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被两个人握在手里,一个是夭夭,另一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玉白色锦袍衬着修长挺拔的身姿,目若点漆,鼻若悬胆,正是她的未婚夫——英王殿下萧会廷。
夭夭顿时呆住了,这还是她落水之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见到英王。
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共同握着一本书,这情形就好像以前萧会廷寻到了她喜欢的书,正在递给她一样。
往日相处时的种种温情涌上心头,夭夭的眼圈顿时红了,就像和母亲相认时抱头痛哭一样,此时她也想扑进英王的怀里,告诉他自己就是他没过门的妻子,向他哭诉自己的惊恐和委屈,想让他抱着她哄她开心。
可是……经历过死亡,她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他了,哪怕他曾经是那么温柔。连慈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杀手,谁能保证未婚夫就没有嫌疑呢,更何况在她死后,他还和苏梦雪一起出现在湖心亭,她亲眼见到,他对苏梦雪一样的细致温柔。
她的表情变化只是一瞬间,萧会廷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对面的小姑娘看见他时就像见到了亲人,她樱花般的唇瓣瘪了一下,眼圈一红,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兄长,萧会廷不禁怀疑下一刻她就要扑进自己怀里来撒娇了。
可只是一眨眼,她的神情就变得冷漠自持,要不是那水盈盈的杏眼还红着,萧会廷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抢了她的书?萧会廷心中疑惑,放柔了声音问道:“这本书对我来说很是重要,姑娘可愿意割爱?我愿意补偿姑娘。”
夭夭捏着书册的手紧了紧。他对制香不感兴趣,倒是因为她的关系,常常会买些稀罕的香料或者香炉回来给她,有时候遇到她没有的制香书册也会买回来,他说这本书对他来说很是重要,难道他还惦记着这是她没有的书?
夭夭不禁抬眸望着萧会廷的眼睛,他瞳仁黑亮,目光温润,虽然没有往昔的亲密,却一如既往的温和。
夭夭心头一动,她觉得自己不该逃避着不去见他,如果他是无辜的,她应该告诉他真相,至少她应该试探一下看他能否接受借身还魂,就算他无法接受,也应该让他知道苏照德和苏梦雪的真面目,如果他知道是苏梦雪害死了她,也许会替她报仇吧?
她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袖中的桃花簪,那相思木的簪尖已经让她用砥石打磨得无比尖锐,这世上最坚硬的木头制成的簪子比任何尖刀匕首都要锋利。这簪子是他亲手雕刻,如果她用这桃花簪约他,他应该会和她见面的。
萧会廷鼻尖轻轻抽动了一下,他隐约在她身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幽幽花香,像是相思木的味道。
夭夭正在迟疑,就听见苏梦雪娇柔的声音,“陶姑娘,你又看不懂这书,拿去也没有用,快松手,莫要把书扯坏了。”
夭夭心中一凛,握着书册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苏梦雪从英王身后绕了出来,一声雪白绫裙飘然若仙,她站在英王身侧,两人的胳膊几乎要挨到一起,她扭头朝着英王,纤纤手指遮在嘴边,悄声道:“这是我们搬家前的邻居,陶府大姑娘,她天生痴傻,殿下别与她一般见识。”
萧会廷原本以为与他抢书的小姑娘也是喜欢这书,没想到是个傻子,他皱了皱眉头,“姑娘,你既然看不懂这书,就算买去也是无用,倒不如将这书让给本王,本王多给你一倍的银两,如何?”
夭夭垂下眼眸,没有做声。
仇人就在眼前,她恨不得将其手刃,可她却只能努力克制,别说有英王在她杀不了苏梦雪,就算有机会下手,她也不能把灼灼一家扯进风波中。
苏梦雪的手也搭到了书册上,想要从夭夭手中抢走,“殿下,她听不懂咱们说话的,咱们——”
一句话没有说完,夭夭手指用力,将书册从两人手中扯走,那书本来就是古本,又是三个人握着,被她用力一扯,封面和封底顿时有些破损。
萧会廷的脸上一下子就带了怒气。小丫头最是爱惜书册,她喜欢的书他还没有帮她买到手,就被这个小傻子弄坏了。
馥莲见夭夭动手抢书,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了,立刻站到她身边,“英王殿下,二姑娘,我们姑娘已经被夫人收为义女,还请二姑娘口中放尊重些。我们姑娘心灵性慧,二姑娘不该无端侮辱我们姑娘。”
“义女?!”萧会廷很是惊讶。
这个丫鬟既然称呼苏梦雪为“二姑娘”,说明她是苏府的人,那她口中的夫人就是小丫头的母亲。苏夫人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女?
苏梦雪并不认得馥莲,她倒是听说过陶灼灼认嫡母为义母的事。见英王上下打量着陶灼灼,苏梦雪心中有些警惕,别看陶灼灼是个傻子,可她知道那张小脸有多么好看,陶芝芝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过上天不公,同是姐妹,陶芝芝和陶灼灼的样貌可谓是云泥之别。
“对呀,这件事我也听说过。”苏梦雪娇声笑道:“认义女的事是母亲的私心,她没有告诉父亲,母亲说是姐姐去了她心中难过,认个义女以做慰藉,看见义女就像看见姐姐一样。嗯……就好像她是姐姐的替身一样。”
萧会廷脸色一变,目光也变得锐利,“她怎么可能代替夭夭?替身?就凭她?!”
苏梦雪道:“姐姐乍然离去,母亲悲痛难过无法接受,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这时不管是谁,只要在母亲身边小意殷勤,都能哄得母亲——”
她突然住口,纤白的手指掩住嘴巴,歉意地看着夭夭,“哎呦,陶姑娘,我不是在说你,你可不要多心。”
夭夭没有看苏梦雪,她担心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用簪子给苏梦雪扎个窟窿,干脆拿着书掉头就走。
“等等!”萧会廷一把抓住了她手中的书,“把书留下!”
夭夭心中的怒火快要压不住了,她奋力一扯,书册被扯成了两半。
“你——”萧会廷看看手中的半册书,黑眸中燃起了怒火,“大胆!”
馥莲怕夭夭吃亏,连忙护在她身侧,“英王殿下,这书本来就是我们姑娘先拿到手的。”
她这么一说,萧会廷倒是想起来了,他确实晚了一步。
趁着他有些发愣,夭夭飞快地从他手中把那半册书抢走,抱在怀中朝着书斋门口而去。
萧会廷下意识地想要拦她,苏梦雪拉住了他的胳膊,“殿下,算了,她一个傻子,咱们不要跟她计较,毕竟说起来她也是母亲的义女,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就由她去吧。”她只是想让英王厌恶陶灼灼,可不想让他们两个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这一耽误,夭夭已经到了门口。
馥莲扔给掌柜一小角银子,追着夭夭离开了。
三个人上了马车,秀竹见自家姑娘沉着脸,小心地看了看馥莲,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进了趟书斋就生气了?
馥莲轻轻摇头,示意秀竹不要多问,她轻手轻脚地将夭夭怀中的书册抽出来,“姑娘,这书只是扯成两半,书页并没有损坏,回去了奴婢给您重新装订好,保证跟原来一模一样。”
夭夭静静地看着那扯成两半的书册,半晌没动。
……
回到陶府已经午时,陶锦熙正在玄都院的院门处着急地张望着,见夭夭和秀竹过来,小跑着迎了上去,“姐姐,怎么出去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他昨天就知道姐姐要去东华街,本来想陪着去的,可姐姐不许他逃课。
夭夭摇摇头,牵着弟弟进了屋,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把萧沉夜的玉佩拿给他看。
“这是谁的玉佩?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陶锦熙将那精致的双鱼玉佩翻来覆去看了看。
“这是皇帝给的。”夭夭在桌上将萧沉夜承诺庇护一次的事说了,“这玉佩先放在我这里,要是哪天我变得和以前一样无知无觉,熙哥儿就将这玉佩拿走。将来不管是我、你还是父亲、义母,咱们四个谁出了解决不了的大事,都可以拿着这玉佩去东华街找端木神医,或者直接去宫门处都行。”
陶锦熙最不爱听她说什么哪天就变得和以前一样的话,对他来说,现在的姐姐太好了,会笑会写字,还特别聪明,能请来神医为父亲医治,能指点他功课,还能要来皇上的承诺。最最关键的是,他说什么姐姐都能听得懂。
夭夭见弟弟板着小脸不高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报仇,但至少,她得想法子护着母亲,护着陶府的父亲和弟弟。
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抬,原以为自己身无所长,没想到制香倒是请来了神医,还换来了皇上的一个承诺。
夭夭托着下巴想了想,难得的一技之长,她得多加利用才是。
明天就找母亲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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