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青每日都会来陶府一趟,给陶士铮检查腿伤,抹上厚厚的一层药膏,再用夹板将腿固定。
如此十日后,端木青换了一副夹板,说道:“陶大老爷这腿恢复得不错,从今日起就不用再涂续骨膏了,这夹板也不用每日拆除了,要等三个月后再拆。这三个月,不能站起来,双腿不能用力。”
陶士铮郑重地抱拳道:“多谢端木先生,若非先生,陶某这一生都不可能站起来了。等三个月后,陶某自当登门道谢。”
端木青笑道:“道谢就不用了,我给陶大老爷诊治,已经收过诊金了。等三个月后,我自会再次上门,给你拆除夹板。”
说完,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瞥了夭夭一眼,夭夭心领神会,起身送端木青出门。
夭夭没法开口,今日的端木青也有些沉默,两人并肩快要走出大门,端木青才开口道:“陶姑娘的喉咙……打算什么时候医治?”
夭夭疑惑地抬起头来,难道他想额外开恩给自己医治喉咙?
被少女圆溜溜的杏眼看着,端木青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窘迫,耳根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那通灵香极为重要,陛下得了姑娘的方子龙心大悦,说是……可以破例给姑娘医治喉咙。”
夭夭眨眨眼睛,萧沉夜做事向来干脆利落,朝令绝不会夕改,她的方子已经换了萧沉夜的承诺,萧沉夜才不会过了十天又想起她来,给她额外赠送好处。
应该是端木青自己的心思吧?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夭夭都十分感激端木青。她本来也打算等父亲的腿伤治好之后,就想办法把喉咙医好,只是苦于没有能够打动端木青的第二样绝技。
眼下他主动提出要给她医治,夭夭感激之余,又有些担心他这样假传圣旨会不会被萧沉夜惩罚?
看着夭夭眼中神采变幻,端木青知道他的谎言已经被小姑娘察觉了。她是这样聪慧灵透,向来沉稳的端木青耳根更红了一分。
夭夭见他目光突然开始飘忽,心中好笑,他是医治父亲的恩人,又答应给自己医治喉咙,她怎么能让恩人尴尬呢。夭夭指了指父亲的院子,又竖起三根手指,再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着端木青深深褔了一礼。
这十日来两人天天见面,端木青已经很适应夭夭的手势,“陶姑娘是想等三个月后你父亲的腿伤治好之后,再开始医治自己的喉咙?”
夭夭点点头。等父亲的腿伤治好,她就把弟弟出生那天的事告诉父亲,有了父亲的保护,她才能放心地医治喉咙,这样就算她突然离开了,灼灼也不会因为开口说话被老太太暗害。
“好。”端木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三个月之后,我为令尊拆除夹板,之后就为陶姑娘医治。”
……
送走端木青,夭夭踩着楼梯翻过墙头,来到苏府。
一见到江若婉,夭夭就抱住了她的胳膊,扭股糖似的在母亲身上蹭了蹭。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心急?”江若婉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就去西华街。”
夭夭一笑,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
母女两个一起出府,坐马车直奔西华街。
江若婉道:“既然夭夭想开香铺,那就要有耐心。娘这个铺子在最热闹的西华街上,也不求夭夭日进斗金,但是绝不能开了两天就没兴致关门大吉。”
夭夭连连点头,殷勤地给母亲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江若婉接过茶,笑道:“你呀。”以前女儿就想开香铺,可她觉得女儿是阁老府嫡长女,又是英王未婚妻,就该养尊处优地活着,这种操心费神的事情她舍不得让女儿去做。
可女儿死了一次又活过来,她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无论女儿想要什么,她都愿意满足她,别说只是想开个小小的香铺了。
她将自己嫁妆里最好的铺子挑了出来,东西库存都盘点清楚挪到别的铺子去卖,准备把铺子重新整修一下,给女儿做香铺。
除了店面,还另外挑了个五进的宅子,给女儿用来制香。既然要开店售卖,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闺中玩乐时可有可无地制上一点点香,大批量生产不能让女儿亲力亲为,江若婉又忙着招揽制香的师傅,女儿只要负责传授方子和技巧就行。
忙活了好几天,西华街的铺子才搬空了,制香的宅子也腾出来了,夭夭早就磨着母亲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西华街是京都最热闹红火的街道,比端木青住的东华街还要繁华。这样的街上一个好好的铺子突然关门整修,人们都十分好奇接下来这个铺子是要改成什么。
江若婉牵着女儿的手,将铺子上下两层细细看了一遍,笑道:“你这香铺连牌匾都没挂呢,已经引得众人好奇了,等正式开张,肯定会吸引大批人前来。”
夭夭笑眯眯地点点头,她都已经计划好了,整修铺子,准备诸香,赶在端午节前开张。售卖什么她也想好了,除了女子惯用的香膏香粉,还要有用来焚烧的香饼、线香,再加上应景的五色香珠,用来编制端午节的长命缕。她还有后续计划,等试验成功了就开始售卖。
掌柜的陪着,母女两个将各处细细看过。夭夭一一记在心里,等着回家再好好筹划,一楼自然是大厅,二楼是用来试香的雅间,如何布置她要亲自决定。
看过铺子,母女两个又去看了制香的宅子。本来制香之处应该安排在城外的庄子,可江若婉舍不得让女儿跑那么远,特意将城里一个五进的宅子腾出来,除了安排看家护院的家丁和制香的师傅伙计,剩下的房间足够用来制香和储存香料。
回到陶府,夭夭正打算再去看看父亲,秀竹过来禀道:“姑娘,老太太说府里来了亲戚,让你去寿安院一趟。”
夭夭一扭身,歪倒了软榻上,秀竹一看这架势就是不打算去,笑了笑也没言语,指点着两个小丫鬟收拾打扫去了。
夭夭拿起手边的书翻了翻,这是上次从英王手里抢来的《香卷》,扯成两半后馥莲又给重新缝装起来,还在封面封底外面另外加了两层,将一本破损的古书弄得很是整齐。
其实这本书也没那么好,她当时非要抢走,也是因为被苏梦雪气的。翻了两页,夭夭就想起英王来了。
落水之后,她两次见英王都有苏梦雪在他身边,他到底是被蒙蔽欺骗还是同流合污?
她的死,有没有他的一份?
夭夭有些烦躁起来,她将书放到一边,坐在软榻上抱着双腿,脑袋搭在膝盖上,想着要不要约萧会廷出来,试探一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用桃花簪约他,他肯定会出来见她。
正纷纷乱乱犹豫不决,就听见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秀竹匆匆忙忙跑进来,“姑娘,老太太来了。”
夭夭眉头皱起,还没起身就听见了老太太的声音,“茂哥儿啊,这就是我那孙女住的院子。”
夭夭“噌”的一下站起来,刚想去把卧房的门关上,老太太就进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个子不高,小眼睛酒糟鼻,油头粉面,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把折扇。
男子一副纡尊降贵勉为其难的样子,手中的折扇摇得十分张狂,不屑地瞥了一眼夭夭。
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虽然是一件灰扑扑的褙子,却能看出纤细柔软的身段,那纤腰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小巧可爱,杏眼圆溜溜的,十分漂亮。
他突然就呆住了,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那折扇也倏然停在了半空中。
老太太笑道:“灼灼啊,这是你舅公家的孙儿,名唤葛春茂,你要唤他一声表哥的。”
“茂哥儿,这是你灼灼表妹。”
葛春茂这才回过神来,眼睛在夭夭脸上身上来回溜了两圈,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舌尖飞快地在嘴角舔了一下,揖礼道:“表妹好。”
夭夭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不要脸,竟然带着个外男直接到她的闺房来了。她气得扭头乱看,瞅见秀竹手中的鸡毛掸子,上去一把抢到手里,没头没脑朝着老太太和葛春茂抽了过去。
“哎呦哎呦,你这疯——你这丫头,怎么连祖母都打呢?”老太太一边叫着一边退。
葛春茂手忙脚乱地用折扇护着自己,跟着老太太一起往外退,“不是说是个傻子吗,怎么还动手打人呢?这是疯子吧?”
夭夭才不管这些,左右她已经是个傻子了,也不会有人说她动手打了祖母就是不孝,干脆痛快点儿,不高兴就不伺候,敢来她的院子就打出去。
秀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太太带着葛春茂仓皇而逃,想笑又不敢笑,小脸憋得扭曲,“姑娘,您可真厉害!”
夭夭拎着鸡毛掸子在门口站了会儿,突然想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这两人是来者不善啊。
夭夭随手把鸡毛掸子扔到一边,拉着秀竹,快步去了父亲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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