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谨言

    沈琬与沈琰交头接耳讨论着，两个身形一般大的孩童挨在一起决定着章谨言的命运。

    “哥哥，就他了好不好？”

    沈琬一撒娇喊他哥哥，沈琰就没了办法，什么都答应了她。

    沈琰笑得一脸宠溺，“妹妹决定就好。”

    沈琬贴着沈琰的耳边建议，“哥哥你去说……”

    二人在商量，在场的男童显然有些不耐，想要找机会偷溜，不过被霍新宇等人冷冷的目光盯着，心中害怕不已，一时不敢乱动。

    不似三人组不知道沈琬等人的身份，章谨之是知道二人身份，隐约也知道二人来章府的目的。

    现在二人表现出对章谨言感兴趣，万一伴读人选有个变动，他只怕要被父亲扒下一层皮来。

    此时章谨之心中焦急万分，只是被霍新宇盯着做不了什么，他也无法改变兄妹二人的决定，一时间懊悔不已。

    章谨言安静的站着，等待兄妹二人商量完毕宣判他的未来。

    沈琰清了清喉咙，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我问你，你识字不，上过学没？”

    章谨言微微低垂着头，半敛眼睑，正色道，“识得一些字，目前上了一年的族学。”

    “那好，就你了！”沈琰指着章谨言拍板定下。

    在场的五个章家男孩全部都愣住了，章谨之知道双生子的身份，沈琰这个决定就像已经认定章谨言为伴读，让他慌了，着急出声，“表弟，不可轻易做决定！”

    沈琰抬眸淡淡看了眼章谨之，漠然道，“少攀亲带故的，我做什么决定与你有何干系！”

    毕竟年纪小，虽然总是装老成，还是很容易就暴露出真实想法来。

    章谨之被沈琰这么一呛声，心中怒火直气，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只是多年的教导修养让他生生克制下来，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

    沈琬扯了扯沈琰身后的衣服，示意他别冲动，要淡定点。

    决定章家伴读人选的权力在他们手上，换掉章谨之改为章谨言，还是个备受欺凌的庶子，足够狠狠打脸章谨之，让他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同龄人前面抬不起头来了。

    章谨言死死握紧拳头，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您想让我做什么？”

    沈琰露出一抹轻笑，与刚才在帷帽中见到的精致面容相差无几，极为相似，只是一个着女装，一个穿着修身长袍。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沈琰问道。

    章谨言想了想，点头应道，“您与身后那位应该是十三皇子与乐宁公主。”

    站在不远处的三人组一听到二人的身份，瞬间觉得腿软，难怪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章谨之都不敢妄动，还要恭敬以待。

    他们不像章谨之那样不止深得家主的喜欢，还能够得到章皇后的青睐，频频进宫小住。

    刚刚他们教训章谨言可是被二人见了去，要是二人想要为他撑腰，他们可就要倒大霉了。

    三人组心中忐忑不安，垂着头偷偷看向章谨之那边，见他脸色极其难看，指望他已经不可能，只希望那二人不要再注意到他们就好。

    沈琰一听乐了，眼前这人脸上身上都有脏污，至少眼神不错，有些小聪明。

    果然妹妹看人的眼光向来都是最准的，心中当下就决定了让章谨言当伴读。

    沈琰道，“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么你想要当我们的伴读吗？”

    章谨之立刻躬身作揖，没有丝毫犹豫，语气中难掩欣喜之意，“乐意之至！”

    沈琬在沈琰身后，帷帽遮掩还是全程噙着一抹笑意，听着沈琰与章谨言的谈话。见二人还有话没说完，她慢慢的朝着三人组的方向而去。

    “你们都是谁？”沈琬娇软的小奶音就算不带什么感情，听起来还是软萌萌的。

    三人组见沈琬朝着他们走来的时候心中就忐忑不安，一听沈琬的声音，打不定主意，你看看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章谨立小声回道，还紧张的有些磕巴，“我是章谨立，家父是章敦华，在家中排行第七。”指着另一个最小的男童道，“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章谨则，家中排行第十。”

    沈琬顺着章谨立的指向，看着三人组中最小的那位，看起来与她一般大，现在缩在他兄长的身后，全然没了刚见到那种欺负人的嘚瑟劲。

    剩下的那位见其他两人都介绍了，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我叫章谨律，家父是章得华，在家中排行第八。”

    沈琬招招手，霍新宇立刻上前请示。

    “霍叔叔你记一下他们三个的身份，如果以后我要是见到章谨言哪里再有些伤痕，你就去找这三人算账好了。”沈琬停顿了一下，看向正在竭力控制情绪的章谨之，故意大声道，“我知道章谨之是不可能会做这种欺负兄弟的小人行径，你们三个可学着点你们的兄长！”

    三人组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声应下，“谨听公主教诲！”

    章谨之脸色则由黑变红，再由红变黑，对着沈琬却毫无办法，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打落门牙和血吞。

    沈琰与章谨言说话，得见沈琬这边的动静，笑得一脸宠溺。

    章谨言顺势也将目光投向沈琬那边，小小身板的戴着个帷帽，教训起人来半点不含糊，身份娇贵，就连嚣张的压迫都显得格外可爱……

    沈琰走到沈琬身边，对着三人道，“乐宁公主的话你们仔细记住，以后章谨言就是本宫的人。”

    三人被沈琬吓了一次，又被沈琰训了一顿，差点就要失态，可见这次真的吓得不轻。连声应是，不敢有半点迟疑。

    沈琬见威吓起了作用，左右这几人是不敢再欺负章谨言。

    在章家，就是血统论至上，庶子在本家是没有任何出头的余地的。生为庶子，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分家脱离本家自己另立门户。从小资源配置的不平等，导致很多庶子泯然众人，成年后留在本家，地位可能与一个各房总管无异。

    身为庶子，在府中被嫡子欺压乃是司空见惯的事，就算告状，大人也不会去管。这种行为本身就在大人的默许之下。

    最初章家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才允许纳妾，妾生子必须登记在妻子名下，由正妻抚养长大。这条规矩就是为了杜绝章家男人在男女之事上糊涂，在这条家规的保护下，慢慢衍生出庶子不得享受章家的资源，想要从根源断绝庶子的出生。

    严厉的家规之下，还是会有只顾一时爽快贪恋女色的子嗣，就像章谨言之父章献华。耐不住诱惑，因正妻已经生下嫡子，只能偷偷养了房外室，直到外室生下章谨言，这才抱回到章府来。

    让章谨之等人散了，沈琬与沈琰让章谨言带着他们去他的院子查看一下。

    既然决定了让他成为他们的伴读，以后就是自己人，怎么说也要看看他的生活环境，能改善的就改善一下。

    章府花园里的动静早就通知了府中的大管家章贺，只是被霍新宇等人拦着不准进去打扰。等到花园中的人散了，章贺向章谨之问了个大概，就火急火燎的跟上沈琬等人，还不忘分别取派人通知在外上班的几位老爷。

    章谨言的院子是几个少爷中最小的一个，望京章府也不是没有庶子在，只是他是外室所生，出身就已经低人一等。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凡事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

    好在还有一点希望，章家不会阻止庶子入族学。

    其余各处都彰显着对庶子的打压，惟有读书这一点上，是公平对待每一位子嗣。

    你如果能忍耐下来，承受住生活中的种种不公平，在读书这块上奋起直追考取功名，以后出人头地自立门户，章家还会在朝中予以支持。

    章谨言的住所说好听点是个院落，其实就是后院最角落的一间屋子。一进屋，摆设什么都一目了然，简单的可怜。

    因为简单，收拾得格外干净。

    一张书桌，一张床，其余什么都没有。

    “屋中简陋，让二位见笑了。”章谨言语气中带着点拘谨。

    沈琬心中了然，起初还有点错愕，主要在宫中生活已久，见惯了各式奢华，乍然再见这样的简陋，有点突兀。

    沈琰进屋就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环顾四周确认这是章谨言的住所，随后生气道，“太过分了，章家子嗣怎么能住这么寒酸的地方，比小德子住的地方还差劲多了！”

    小德子是沈琰宫中的小太监，沈琰年纪小，气愤之余有些话自然脱口而出。

    章谨言神情窘迫，显然有些不自在。

    沈琬上前，拉着章谨言的衣角，小奶音娇软道，“你不要介意，这个地方真的太简陋。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伴读，不能再住得这么简陋。”

    转身指了指门外的章贺，“本宫的意思可听明白了？”

    章贺连声应下，“让公主见笑了，公主的吩咐奴才谨记在心，与大老爷商议后就为六少爷重新选个住所。”

    沈琰眼尾一挑，冷声道，“这是本宫与公主的命令，为何还要与章祥华商量，凭我们二人都不能吩咐你做事？”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办。”章贺恭声应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琰比章谨言矮了半个头，两岁的身高差距，让沈琰想要拍拍章谨言的肩膀也只能作罢，随后笑道，“当我们的伴读，不会亏待你的，你可要好好努力！”

    章谨言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对于沈琬与沈琰只是一句话，一个决定的事，对于章谨言却是影响他一生的事。

    十三皇子与乐宁公主在章府给章谨言做足了面子，就算他们二人离开，以后府上谁也不敢再轻怠了他。

    决定好了人选，二人就没有继续待着的理由，何况还有两家要去。

    章府等人恭送两位贵人离开，章谨言站在正门中间，目送着二人的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处。随后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眼大门之上悬挂着的章府匾额。

    身处正门之中，却无人来阻止他，片刻之后，章谨言敛下眼睑，重新进入章府，开始面对他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