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一路跟着领路的执事太监穿过那些宫殿庭廊,对于即将要见到的那位自己的领事太监者也,顺喜儿心里倒是显得有些异常的平静。

    两人行至一暖阁前,领路的执事太监吩咐他在外候着,自己便推门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推门出来说者也并不在,而是去了尚衣局去取新做的戏服。

    告之这一切之后,这执事太监让他在这里候着,自己却是往尚衣局去寻人。

    恭送完对方之后,里面出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拱手将顺喜儿迎了进去,而后又奉上茶汤,开始问着顺喜儿打哪来,年约几何的话。

    顺喜儿一一的回过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有人有事来唤的时候,这小太监才起身告辞。

    顺喜儿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开始打量起房间里的陈设来。

    但见这房间里既不似其他地界那样尽显皇家气派,相反的却是如同琅嬛福地一般的清幽宜人,墙面上挂着的乐器尽显这房间主人的身份。

    打量到最边上有一具黑漆底泛着金砂的古琴,顺喜儿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喜欢。

    他记得母后也是擅长抚琴的,自己也因此也习过一些乐礼,可惜骨子里究竟是没有那样的慧根,学了数年,始终是无法得母后琴技的一二分。

    想着这些,顺喜儿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去碰那面琴,手刚刚碰到那琴面,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喝斥声:“你在做什么!?”

    顺喜儿猛的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见他没有动静,身后那声又高扬了几分:“你在做什么!?”

    听着那声儿,顺喜儿只觉得咽喉一阵刺痛。

    咽了口唾沫,他慢慢的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声音的主人,两人的视线相交不过几秒,顺喜儿便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小的,见过者也公公。”

    者也垂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看着他:“顺喜儿,这套就不用了,你起来吧?”

    顺喜儿刚想要说什么,者也已经径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此时,顺喜儿瞧见在他身后跟着的人,暗暗的用手对着自己使了个手势。奇怪之余,顺喜儿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那人,有些惊讶,因为这人正是之前和他寒暄的那名小太监。

    者也将那张琴放到琴桌上搁好:“你的事花公公已经跟我说了。”说话间,他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拨着那琴弦,飘出来的琴声亦如他的语气那般听起来有些让人觉得琐碎且枯燥无味,“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住的地方,小格子你带他去。”

    说罢,者也挥了挥手示意顺喜儿起来,在一旁站着的小格子行了个礼便往门外走了去,顺喜儿打量了者也一眼,安静的跟在小格子的身后出了房门,只是在那门虚掩的那一刻,他听见琴弦倏然断裂的清脆之声。

    被安排在暖阁右边的厢房,顺喜儿打量了一下,发现房间里倒是打扫得干净,桌椅摆设是半旧的,想来曾经也是住过人的,只是床上的被褥却又是全新的。

    见他打量着房间,小格子在一旁也不言语,只是等他看完了方才道:“每日卯时四刻院子里的其他小公公就会起床,辰时的时候,者也公公会在外面的院子教导小公公们规矩。”

    “那我……”

    “喜公公不用遵守这些规矩。我说这些只是我担心早上卯时四刻后,小太监们的说笑声会吵扰到喜公公。”小格子眨了眨眼睛,笑道,“晚膳的时候我会把晚饭送来,到时候如果喜公公你有别的什么要求的话,也可以告诉我。”说罢,这小格子便是微笑着退下了。

    在他走后,顺喜儿上前想要掩上房门,意外的发现在东西厢房其他处所住着的小公公聚在各自的门廊柱后,又或者是窗棂后偷偷的往这边打量着,见他出来,又纷纷的缩回身子和头去了。

    皱了皱眉,顺喜儿静静的掩上了房门,回头合衣倒在床上,暗自在心里想了一会儿之后,闭上眼睛,只半晌便熟睡了过去,连太阳落山之后,小格子端着吃食和洗漱用的水到房前敲门几次也叫不应。

    次日清晨,顺喜儿被窗外一阵说笑的声吵醒了,于是半支起身,那窗外一块眼望过去,皆是身着青色贴里,白色布靴的小公公们,眉目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头上并未套着网巾或是发帽,白白净净面颊处,鬓角整整齐齐,乌黑的发髻上攒着精致发簪,有那双手拢在那袖子里垂目瞌睡的,亦是垂着,或者抄着,表情有些百无聊赖的,然后更多的则是掩与嘴边说笑乐和的。

    又看了看天色,似乎是过了卯时四刻,再仔细看时,又发现窗外的这群人中有几个正是昨日在那廊下窗后打量自己的小公公。

    心里正疑虑着,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顺喜儿张口想要问话,又觉得嗓子嘶哑,咳嗽了几声,方才道:“谁?”

    “喜公公,我是昨天的小格子,来给你送早饭和洗漱水的。”门外的人回。顺着话尾,门被推开了,进来的的确是那个小格子,只是他身后又多了两个人来,一个手里端着一个鎏金铜盆,另外一个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子。

    见顺喜儿坐在床上。小格子笑道:“喜公公,早。”说着便往床边走去。

    顺喜儿伸手想要取过搁一边的衣服,倒是让这小格子抢先一步替他将衣服取走,然后又如同变花样一般的变出件红色的贴里来。顺喜儿看着那红色的贴里,楞了一下,只道:“这……”

    “在麟德殿侍奉并不同其他处所,所以这衣服自然也是得换新的。”小格子说着将手中的衣服展开来,随身跟着的两个小公公也搁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伺候着顺喜儿洗漱更衣。

    见那两人将顺喜儿身上的亵衣都换下了,小格子便将那衣服伺候着他穿上。整理好腰间的玉带和牙牌,小格子抬头正欲说点什么,又瞧见顺喜儿似乎在看着什么,顺着那视线望过去,原来依旧不过是窗外的那群小太监。

    “他们在做什么?”顺喜儿问道。

    小格子笑而不答,只道:“请喜公公用早膳。”说着,他便招手唤过那两名随身的小公公将搁置在一边的食盒提过来.

    看着他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碟子摆在那并不大的桌子上,顺喜儿皱着眉毛将菜色一一的数了个遍,道:“这些……也太多了吧?”

    “喜公公你昨天不是没有用晚膳嘛,所以小的猜想你也饿了,再加上小的不知道喜公公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只有让这里的伙房把拿手的菜都做了。”小格子说着将那一个青白瓷碗呈到他的面前,“喜公公,尝尝这个。“

    听他说着这话,顺喜儿方才想起昨夜早早就睡下并未吃过晚饭,又看着那碗里乘着的米饭呈现晶莹滋润的蜜色,只觉得腹中空空,索性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就着桌上的菜色吃了开来。

    在一旁见他并不排斥这些膳食,小格子心里不免放心,面上也挂了带些喜色。

    正盘算着一会回去把这事告诉者也,又见得顺喜儿子将米饭入口,只咀嚼了几下,便又将碗筷放下,再看那脸色,有些不太正常。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小格子探身向前问道。

    顺喜儿盯着那碗里的饭,楞了半晌,才道:“这饭是?“

    小格子刚想回话,只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是清风饭。”

    两个人顺着那声儿望过去,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者也正拎着衣摆往里走,嘴里说着:“那是用水晶饭、龙眼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放入金提缸,再垂下冰池冷透做成的。”

    见者也亲自回了顺喜儿的话,小格子领着另外两名小公公躬身退了出去,于是诺大的房间里只留了这二人。

    顺喜儿起身礼让,者也淡淡的颔首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这小格子倒是细心,虽说是多了点,可件件都是燕丘的精致小点。”

    燕丘……听到这个地名,顺喜儿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曾听小宴儿提过,燕丘正是他们三人到这西陵皇城之前的故乡,眼下听者也兀然的提到燕丘,他心里多少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又和这“清风饭”有什么关联。

    “芙蓉花饼,金银茶食,芝麻象眼减煠,这些都还是我们以前常吃的。”者也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可是,清风饭不是只有光禄寺特供给东宫太子的吗?”对于他那些看上去无关痛痒的话,顺喜儿只当没听见,只追问着关于“清风饭“的事。

    者也微楞,少顷,嘴角扯出一抹嘲讽般的笑:“喜公公最近可真是八面驶风,不仅独得皇上的恩宠,连太子殿下的事儿都打听得如此清楚,想必是他日定是要出幽升高吧!?”说罢,便是愤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见他怒极而去,顺喜儿摇了摇头,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纳闷。

    “清风饭”是当年他那位寡言少语的父皇特赐下来的消暑御膳,自那之后,唯有在东宫的饭桌上才能见到这道饭食,只是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提及这“清风饭”究竟又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一位。

    叹了口气,他望了望窗外,外面日渐升高,而之前在外面站的那一群小太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何处,于是原本热闹的中庭里只剩下白树栖鸦,偶有风声吹过,更显清静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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