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睁开眼, 冷晋并未着急起身,而是躺在那静静地凝望着天花板。南柯一梦, 却有着近乎真实的触感残留。湿润的唇瓣一如想象中那般柔软, 鼻梁轻触脸颊, 对方的味道随着呼吸沁入每一个细胞。
这要是真的多好。冷晋对着天花板出了口长气, 坐起身拢了把头发, 拿过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正要喝水, 突然注意到杯子下面压着张字条——【冷主任, 我有点不舒服, 下午请假。何羽白】
笔触发抖, 有几个地方还把纸写破了——得是多难受的情况下才会手抖成这样?
冷晋本来舒缓愉悦的心情瞬间紧绷,拿出电话给何羽白拨了过去。可电话响到断都无人接听,他不甘心,锲而不舍地一个接一个打。终于,打到第六通, 听筒里传来何羽白的声音。
“冷主任?”
听声音有点抖,冷晋立刻焦心地追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发烧了?多少度?吃药了没?在哪?家还是——”
“我没事,就是累了。”
何羽白缩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脸埋在膝盖上。他不想回家,更不想待在病区里。那不是一个吻,他觉得, 至少对于冷晋来说不是。他不确定当时睡迷糊了的主任把他当成谁了, 也没有勇气去确认。
“你现在在哪?”冷晋接下被打断的话, 听到何羽白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
何羽白抿了抿嘴唇,撒了个谎:“我……在回家的路上。”
“别骗我,你周围太安静了。”冷晋一个字都不信。
“……”
这时电话里传来救护车的鸣叫声,与冷晋办公室窗外的声音重叠到一起。
“你还在医院。”冷晋呼出口气,“在哪?”
“八楼到九楼的……通道层。”何羽白的声音几不可闻。
“等着,我去找你,不许挂电话!”
冷晋拿着手机往出走,刚出办公区就碰上了安兴。
安兴对他说:“冷主任,欧阳衍宇的家属来了,要见您。”
“让他等着!”
冷晋满脸的不耐烦。
在安全通道里找到何羽白,冷晋握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然后用手背试了下他颈侧的温度,有点烫。
“回病区,让安兴给你测□□温。”冷晋说着,感觉手里一空。
何羽白抽回手,局促地缩到墙角。他确定自己没发烧,但在今天之前,他真不知道害羞能使体表变得如此滚烫。毛细血管全都张开了,血液奔流,心脏跳得像是古代战场上的冲锋擂鼓。
“到底怎么了你?”冷晋的语气很是焦急。
“我刚……去叫……想叫你……起床……”何羽白将脸埋得很低,“然后……你……你……”
冷晋皱眉看着他,片刻后脸上忽然挂起一丝尴尬:“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何羽白使劲摇头,正要张嘴赶上旁边有两位病患家属路过,还是他们一病区的,面熟,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冷晋和对方点头致意,等人走远,他往墙角逼近一步,抬手按在墙上略微低下头,将何羽白圈在自己和墙角之间。
所以,那不是梦。冷晋权衡片刻,试探着问:“我冒犯到你了?”
何羽白一下子揪紧了衣服下摆,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冷晋用的是“冒犯”这个字眼,如果他把头点下去,紧跟而来的必然是一声“抱歉”,但他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只要一想到冷晋把他当成其他什么人了,胸口就疼得要命。
“好吧,我知道了。”冷晋挫败地重重呼气——何羽白反应这么大,肯定是倍受打击所致,“我很抱歉,睡糊涂了,你别介意,呃……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可以让你心里舒服点,尽管说。”
诚恳的歉意,却让何羽白的眼前瞬间模糊——他真的不想听这个。
泪珠不争气地砸到脚前,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累……冷主任,我就是……就是没被衍宇以外的人亲过……我有点乱……你给我点时间……我……我知道那不是你本意……我不怪你……我回去上班,现在就——”
“如果那就是我本意呢?”
冷晋抬手扣住他的脸侧,强迫他抬脸看着自己。泪滴大颗的涌出,砸到冷晋的手背上顺势滑落。何羽白吃惊地看着冷晋的脸在眼前放大,直到彼此的嘴唇碰到一起才触电般地向旁边躲开。
但无处可逃,他被冷晋的手臂禁锢在了墙角。
下一秒,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脸扳正,带着强迫意味的吻再次落下。冷晋不打算继续扮演绅士了——那不是你本意?呵,这满满的委屈,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现在唯一该干的,就是让何羽白清楚他的“本意”有多么强烈。
唇齿交缠,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渐渐地,何羽白的抗拒和羞耻心尽数被冷晋的舌头卷走,揪在衣服上的手指不知不觉间缓缓松开,抵上对方的胸膛。
收紧手臂抱住颤抖不止的身体,冷晋尽情品尝着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嘴唇。撬开那两片紧抿在一起唇瓣,缠住温热无措的舌头,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注入到这个吻里,竭尽所能的使对方感受到自己热切的期盼。
呼吸渐重,当他们不得不分开以向肺部重新灌入氧气后,何羽白腿抖得几乎站不住。他趴在冷晋的肩头,脸侧正贴着对方的颈动脉——有力高频的脉动,证实冷晋的心跳和他一样剧烈。
“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冷晋扣住那毛卷卷的后脑,偏头又在滚烫的额角印下一吻,“要是想拒绝现在还来得及,趁我没干出更不绅士的举动之前。”
何羽白身体一僵,脸上又红了一个色度。他试图推开冷晋,可后脑和后腰都被压制,彼此贴合得连空气都挤不进去。
冷晋得意地勾起嘴角,扣在人家腰上的手顺着腰窝逐渐上移,一路摸得心神荡漾:“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何大夫。”
何羽白的脸几乎埋进他的肩窝,闷声说:“你还什么都没……问我……”
“也对,这年头干什么都讲究仪式感。”冷晋低下头,半郑重半油滑地问:“何大夫,请问,你愿意做我男朋友么?”
何羽白稍稍皱起眉头,紧抿嘴唇不说话。他突然有种被冷晋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而实际情况是,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
喜欢?现在他能肯定有一点。交往?那需要承诺彼此的未来,还得把身份背景和盘托出。
“让我……考虑考虑……”他挤出点声音。
冷晋稍微有点失望,他还以为刚才的吻足以说明一切。但他能体谅对方。毕竟到了他这个年龄,已无需探究内心深处便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何羽白不一样,岁数小经历的风浪少,做决策时必然会瞻前顾后。
“好。”他点点头,将手指插进对方的头发中,感受发丝在指间的滑动,“慢慢考虑,我有足够的耐心。”
何羽白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冷晋义正言辞地要求道:“以后不许再亲欧阳衍宇,要亲只能亲我。”
“……”
何羽白再次确认,冷晋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和冷晋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人都感觉旁边像刮过一阵热风。难得啊,冷主任今天眉开眼笑,中特等奖了这是?
敲开欧阳衍宇的病房门,冷晋与房间里那位头发花白但身形依旧笔挺的长者热情握手,一改往日与家属保持安全距离的态度。欧阳韶华等了他半个小时,略感不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敷衍地与他握了握手。
“我是衍宇的父亲,欧阳韶华。”
“冷晋,一区主任,您好。”
这家伙,冷晋心说,欧阳衍宇的两位家长年龄差够大的啊,看着差辈分了都。然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大何羽白十五岁好像也没什么可值得介意。
抽回手,欧阳韶华问:“冷主任,衍宇什么时候能出院?”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伤在脊椎上,谨慎点好。”冷晋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日历,“再观察个四五天。”
“也好,稳妥点,他还年轻,落下毛病是一辈子的事。”欧阳韶华侧头望向郑羽煌,“羽煌啊,我和你洛叔叔明天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衍宇,他要是少一两肉,你小子给我等着。”
郑羽煌正在给欧阳衍宇剥栗子,听到“未来的岳丈”训话,立刻把剥好的栗子仁用餐巾纸包好交给欧阳衍宇,站起身郑重承诺:“爸爸,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衍宇。”
欧阳衍宇刚放嘴里的栗子“噗”一下喷了出去。冷晋在旁边抽抽嘴角,憋笑憋到内伤。
仰脸瞪着郑羽煌,欧阳韶华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谁他妈是你爸爸”,一边面无波澜地抬抬手:“坐下,你站着,我累。”
郑羽煌听话地坐下,弯腰用面巾纸把欧阳衍宇刚喷出去的栗子裹起来扔进垃圾袋。欧阳衍宇斜靠在枕头上扶额皱眉,心想你个兔崽子喊“爸爸”喊得这么肉麻,要是让郑大白听见不得嫉妒死。
“冷主任,跳楼自杀砸伤衍宇的那个人,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欧阳韶华问。
“警方拖走了,应该已经火化了。”
欧阳韶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刚进来的时候,看门口有一群人拉条幅,听说,是那个人的家属雇来的?”
“是。”
“他们要多少钱?”
“五百万,院方还在和他们交涉。”
“转告季院长,这个钱我出了,就一个要求,把那个人的骨灰交给我。”
“啊?”冷晋一愣,“您要骨灰干嘛?”
欧阳韶华面无表情地说:“喂狗。”
屋里一片寂静。
“老爸,你刚不是说,还要回公司开会?”欧阳衍宇打破沉默。他还真不吃惊,毕竟,他老爸买过更贵的狗粮。
“对,我得走了,羽煌,你好好——坐下坐下。”
欧阳韶华觉得自己是得服老了,以前没觉得郑家的小子这么高啊。
送走欧阳韶华,冷晋给欧阳衍宇检查过伤口,确认好用药单后也离开了病房。关上门之前,他听到欧阳衍宇向郑羽煌抱怨——
“我居然要当哥哥了!?你能相信么?我都二十四了,搞不好别人会以为孩子是我生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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