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已经年过五十,按岁数来说, 比唐佳年纪还长几岁, 但保养得好, 也就是三十来岁。
在现代, 好多年过五十的明星看上去也很脸嫩,但那是各种医学手段和金钱堆出来的……陈贵妃这种却绝对是人长得美而且天生耐老的缘故, 身着贵妃常服, 随意地坐在那儿,脂粉略施,便让人有一种珠玉在侧的感觉, 这得亏唐佳穿越过来之后, 改变了心态, 装扮也跟原主不同, 不然就这么坐在贵妃的身边,那真是赤果果的反衬了!
虽然唐佳是个从来没进过宫的小勋贵家的老太太,陈贵妃却平易近人, 说话细声曼语, 仪态端方贵气,态度可以说相当客气了。
唐佳庆幸的是这个王朝并不施行跪礼,不然进个宫就得一通跪,不光是她的老腰和膝盖受不了,就是这自尊也伤不起啊!
“听牛公公说, 唐老夫人住在迎宾阁, 还受了惊吓?”
几句开场的话说完, 陈贵妃眸光微闪,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唐佳今日的遭遇上。
“娘娘明见,可不正是呢……”
唐佳长话短说,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
陈贵妃的语意微冷,轻轻嗤笑一声,“叶家!”
她身为贵妃,是后宫妃嫔中位份最高的,可以说离皇后也就差一步之遥,打理后宫事务,深得皇上信任,后宫女子眼红嫉妒她的不知多少。
然而再鲜花着锦,还不是没有皇子傍身,没有半点后路?
据她打听来的消息,这位洪府的老太太,也是没有亲生子嗣,境遇跟她还有些相似呢!
只不过洪老夫人倒是洒脱,说捐银子就捐银子,说修道就修道,绝然而走,落得个清静自在,这点她又完全比不过了。
“那个叶家亲家的婆子,真的没了?是怎么回事?”
唐佳老脸露出无辜之色,“贫道也不知究竟,那些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没把经过给说清楚……也幸亏牛公公到场,不然只怕……贫道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陈贵妃微微一笑,“就算牛公公未去,想来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的……”
说着就把头转向侍立在一边的牛公公。
“可查明了是怎么回事了么?”
牛公公恭身回话,“回娘娘,那个涉案的婆子是汪家老太太的陪房,还有个女儿是汪家大少爷的小妾,性子嚣张泼辣……昨日她语出无状,冒犯唐老夫人,被唐老夫人怒斥之后,回到汪家,因为没说成亲事,又被酒后的汪大少爷怒骂了一顿。那婆子自觉失了颜面,就将怒气发在自家的养女身上,那养女被长期虐待,忍无可忍,越性一不做二不休,同婆子撕打推拉起来,结果婆子失足,跌在了自家门槛上,后脑破裂,当场就没了。”
从唐佳准备进宫到坐在陈贵妃会客的偏殿里,也不过两个时辰。
这短短的时间里,牛公公倒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打听得一清二楚,可见贵妃一方的能量了。
那婆子昨儿头上黑烟浓得快变成了实质,原来是这样横死的结局!
牛公公的解释倒是也给唐佳解了疑惑!
陈贵妃又是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既然人都是在那汪家没的,怎么就要去找唐老夫人的晦气,那位推官倒也奇怪了……”
一个小小的推官,陈贵妃自然不放在眼里,不过宫中争斗中最忌讳将话说满,因此陈贵妃也就说半句留半句,后头的就给足想像空间。
“那么,我倒是有些好奇,唐老夫人莫非真是得道高人,能看出吉凶祸福来?”
来了!
其实这一番折腾,这句话才是戏肉啊!
唐佳忙欠身回话,“不敢妄称什么得道、高人,只是在溪山观中得了已故道长的梦中指点,略懂些小术小道而已。”
因有几样真实事迹,唐佳在金城桐港那边被传得如仙姑转世一般,可离京城太远,传得又有点失真,到了京城的皇宫还真没法让这些顶级上位者们相信,可昨儿那个婆子却正好凑上门来,用生命给唐仙姑做了宣传,打了广告……
如此近在眼前又邪门的事例,真是让人不信都不行啊!
“小术小道便能将人的吉凶算得如此准吗?老夫人可莫要谦虚了。”
唐佳谦虚地说,“不瞒娘娘,贫道得先师提点,略知些易数相人之道,只不过初窥门径,就有些时灵时不灵,因对象而宜,比如说若是骨运八字皆轻的,看得就准一些,若是贵重些的,那就模糊之极,只能凭着感觉了。”
陈贵妃目光微闪,轻笑,“原来是这般的么?”
“我和老夫人一见如故,我这宫里也有不少新进的宫人,既然老夫人有这般术法,倒想劳老夫人帮我掌掌眼,可使得么?”
陈贵妃虽说得和声细气,可除非唐佳傻了才会拒绝。
“既然娘娘有命,贫道尽力试试。”
看着一排十四五岁的鲜嫩宫装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唐佳打眼扫过去,很好,姑娘们头上都比较正常,就算有点特殊的,也不过是运道不佳罢了。
唐佳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最好能表现出一点能耐来,但又不要太能耐了……
“这位姑娘,这些日子可是霉运缠身?诸事不顺?”
“还有这位绿衫的姑娘,大概是身子骨不太好,最好能卧床静养……”
唐佳指出了两位宫女,那一排的宫女都惊得瞬间瞪圆了眼睛。
陈贵妃看了眼牛公公,见牛公公点了下头,心里就明白,这位唐老夫人,说得全对!
这位是真有道行的!
陈贵妃想到这节,面上的笑容略深了些,“老夫人当真是生了一双神眼!”
挥退了宫女们,陈贵妃笑盈盈地表示要在她的神宁宫宴请唐老夫人。
不出唐老夫人所料,没过半柱香的工夫,她就见到了幕后大boss。
唐佳又大大松了口气。
什么太子,什么四皇子,都一边歇着去吧。
看这大boss,虽然又黄又瘦,干巴巴的像个种地的小老头,可头上那道青烟,青中带紫,紫得发白,灰色都只有一丝丝儿,看上去气运强得很呢!
不是黑的就好,不然她看出来了,肯定不能说啊!还得想法子赶紧跑路,免得被追究知情不报的罪责。
老皇帝当然不可能明着说要来见一位女冠,即使这位女冠上了年纪也不行。
于是装作散步路过神宁宫,想进来看一看爱妃,结果碰上了东南一带传说中的唐老夫人,老夫人与国有功,自然也想要一睹真人的。
但他在喊免礼平身的时候,尾音还是被唐佳听出了一丝紧张的意味。
哎,不容易啊!
谁都不想老,谁都不想死啊!
特别是面对个传说里能一眼看出人的福祸吉凶的神婆!
换成她,她也得紧张啊。
“唐老夫人,你观朕的运道如何?”
唐佳下意识地看了眼左右……好么,别说是宫人内侍,就连贵妃娘娘,都知趣地退到了数十步开外,而且在那小茶案前,斯条慢理地秀起了茶艺!
嗯,果然不愧能做到贵妃娘娘,瞅瞅这心理素质!稳啊!
“万岁天子命,贫道这般粗浅功力,看不分明……待贫道再修练上十几二十年,或许还能看出些微端倪吧?”
这话听入耳中,在心里打了个转,老皇帝微蹙的眉头就一点点舒展开来。
十几二十年么?
虽然……也不算差了……
要知道,之前他因为那桩闹心事,只觉得胸闷气短,头痛少眠,似乎真是不详的预兆,然而现在听了这唐老夫人的几句话,似乎胸不闷了,气也粗了,头也不痛了!
就连陈贵妃,看在眼里,都是那般的端庄顺眼!
坐上轿子出了宫门,又换了轿,同侄孙女唐音坐到一处,唐佳这才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关,可算过了!”
唐音望着唐佳两眼放光,“姑祖母何止是过了关啊!您现在是唐真人啦!”
溪山观成了皇家宝观,姑祖母成了真人,等回到桐洪城,怕是方圆几百里地,都没有人的品级比姑祖母更高,姑祖母简直可以横着走啦!
唐佳摸出枚帕子,擦去头上的冷汗。
“呵呵,侥幸而已。”
金手指助我走上人生巅峰啊!
从宫里出来,唐佳只在京城又住了不到十天就赶紧带着唐音回桐港去了。
虽然京城有好吃的好玩的,可毕竟是是非之地。
自打她从宫里出来,头上又多了个头衔,而汪家婆子的故事又如野火般地传开了之后,唐佳赫然变成了京城最热闹的话题人物!
毕竟,那婆子的故事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婆子冒犯了这位神秘高人,被断言活不过明日,这婆子当时还跟旁人拍胸脯呢,她平时无灾无病,身板强壮,一顿吃好几碗干饭,回去就不打算再出门,偏要活到明日来打那个假冒外乡一品夫人的脸!
结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平时跟个蔫羊似的养女,居然会奋起反抗,又那么寸地撞到了门槛!
这可真是……
又听说十皇子也曾经受过这位真人的指点,避过一场大劫!
更不用说在南边那些神奇的事迹了!虽然听起来玄乎,可圣上都下旨封这位为真人了,还赐了五万白银,满满一大车的贡品……还能有假吗?
于是有门路的人纷纷给这位真人下贴子,或是请来赴宴,或是上门拜访,通过十皇子的,通过贵妃娘家的,也有打听了之后,去礼部找洪麟的。
唐佳应下了两家不能推的,果然所到之处,都被捧着夸着,就连唐音都成了最瞩目的小姑娘!好多家的夫人都表示了求来作儿媳的诚恳态度……而那位找过碴的叶太太,则一连数月都没好意思出门见人,据说是身子骨不佳,在院里静养,连管家的差事都交给了妯娌了……
唐佳本想在这些人家里挑个给唐音,但唐音却一个也没同意。
为了避免自己变成京城里忙于算姻缘、断胎儿男女、看风水的全职神婆,唐佳果断地带着侄孙女,还有银子和一大车的贡品,衣锦还乡了。
回程的路,除了洪麟之外,居然还是那些人!
没错,刘公公交了差事就自陈得了唐真人的点化,也想出家修行,这消息上达天听之后,刘公公又多了个差事,负责带着数十能工巧匠,接着扩建溪山观,务必让其达到皇家道观的规模!
回到溪山观,唐佳名声大振。
几经扩建的溪山观,日日都有无数的信众慕名而来。
然而能找到溪山观的却寥寥无几,大概一百个里头也才能有一二而已。不然不管是捧着再多的银子,再大的官位,也只能在山里迷路再迷路,最后黯然折返。
但那些有幸见到唐真人的,却都说唐真人当真是得道的神仙一流人物,福祸吉凶,一眼可断,而且但凡是能寻得到地方的,都是身有福缘功德的,唐真人也会慈心行善,指点一番,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又十年,京中来了数位秘使,想请唐真人再入京城,然而此时的溪山观却没了观主,据那几位后来新收的小弟子说,唐真人于数月前,乘坐海船出访仙山,不知归期……
秘使等了半月,只能无奈而归,又过两月,京中传来噩耗,圣上殡天。
十皇子登基,又下旨加封唐真人为国师,然而终其一朝,也没有唐真人的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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