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哗啦”一声,赫连仲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被人从水里面打捞了起来一般,然后被丢在了地上,他想睁眼,但是眼睛就好像是被铅灌注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他听见身边围着许多人,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嘈杂得他一句都听不清楚,只是有一个人的声音尤其的明显,似乎还夹杂着哭声,仔细的听了去,竟然是哭他如何寻死的事。

    朕不是寻死啊……朕为什么会死寻死?再说朕还未死啊……赫连仲绶想要说,但是喉头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想要动身体,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石块一般。

    “……喜儿……好端端的你寻什么死……”哭的那人继续哭诉,并抓了他的手使劲的摇晃着,那感觉如同是死了自己的亲人一般的痛苦。

    赫连仲绶听着叫什么“……喜儿”,不由得生疑,而此时,他只觉得耳边的谈话声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顺喜儿也当真是脾气烈了些,不过就是被者也欺负着光着身子在華芳坊里学狗爬罢了,就跳了湖……”

    “说起来这者也欺负他也不是一回两回,怎么就这次想不开了?”

    “没准是觉得受不了了吧,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一死倒也百了了,反正在这宫闱里做太监也是用无出头之日的。”

    赫连仲绶听着他们在身边不停的说着“顺喜儿”“顺喜儿”的名字,就好似在说自己一般,他一着急,竟然那手抬动了一下。这一下可了不得了,让那个原本抓着他的手大哭的人顿时惊叫了起来:“顺喜儿!!!顺喜儿他还没死!!!”

    旁边的人听他大喊着,纷纷凑上前探了探赫连仲绶的鼻息,虽气若游丝,但好歹是一息尚存,其中一人纳闷的道:“怎么可能还活着?明明这身体都浮了上来……”

    顺喜儿……什么顺喜儿……朕乃西陵国第十四任君主……

    赫连仲绶想要喊出来,却是看喉头一阵咳嗽,然后呛了不少水出来。这一呛,倒是让他换过了神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缓了几口气之后,竟然能晕乎乎的自己坐了起来。在他身边一直哭的那个人见他坐了起来,楞了几秒之后,抱着他又是一阵大哭。

    此刻赫连仲绶才发现身边站了一群人,身着青灰袍衫的,头戴三山冠的穿戴俨然是一群内侍。挂在自己身上痛哭着的人更是柔弱无骨,并不断声声的喊着“顺喜儿,顺喜儿,你可算没死”的话。

    刚想要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便听得人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有人喊道:“花公公来了!”

    花公公?赫连仲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觉皱了眉。他记得多年前,在西陵皇城里也有这么一个花公公……不过,那个内侍已经在半年前就死了才是啊……

    话音刚落,便见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先进来的是打着灯笼的两名小内侍,然后才是一个生着缂丝蟒袍的内侍。赫连仲绶顺着那蟒袍下摆往上看了去,不觉吃了一惊,眼前这人真是半年前那个已经死了的内侍总管——花季睦。

    难不成自己也是不成?可是身边这个拽着自己的人分明又是有温度的……眼下,这情景,便是如何解释才是?

    他正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但见这花季睦取过跟班小内侍手里的灯笼凑近他的脸,看了两下,然后道:“没死?没死就赶紧的跟咱家走!”说完,他转身往人群外走了去,走了一会,发觉身后没人跟来,他又转回身,催促道,“赶紧的!皇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皇上?哪个皇上!?”赫连仲绶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顺喜儿!你别是今天掉湖里,脑子也进了水了?连皇上都不知道了!?”说罢,他使了使眼色,两个跟班小内侍上前把还拽着他的身体大哭的那个人扯开,然后架着他就离开了人群。

    一切都发生得有些突然,赫连仲绶有些没有弄明白,待到他被人扒得一干二净扔进浴池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因为腿间好像是少了一部男人应该有的东西。

    花季睦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捏住赫连仲绶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好了,赶紧的,把他送往麟德殿!别让皇上等急了!”

    麟德殿!?猛听到花公公提到这个词,赫连仲绶的身体愣了一下。

    记忆中,麟德殿建于他十岁那年,自落成那日起,这麟德殿便成了他父皇厉帝赫连勃所住的居所。而在这宫城里,这是唯一一处不得赫连勃传召,他连殿门外长廊都不得踏足半步的地方。

    只是,眼下,竟然会传召一个跳湖自杀的小内侍?

    容不得他多想,数名小内侍齐齐的用锦被将浑身□□的他裹了起来,抬着就奔着麟德殿去了。此时,赫连仲绶心中更是一沉——对于成长于内廷的他来说,他太清楚眼下自己是被送去干嘛的了。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光是眼下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堂堂西陵国第十四任君主居然被人当作侍寝的妃嫔一般给送到寝宫!?

    然而,来不及让他弄明白这些事,他已经被人送进了麟德殿的寝殿内。

    内侍们将他放到那垂着杏黄色帐幔的龙床之后,便离开了。

    见寝殿里无别的人,赫连仲绶努力试着挣扎了几下,没有外力的束缚,锦被略略的松了一些,再一用力翻了个身,便就势滚下了床。

    随着锦被散开,他终于从里面爬了出来。还不待他来得及开门,殿外内侍们尖细的请安声便将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耳听着那脚步声步步逼近寝殿大门,惊骇过度的赫连仲绶在慌乱中躲到了帷幔后。

    堆满了锦绣的帷幔遮住了他的视线,当殿门被推开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如擂鼓,听着那稳健的步伐,自心中陡然而生的紧张感令他顿感呼吸急促——那是他十分熟悉的脚步声,多少年前,他曾无数次在太子的东宫宫门外跪迎着这个脚步声的主人——他的父亲,那个名叫赫连勃的可怕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赫连仲绶突然觉得恐惧起来,如果说,这个迈入寝殿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么是否意味着今夜即将临幸自己的人便是……

    然而,对于心中的这个想法,赫连仲绶却鼓不起勇气去掀开帷幔去证实,他怕,他怕自己的猜测变成了真的,而这真相是他无法接受的。

    脚步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再次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响了起来,一步步,清晰得可怕。

    这对于躲在帷幔之后的赫连仲绶来说,如同催命符一般,只差将他的心脏从胸膛中激得蹦出来。耳听着那脚步声停了在帷幔跟前,赫连仲绶有些慌了神,正想转身躲开时,帷幔却突然那人猛的拉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几乎是他整个太子生涯中的噩梦的父亲——赫连勃。

    来不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伸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那一刻赫连仲绶只觉得自下颌处传来一阵剧痛,对方的手劲之大,几乎让他觉得下巴就要被捏碎了一般。

    “叫什么名字?”赫连勃眯着眼瞧着这个脸上挂着惊恐之色的小内侍,言语中似有对他刻意的躲藏有些不满。

    素日里,赫连仲绶便是对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甚至是脾气有些乖张暴戾的父亲就有些畏惧,所以除了朝堂之内的接触,私下里便是能避则避,眼下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亦算是少之又少的次数了,故而在发觉对方言语中隐隐透出些许不满的那一刻,心中那对父亲的恐惧感,又开始作祟,让他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回答。

    赫连仲绶不敢睁眼看他,只觉得两人的距离顿时近到鼻息可闻,对方的鼻尖和指头在自己的面颊上反复来回的蹭着,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一时之间,竟让赫连仲绶有一种眷恋的错觉——父亲,从来未曾这样触摸过自己,就连象征性的摸头都未曾有过。

    赫连勃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反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般的掠夺了他的唇。

    赫连仲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对方如同攻城略地一般的压上自己的唇,近乎啃咬的力度,令他下意识的想逃,他用手推着对方的胸膛,只觉得面上如同火烧一般的滚烫。

    每次被送来侍寝的内侍,都是被花季睦□□得妥妥帖贴,总是不等赫连勃动手,便如同泥鳅一样缠了上来,而早就习惯了被人逢迎侍奉的赫连勃在发现身下的少年开始挣扎的时候,尚觉新鲜。

    赫连勃并无防备,相对于平日里习惯了逢迎的他,眼下这个有些不太听话的内侍似乎更让他觉得颇有意思。

    只是始料未及的是,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内侍的挣扎已远远超过了情趣的范围,大有接近歇斯底里的感觉。

    纠缠中,他甚至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划破了脸,虽不觉疼痛,但随手一摸,却也渗了不少血出来。

    赫连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原本以为这是花季睦搞的什么新花样,不过照着眼下他被人挠伤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如此。

    身为一国之君,从来都是习惯了被人仰视的赫连勃,第一次觉得自己君王的尊严受到了蔑视,并且是在一个他招来侍寝的侍身上,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然而最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怒气。

    正当他将对方的身体翻过来,想要给对方一点教训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身下这个紧咬着下唇,满是屈辱和受伤表情的少年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有着他太熟悉的不屈和愤懑,一瞬间竟和那人在表达和自己相反意见时的那种宁死不屈和玉石俱焚的感觉重叠在了一起。他伸手抚上了对方的脸,少年肌肤那特有的细致触感,更令他神情恍惚,竟不由脱口而出:“仲儿……”

    “父皇……”

    几欲不可闻的一声低呼,在一瞬间令赫连勃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衣不蔽体的少年,赫连勃怔住了,然后一把推开了他。

    赫连仲绶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尚未来得及消化掉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便听见身边的父亲喃喃的低语着什么,只是还未听个明白,就瞧见父亲突然抬头,那张熟悉的脸已经瞧不出之前的温存旖旎,眉间跳动着的怒气在昭示着对方的情绪在暴走的边缘徘徊,而在短短数秒之后,不出所料的便听见一声怒吼:“滚出去!!!”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殿外候着的侍从被惊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瞧着坐着一旁的赫连勃,愣是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给吓得大气儿不敢出。有胆子大的那眼角的余光瞥了那么几眼,发现被送来侍寝的赫连仲绶整个身体蜷成一团,躲在了桌角的阴影处,又瞧见眼前这位主子脸上似乎带了点彩,心里估摸着算是怎么一回事,却是怎么着都不敢上前问安。

    过了有些时辰,赫连勃似是冷静了一会,他抬了抬手,挨他跟前跪着的一个内侍急忙近了跟前。赫连勃在这内侍耳边细细的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往外走了,整个过程却是一眼都没有瞧过在一旁躲着的赫连仲绶。

    待到赫连勃走了,那群内侍方才起身,用不知什么地方找来的衣服裹了赫连仲绶的身体,道:“喜公公,回吧。”

    赫连仲绶眼下只知道自己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还没有弄清自己新身份的情况下就被人送来侍寝了,再加上现在他浑身无力的瘫坐在这里,所以对于这群内侍口中的“回”,却是当真不知道回哪儿去,又该怎么回。

    似乎是看出他的难受,为首的那个高个子内侍道:“喜公公你务虚担心,皇上方才说了,让我们哥几个送你回去。”说罢便是蹲在了他跟前,而其他几个则是手脚麻利的将他扶到这个内侍的后背上,一番收拾之后,几人便是驮着他将他送出了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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