫褚和?”

    “回总管大人的话,褚和正是小的贱名。”褚和回着花,脸上挂着掐媚的笑。

    “这名儿倒是不错,比小竖的听着还吉利。”

    “小的这名儿贱,比不得小竖公公。”褚和笑着又冲着花季睦磕了个头。

    “好了,好了,你起来说话吧。”花季睦捂嘴笑着招呼他起来,“出来前御马监都跟我说了,说燕丘的皇庄打理得都不错。今日本来想着让小竖叫你过来,没想到你倒自己来了。”

    “总管大人您到燕丘已半月有余,小的本该是一早就来请安,只是因为昨日方才从朔方城返回,所以这才耽搁了。”

    乍听对方话语中提到朔方城三字,花季睦脸色微变,他问道:“你去朔方城所为何事?”

    “听闻总管大人要来燕丘,小的唯恐手下有所疏漏,所以亲自将各处账目收回以备您查阅,朔方城因离得较远,所以留在最后。”

    听他说这话,花季睦方才注意到,这褚和身后放着几个不大不小的箱子,估计是方才侍从送进来的。

    这褚和说着,起身将箱子一一打开,里面均是厚厚的一摞摞账目,花季睦撇了一眼,道:“这东西你就搁在这里吧。”

    “小的还有一事……”

    “恩?”

    “小的不才,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薄礼……”

    “哦?”

    “只是那礼物不方便运送到驿站,所以小的斗胆想请花总管您明日戌时一刻到陋室小饮两杯,不知总管大人您可否赏脸……”

    花季睦双眼微眯,道:“明日戌时一刻?”

    “是的,届时小的会准备一辆马车来接您。”

    沉吟了片刻,花季睦道:“明日午后我与燕丘布政使需一同前往御庭院,不知何时返回。若是你不怕等,便安排人在驿馆外候着吧。”

    见他有去的意愿,褚和忙的跪地谢恩:“届时小的一定恭候总管大人。”

    听久这些官面上的客套话,花季睦也觉得有些腻味了,挥了挥受道:“我累了,小竖你送他出去吧。”

    此时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小竖方才应了声,然后这二人便是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两人行至驿馆外时,有快马一匹停至小竖跟前,下来一名风尘仆仆的武官。这武官也不瞧他人,冲着小竖一拱手,道:“京城急件!”

    褚和瞧了一眼小竖,道:“小的的轿子就在偏门,就不劳小竖公公远送了。”

    小竖一边看着武官递过来的信件,一边回道:“嗯。那我就不送了。”

    褚和应声转身欲走,冷不防小竖在他身后又道:“褚公公。”

    褚和转身看他,瞧着那武官已然走远,方才问:“小竖公公有事?”

    “不知附近有没有赌场?”

    “赌场?”

    “褚公公居此处已有数年,不会不知道赌场一类的吧?”

    “虽说不得对此地如数尽知,但是赌场什么的,倒还是知道几家。只是小的竟不知小竖公公有此雅兴?内廷似是有禁赌的规矩,小竖公公难道不怕花总管知道了加以责罚?”

    仔细的瞧了一下四下里没什么人,小竖方才道:“小竖我没别的爱好,唯独赌钱是一乐。久居宫闱,自然是畏手畏脚,不敢张扬;如今出了宫闱,当然是不受禁令约束。至于花总管那里,褚公公倒是不用担心,只需将赌场所在告知我便是。”

    “既然小竖公公如此说,那小的说了便是。”褚和掩嘴笑了一下,说:“这里最有名的是龙祥赌场就在午朝门路,那里临近安福寺,从这里走过去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小竖笑得开心,他拍了拍褚和的肩,道:“多谢。”

    褚和没回话,只是笑着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悄悄塞到了小竖的袖子里,然后躬身告退。

    在他走后,小竖掏出那叠银票看了看,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挑着眉头数了数,十来张的样子。扯了扯嘴角,他将其中一张抽了出来,看了看,然后塞进了衣襟贴胸口处,转身进了驿馆。

    小竖进门的时候,花季睦只稍稍的抬了抬眼皮。

    “那个叫褚和的,回去了。”小竖说。

    “那些账目你过目就行了,我实在没兴趣看。”花季睦说着,一脸的厌烦。

    “既然花公公您发话了,这些东西我来处理便是。只是这个您非看不可。”小竖说着将适才褚和送到手里的银票递到他面前。

    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花季睦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这小兔崽子私房钱还真不少,看来在这里没少捞钱,估计那账目什么的,也没了看的必要。”

    不等他再说下去,小竖就笑着开始揉捏他的肩膀:“花总管您英明!”

    “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套我的话。”花季睦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言语里多有些娇嗔,“这些东西可是别人拿来孝敬你的,你就这样转手把他给卖了?”

    “怎能说卖?这朝臣内官严谨收受贿赂可是严令禁止的,小的这只是照章办事。”

    “啐,你小子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少在我面前卖乖!”

    “是是是,总管大人您明察秋毫,小的这点小把戏不值一提。只是小的想,咱这身份的人,这辈子也指不上和别人那样儿女成双,子女成群,所以顶多也就是吃穿钱物上不亏待点,宫里的人自是不用说,每月银饷不够看,既然他出来了,能捞钱也就由他去了,只要不碍着大体,就算了吧。”小竖说着,手上的力越发的巧,直捏得花季睦浑身酥软。

    花季睦歇息了这些天来,精神状态本就舒缓了许多,再加上之前那褚和说有一物相赠,即便是心里知道他对方贪钱一事,倒也没有多少计较的心,现在又加上小竖在耳边这么一说,又联想到自己的一些过往,当下不免感伤起来。

    长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小竖的手,道:“也罢,就随他去吧,总归是咱宫里的人,只是当真嘱咐他不要失了大体就是了。至于那银票,你且留着吧,我拿着没甚用处。”

    “那小的就跪谢总管大人的美意。”小竖笑嘻嘻的将银票叠好收进袖子里,作势就要跪。

    “你就少给我来这套了,我知你那点喜好,出来你怎么闹腾都好,回宫可不许太张扬!可得知不少人在我面前说你的不好!”

    “总管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真是无以为报啊~~”

    这小竖笑着贫嘴,倒也不避讳是否有人闯入,上前抱住花季睦,四片嘴唇贴着便是啧啧作响的亲了起来。花季睦原有些不愿,亲吻数番之后,倒是越发的主动,不消片刻,二人衣衫尽褪,只听得喘息不短,室内一片春光无限.

    入夜时分,小竖离开花季睦的房间,回了自己的房间。

    遣散侍从,挑亮烛火,他将日间送走褚和时收到的那封信从屋内的隐蔽出取了出来,只是一同取出来的东西还有别的,是一张和其他从褚和那里收到的银票一模一样的纸。

    信封完好,朱漆未退。取出信纸,上面没有排头,也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字:“时间不多,将那人寻回,速归。”

    瞧着那信上的字迹,小竖眉头紧锁。

    沉吟片刻,他将那张银票展开,取过一碗茶水,喷在了纸上,不稍片刻,上面隐隐显出一些字来:龙祥赌场,每日戌时一刻,牌九,发稀,脚微跛,名唤顾二者便是。

    顾二么?

    小竖摸着下巴,将那张银票搁到烛台上,瞧着那烛火渐渐吞噬薄纸,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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