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空葬下车的时候,毫发无损。
而身后,车里,一群鼻青脸肿的小鬼生无可恋地并排站在车门口,远远目送。
石空葬满足地站在家门口,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多谢各位。”
众鬼:……敢怒不敢言。
石空葬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转身,慢慢地走回家。
半路,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虽然那声音很轻,但随风飘过来后,却又像是围绕在众鬼的耳畔,能让所有鬼都听得一清二楚——
“念在初犯,从轻处罚。若再吓人,下不为例。”
众鬼对视了一眼,恍然意识到自己被揍了一顿的真实原因。司机鬼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
苏灵在前往公司的路上,点开了地府八卦论坛。
今天论坛上的多了个帖子——
“半夜公交司机和乘客惨遭毒手,凶手竟然是他?”
飘红,置顶。
正啃着大饼油条的苏灵,充满好奇心地点了进去。
然后,他看到了硕大的“地藏王现身”五个字。
再然后,他“哐当”一声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于是一大早,公司全体员工刚刚坐上自己的工位,就看见自家苏老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苏灵手里拿着手机,慌乱道:“你们知道吗?地藏王就在我们市!”
众员工:……
我们,知道啊。
“昨天半夜,有个司机鬼遇上了他,好心送他回家,结果被暴打了一顿!真的是太惨了!”苏灵激动道。
众员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好默默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石空葬。
石空葬:……
“咳,老大,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有点怕他?”孟小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追问道。
“其实,大家都说地藏王慈悲为怀,是个大善人。”苏灵先实夸了一句。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生怕点头慢了,会被某位小气和尚私下寻仇。
“可是,那都只是表象!”苏灵突然话锋一转,道,“之前有鬼友跟我说过,地藏王其实就是个特别暴躁的小气鬼,不仅抠门,还记仇!”
众员工默默在心中给老板点了个赞。
“而且他还喜欢先动手,末了,再跟你说一句‘阿弥陀佛’!”苏灵奋力吐槽。
众员工简直要忍不住给老板鼓掌了!
这概括能力,简直精准!
“老大,”石空葬哭笑不得,“就算地藏王他……容易记仇吧,但你又没得罪过他,你怕什么呀?”
“我们公司开了好几年了,和地府也一直有联系,可我一次都没给地藏王送过礼。你说,他那么抠门的鬼,能放过我吗?”苏灵认真道。
石空葬:……
众员工纷纷忍笑。
幸亏这时,盛泽走了进来,及时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地藏王?”盛泽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奇怪道,“你惹到他了?”
苏灵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盛泽轻笑了一声,笃定道:“放心吧,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苏灵奇怪:“为什么?”
“直觉。”盛泽意味深长地瞥了石空葬一眼。
石空葬:……
苏灵挠了挠头,没多想,只以为盛泽是在安慰他。
“别说这个了,老大,昨天抓来的煞灵你还没审呢。”石空葬提醒道。
苏灵猛地一拍额头:“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盛泽,你过来跟我一起来审。”
问询室里,苏灵对着瓶口吹了口气,把“煞灵兄弟俩”给放了出来。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害人?”苏灵坐在沙发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那俩煞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耸着肩垂着头不敢答话。
苏灵眉梢微挑,恐吓道:“意图杀人,对象还不止一个,这要是放到地府执法堂前,可是要被判生生世世受烈火灼烧之苦的。”
那稍微大点的煞灵被这么一恐吓,猛地一哆嗦,憋了半天,才敢讷讷答话:“我没想杀人。”
苏灵挺意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耐心问道:“那你们在范家老宅干什么?”
那煞灵犹豫了片刻,突然黑气消散,露出了一张端正的脸。
苏灵看着那略眼熟的五官,有些发愣。
“我就是范家人。按辈分来说,我应该算范子奇的外外祖父,范天应。”那煞灵苦笑了一声。
苏灵深吸了口气,看向另一个煞灵:“那你呢?”
煞灵顿了顿,露出一张苏灵和盛泽更熟悉的脸:“我、我是范正。”
灵堂的死者联合老祖宗,来坑害自家的后辈……这么复杂的关系简直是让鬼头疼!
苏灵愤然腹诽道。
范正和范天应齐齐叹了口气,说起了事情的起源。
范天应原本于六十年前因病去世。他这一辈子,叱咤商界,钱和权势都有了,唯一不满的,就是生病的那段日子。
他得病后,孤身一人住进了医院,打电话子女,结果儿子女儿都在外奔波,不肯回来看他。
范天应熬啊熬,熬过了特别孤单的一段日子,好不容易等身体恢复了一些,结果,半夜他口渴,自己下床倒水的时候摔倒,死了。
死前,肋骨、胯骨断裂,给范天应施予了极大的痛苦。
临了,范天应躺在地上,带着无穷的寂寞回顾一生,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得到。
死后,他的灵魂自发跑到了范氏老宅。在那儿温养了几十年,渐渐就成了一只地缚灵。
几十年后,范正同样在老宅病逝。而临死前,他也是苦苦支撑在床上,为了见子女最后一面,不忍咽气,只可惜——他迟迟没有等来想等的人。
范天应听着范正临死前的哀泣,心有所感,又想到自己死前的惨状,一时间怒上心头,一个不慎就……黑化了。
他自己黑化也就算了,谁料范正正好在他黑化的时候死去,灵魂受其影响,也跟着黑化了。俩人你黑我,我黑你的互相影响,结果就是他们绕过了邪灵、恶鬼的阶段,直接朝着最凶煞鬼的方向奔去。
“都是范家子孙,我们也不是想真的害死他们。”范天应眼圈泛红,语气间似有隐忍,还有些委屈。
“外祖其实也只是想吓吓他们,给一个教训罢了。”范正帮忙求情道,“范家世代从商,可能也正因如此,才导致小辈们人情淡薄,上不尊老,下不爱幼。就连我们,也是死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们只是希望后代在生死关头,能够悟到这个道理。苏老板,我们没有害死人,也不是故意捣乱,所以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了我们?”范正哀哀地求饶道。
苏灵听了这么一大段,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宅里其他的那些邪灵,也确实并不能怪这俩恶鬼——只是因为范家老宅煞气重,所以才吸引了周围的小鬼。而像范子奇那样的范家人,也是因为染上了煞气,才会容易被邪灵们找上身。
“如何处置你们,我也不能决定。我把你们交给地府的时候,会把事情说清楚。既然是危害的是同族人,又没造成实质伤害,地府估计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顶多也就打一顿算了。”苏灵安慰道。
煞灵们:……
也不是很安慰。
毕竟听说地府的“打一顿”,一般鬼都受不住。
老实说,苏灵还挺同情这俩倒霉鬼的。
但他跟地府也就是干巴巴的合作关系:他抓到鬼交给地府,地府则允许他在人间开驱邪公司,并没有能求情的私交。
盛泽看了苏灵一眼,站直身体,淡淡开口道:“子孙不孝在先,你们惹事在后,既有前因,地府应当会轻判。只是,生前是非功过,既有人间道德法律评判,亦有地府律法约束,尔等不该私自报复。”
盛泽他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当背景板,直到此时,突然彰显了存在感。
煞灵这才恍然,房间里居然还有另一只鬼!
他们困惑地往盛泽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瞬间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恐惧的威压,当即心中一凌,低头应道:“我等知错。”
“你们去刀山受罚三年,日日自省,往后不得再来干扰人间,如此便算清偿了罪孽吧。”盛泽沉吟道。
刀山之罚虽会施加皮肉伤,但终归不会伤到鬼魂的根本。对这两人来说,也是个十分能接受的结果。
只是……
苏灵呆愣地看了盛泽一眼,小声纠结道:“如何判决得由地府决定吧?”
盛泽温和地笑了笑:“嗯,我只是猜测地府会这么判。”
苏灵略带失望地喟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可事实上,鬼王金口玉言,判词已下。
俩煞灵背后同步出现一串金色的字符,一闪而过——是将两人的判词给记录了下来。
苏灵毫无所察,只是对着那俩煞灵笑了笑,招招手:“既然知错,就回瓶里吧,我把你们送下去。”
煞灵对视一眼,并不敢再作乱,乖乖地钻入了瓶子里。
苏灵将瓶口扎紧,又在瓶口贴了张便签,上面详细地写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他跑到公司的后院,对着枯井把瓶子丢了下去。
“这就是和地府相连的通道?”盛泽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枯井里漆黑一片,看不出深浅。
“是啊,反正每次我抓到鬼就丢下去,过一会儿地府就会把它收回去了。”苏灵刚做完一笔生意,一身的轻松。
盛泽了然挑眉,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半个小时后。
公司的会计,吴判,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摸到了院子里,然后,跳下枯井,把瓶子捡了上来。
吴判伸出手指弹了弹瓶子,疑惑地皱眉:“咦,鬼王已经给了判词?”
鬼王相当于是地府执法队的老大,他给的判词,吴判也不好改。于是,他微微低头,念了句咒语。
很快,俩小鬼从墙上现身,对着吴判行了个大礼,道:“判官大人。”
吴判随手把瓶子丢给他们,嘱咐道:“带回去,别让苏老板看到你们。”
俩小鬼应道:“是。”
随后便重新消失在墙里。
——嗯,以上,就是枯井这个“地府通道”的真相。
可以说,是非常的原始,非常的人工化了!
吴判办完正事,倚着墙,打开了手机,开始群聊。
【我才不是书呆子】:你把你昨天看到的花纹描述一下?@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照片]
【阿弥陀佛】:今早我趁老大不注意,偷偷拍了照。
吴判点开图片,在手机上不断把它放大。看着那精致的花纹,半晌,他严肃地皱起了眉。
群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大家终于忍不住催问了。
【常家弟弟】:怎么样,判官大人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
【我才不是书呆子】:嗯,这个花纹我的确见过……
【我才不是书呆子】:它是鬼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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