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厄恁俄克勒(一)修

    自上次案件过去,转眼就临近元旦。今年的江城市尤为寒冷,常年不下雪的南方城市也隔三差五夹着雨雪,摧残外出活动的人们。市局刑侦办公内,以顾云谁为代表的众人像耗子一样缩在会议室内,呼呼的空调将窗帘小块掀起 。

    洪而立快步从窗前走过,怀里抱着大堆从自家老子那里批复过的文件资料,低着头胡思乱想着。

    “咦,老王八,你要不要脸了?革、命的友谊居然不值区区成败?”

    师姐嗷起一声巨响,震得洪而立抖了三抖,稳住心神手脚并用的揽住即将下坠的文件,朝着缝隙望过去。

    屋内一片敞亮,桌子上的纸笔文件堆的到处都是,往下看去各人脚边都放置着不少开了封的零食。只有领导与众不同,直接在桌上摆满薯片,不时从百忙之中伸手取一片“嗑哧嗑哧”的嚼吧着。

    洪而立习以为常,抱着文件向内里走去。来刑侦大队快两个月的时间,他别的没学到,倒是彻底明白了老年上班族的夕阳生活。

    自打上一案结束以后,江城市除了天气,一切平安顺遂,很有即将集体欢度新年的既视感。

    “伊队,文件都拿回来了,”洪而立敲敲门,走了进去,“顾队,洪局说,队里所以人年假都批复,但是队长要以身作责,留下来值班。”

    “什么玩意?”顾云谁手指一滑,屏幕上矮墩墩的小人被飞来的激光击倒在地,瞬间变成死灰一片,“阿西吧,老白妈你一个后勤人员放什么炮?有没有公德心?”

    伊白战斗在顶峰,懒得费神赏了个白眼,转动着椅子背了过身去。

    洪而立:“.…..”

    顾云谁气急将手机摔到桌子上,屁股像是安装了电动小马达,来来回回晃悠着座椅:“我家可是在遥远的西北大沙漠,独苗一枝花!为什么我一个人留下值班?”

    “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想到这里洪而立有点兴奋,热乎乎的风吹暖了脸颊,红扑扑的盯着男神 。

    “.…..”顾云谁眉头跳了跳,打量着对方五大三粗的身材,自觉裹紧小毛衣,伸手捞着不远处的手机。屁股下的椅子发出“吱”的一声。

    洪而立手疾眼快将手机捞给对方,提醒道:“顾队,这种椅子不能一直动,新闻上说会爆炸的!”

    伊白对于怼队长这种事情反应神速 :“对,小众爱好者请爱护您的小菊花。”

    “滚滚滚,”顾云谁瞅着手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对着洪而立哥俩好道,“有事先走啊,领导来找我就说我……”

    “就说老王八菊部遭袭,正在医院救助。”

    洪而立木愣愣的看着老队长从自己眼前消失,转而对着伊白问道:“顾队他…….”

    伊白移开视线,颇为糟心的看了眼小太子,“别指望了,他去接小老师下班去了。还看不透么?这两个月基本是混吃装死追老师。”

    洪而立半天回过神,自觉发现什么大秘密,撑大双眼开口道:“顾队他是…….”

    伊白抬手打了个响指:“基佬。”

    洪而立:“.…..”男神爱好也很与众不同。

    此刻还未到下班时间,加之顾队长车技卓越,便到达城南一所私立高中门口的时候,还没到放学时间。看门的老大爷,对于此人甚是熟悉,撩了个眼皮,直接放人进去。

    陈之遇此时正在多媒体教室上他每周一次的公开大课,当初这所学校的校长在得知新聘请的语文老师学习的专业是心理学后,强烈建议陈之遇多带一节公共心理课程。陈之遇一来二去也没能推脱掉,身后的PPT上正在播放动漫版“人的一生”,看着台下乌泱泱的孩子似有所想的开口多说了几句:

    “婴孩大约在五岁的时候便拥有了一套完整且独立的行为模式,他们用这种固定感觉模式去观察、感知世界。基因、残缺、疾病、家庭构造、生长环境所分离出来的概念选择,都是促使固定行为模式形成的缘由。后天加注的条条框框、你演化而来的伪装,都会被这些击碎,因为真实总是有迹可循。他们出现在你的记忆中、梦境里,那是你的人格,越掩藏越清晰,在你毫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的举手投足里,让你无处遁形。”

    陈之遇看了台下一眼,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推着眼镜敛去乍现的情绪,浅笑说道:“上节课我让大家回去写下自己最早期的记忆,我也都一一看过并且给与我的认知。你们是即将迎接高考的孩子,踏过了那条线,就算踏入一半的社会,无论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希望各位能做一个正直、勇敢、明辨是非的人。”

    “你快看,陈老师对那个大叔笑的好温柔啊。”

    “不行,今晚我要回去恶补一下《温柔老师,霸道爱》,呀呀呀,好激动!”

    “真心祝愿天下帅哥都成眷属!”

    台下窸窸窣窣的收东西的声音中夹杂着写学生的惊呼,陈之遇这才抬起头发现靠在窗口边笑看自己的顾云谁。讶异过后,不吝啬的给了个浅笑。

    顾云谁靠在窗边,侧着耳朵将堂内细语取其精华统统收入囊中,觉得甚是有理。简直想冲过去和这个小同学握手说谢谢,一看就是群很有故事的女同学。

    “好了下课,路上注意安全。”陈之遇的发话拉回了即将跑偏的课堂,对着顾云谁使了个眼色,也匆匆离开。

    “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你下班啊,”顾云谁理直气壮。

    接过陈之遇手中的教材,轻车熟路的带着人往办公室走去,路上偶然出现的三三两两老师,他也能笑着和人家招呼,好似他才是这个学校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

    “小顾警官来又来接陈老师下班啊。”

    “嗯啊,主要咱们学校氛围好,我流连忘返。”

    说话的女老师大约五十来岁,架着副厚底金丝眼镜,笑起来脸上有些教师特有的严肃感。三人并在一路,女老师也不客气,随手将一叠子厚重的作业塞到顾云谁手上玩笑道:“你可要常来啊,小顾长的好,往哪儿一戳特别有压迫感。我们班的小崽子们淘的很,那天拉着你去溜溜,保准像鸡仔乖。”

    顾云谁实在想不到,长的好的好处还包括拉出去溜?歪头瞅一眼小陈老师,嗯,的确长的好。但是并不想拉出来溜好么!美人就该藏起来!

    “哎,小陈老师你听说了么?高二三的那个小姑娘又惹事了,昨天晚上把同学堵在厕所锁了一夜,今早课间休息才被人发现的。”

    “嗯,校长让我放学去医院看看那个学生。”陈之遇皱着眉,想起早上见过的那个被霸凌的小女孩,十六七岁的年纪却过分矮小,看上去大约只有刚上初中的模样。

    女老师点点头:“是得去看看,这么冷的天,将人锁一夜,真是造孽哦。”

    陈之遇和顾云谁对视一眼,谁也没再接上话题。校园暴力一直是社会关注的问题之一,天真烂漫的校园内其实也是一个浓缩下来的社会。孩子们不必面对成人的生计问题,然而好与坏便来的绝对,可能这样说不大恰当,但总有些孩子会认为在这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顾云谁将东西一股脑放在桌子上,明天是元旦假期,一起进来的老师收拾了几下就背着包和两人告别了。办公内场地不大,四张对角的桌子占据了大半空间,空调早已停止鼓动,冷风从尚未关上的窗口袭了进来。

    “小陈老师,”顾云谁见人站在窗口出神,走过去关上窗门,“陈老师。”

    “额?”

    顾云谁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陈之遇,凑近了些,像是黏在小老师耳朵上,“唔,老师。”

    陈之遇鲜少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本能后退了步,贴在了冰冷的窗沿上:“……”

    “凉,”顾云谁拽着对方衣服,将人扯了过来,不以为意的转身说道,“看来警察叔叔来的不够勤,一群小萝卜都开始走位风骚了?”

    陈之遇推着眼镜,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些距离:“校长那边已经通知家长了,一个人的性格大多都和成长环境有关的。”

    “美好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就不会犯罪?”

    陈之遇有些愣神,盯着顾云谁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对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笑,才瞥开眼缓缓说道:“不一定,但是我相信‘遗传即是宿命的开始’。”

    顾云谁冷脸,语气有些冲:“照你这么说,祖宗十八代只有有人犯罪,剩下来的都是王八蛋喽?那要警察做什么?我们直接将这些后代统统一网打尽,永除后患好了!”

    突如其来的火气,让陈之遇惊愕,可惜对方好似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我们为什么总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因为我们无法从上一代或者上好几代去看出这是不是颗毒瘤,好把握时机去将他扼杀在摇篮。我们设置学校,让他们自己去学习、成长,是去帮他们分辨这个世界。随后我们设置法律,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处罚,而是为了告诫和规劝。遗传或许无法改变,它从我们形成便就注定,但是后天的选择才是‘宿命’真正的开始。”

    顾云谁说着走近了几步站直在陈之遇眼前,大概是为了防止对方的后退,伸着双手紧紧的拽住小老师的衣领。咫尺的距离,他好似闻到了某种淡淡香料的味道,有些熟悉。

    “你……”

    “老师,既然你认为‘遗传’是宿命的开始,我认为‘选择’才是。那么让我做那个改变你选择的人,我们去验证,好不好?”顾云谁舔了舔由于激动而快速干涸的嘴唇,慢慢靠了过去,将头耷拉在对方肩膀,很是妥协的轻声说道,“老师哦,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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