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栋梁同爱国生产大队的老百姓拍着胸脯保证说叶家一定不会搬走的时候有多么笃定, 孙二英和叶老头找他去迁户口的时候, 他的脸就有多么疼。
“叶婶儿, 叶叔,怎么你们也不想在咱头道沟待了呢?你们同我说说, 卫家究竟搬到了什么地方, 有那么好么?让你们转了一圈儿之后就不稀罕咱头道沟了。”孙栋梁边磨磨蹭蹭地写迁户口证明, 边问。
孙二英的话匣子打开,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人家那儿比咱头道沟好?哪儿都好!那边是南方,我们去蓉城之前, 在咱这边穿着厚棉袄都冻得撑不住, 到了那边之后,地上的水都结不了冰。”
“咱这儿的冬小麦刚掐尖出头, 人家那边的小麦都已经两个手指头高了,还有就是那边的环境, 刮风都是轻轻柔柔的刮, 哪像咱这边, 北风呼呼的吹,脸都快给吹烂了。”
“栋梁啊, 你是不知道我姐在那水土好的地方养了十年之后身上出现了多么大的改变,我们姐妹俩站一块儿,人家看着比我年轻二十岁, 细皮嫩肉白里透红, 说是姐妹, 人家还比我大几岁,但如果给旧社会的人看,绝对把我姐当成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贵太太,而我就是那上不了台面的粗使婆子。”
孙栋梁不信,“叶婶儿,你少拿我寻开心?就算那蓉城的水土再好,还能让人给返老还童了?卫大娘早些年吃的苦多,经历的磨难也多,人看着显老,怎么可能比你还年轻了?”
孙二英急眼了,“你这臭小子,我骗你干啥?骗你给我记工分吗?”
“给你记工分也没啥用啊,反正你们家都要搬走了,等秋天分粮食的时候,难不成还给你们寄到蓉城去?”
孙栋梁把写好的介绍信和迁户口证明写好,递给孙二英,说,“叶婶儿,介绍信和迁户口证明你们可记得得收好,让叶子带着介绍信和迁户口证明去县公安局跑一趟,盖个章,然后你们直接拿着这两份文件去蓉城就能办理落户手续了,如果往后你们家也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咱头道沟!替我同二柱他们也说说,他们兄弟几个的根都在头道沟呢,可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忘了回头道沟的路怎么走。”
叶家走的时候同当初卫家举家搬走的情况不一样,卫家当时是搬家的车开过来之后才决定要走,那叫一个急.促,说走就走,给全村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叶家自从拿到迁户口证明之后,立马就十分高调地对外说了要卖房的事情,他们不仅卖了自家的,还卖了卫老太家的,这是卫老太的意思。
卫家三个儿媳妇的娘家都急眼了,当初闺女说走就走,这十多年都没有往来,他们原先还安慰自己说,闺女家的房子在,闺女就肯定会回来,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可现在卫家把房子都给卖了,这是铁了心再也不回来了啊!
生闺女不求吃闺女喝闺女,好歹逢年过节能够收点儿孝敬吧,养了闺女二十年,哪家爹妈不盼着等自己年纪大了,做不动苦活重活的时候,能够有闺女守在跟前细心伺候,帮忙洗洗衣服做做饭……他们自问当初对闺女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怎么闺女就这么狠心呢?
人人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嫁出门的闺女就同娘家没多大关系了,可泼出去的水好歹能够湿一下地皮啊,他们泼出去的水却是还没有落地就蒸发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儿水渍都看不到。
真是白生白养这个闺女了!
李老太、张老太与姚老太三人碰了个头,商量出一个讨回点成本的法子来——找孙二英把卫家卖房子的钱要过来,就当是卫家三个儿媳给娘家的孝敬,往后就再无瓜葛。
三人自以为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便登上了孙二英的家门,把自个儿的打算同孙二英说了一下,孙二英担心自己掐不过这三个老婆子,就动脑子想了一个借口。
“这钱是卖我姐家房子得来的,卖了多少钱,那契页上写的清清楚楚,给了你们,你让我怎么同我姐交代?我劝你们别动这些钱的歪脑筋,不然少了一分一毛,都算是偷窃或者抢劫,你们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姚老太小声哔哔,“你姐家那么有钱,还缺这么点儿卖房子的钱?”
孙二英当场就怼了过去,“你家孩子那么多,现在还盯着一个闺女家准备打秋风呢,这都不是你家的东西,你都好意思张嘴讨要,我姐收回自家的钱有什么不对吗?”
张老太依旧对当初张春芽拿了她给孩子们的压岁钱但不给张家孙子辈儿的人发钱这件事耿耿于怀,“我们好歹生了一回闺女还养了她十大几年,现在她说走就走了,根本不管家里的老爹老娘,我拿点儿钱有错吗?”
孙二英冷笑,“如果你闺女同意给,我姐也点了头,那自然没错,可现在你闺女同意了吗?我姐点头了吗?你自个儿腆着一张老脸来要钱,这算啥?这算偷!算骗!算抢!你们赶紧回家去,我可没时间同你们在这儿拉呱扯皮,你们要是还打这钱的主意,那就直接去公安局走一趟吧,找警察裁决。”
李老太算是在场三人中同自家闺女关系最融洽的,她想了想,同孙二英说,“二英,你也别生气,我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男丁多闺女少,凭我和老李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给三个儿子都娶到媳妇儿,所以一直都指望着兰子帮忙呢。”
“可兰子这一走就是十多年,母女情分都淡得和水一样了,如果不是我担心家里的三儿娶不到媳妇耽搁了,打一辈子的光棍,我绝对不会来麻烦兰子。你能把兰子的电话号码给我么?我同她说说,看能不能借给家里点钱,先帮三儿把媳妇给娶进门,然后我们挣了之后慢慢还。”
李老太是个规矩人,当初同卫老太的关系也还算融洽,孙二英不愿意做恶人,就答应了李老太的要求,不过她可不敢把卫家的电话号码留在头道沟,不然指不定之后会有多少麻烦事找上门呢!
孙二英把李老太带去了村委会传呼室,适逢传呼室里刚安上俩新喇叭,调试员正在调喇叭。
电话拨过去,卫老太听孙二英说是李老太想要找李兰子借点钱,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她花的钱都是儿子和儿媳妇挣了之后孝敬的,儿媳妇挣了钱之后自然应当贴补一些娘家。
将心比心,如果卫大丫和卫二丫一出嫁就同家里断了联系,家中有事儿找她们帮忙,姐妹俩不闻不问,卫老太绝对能气得自闭过去。
卫老太这边答应了李老太,问李老太需要多少,她承诺说等李兰子下班之后转达,李老太报了一个数——四十,卫老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还宽慰李老太,“亲家,给孩子娶媳妇要紧,我怕四十不够,让兰子多给你汇点过去吧,我做主,汇一百块,你把孩子的婚事给体体面面的办了,余下的钱自个儿买点好吃的好穿的,毕竟你闺女没办法在你身边伺候着,就得多掏点钱。”
一百块钱对于卫老太来说就和毛毛雨一样,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李老太受宠若惊,一个劲地对着话筒道谢。
站在李老太身边的张老太和姚老太一听卫老太居然这么好说话,心里的那点儿忐忑瞬间就没了。
从李老太手中接过话筒来,姚老太见安装大喇叭的调试员在自己身边摆弄线,就稍微挪了挪地方,颇为自来熟地同卫老太隔着电话说,“亲家,没想到你这么开明啊!你做主让兰子给她娘家汇一百块,是不是也该让翠芬给我汇一百块钱?咱都是亲家,可得一碗水端平了!”
电话那头的卫老太黑了脸,“端你个头!真当我好说话呢?你想让我一碗水端平,你问问你闺女让不让我给你钱?”
“你闺女生孩子的时候刚从鬼门关上爬了一圈儿回来,你不说精心伺候着,还带了一堆孩子过来蹭吃蹭喝,你闺女的心都被你给伤透了,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一碗水端平?你但凡少出点幺蛾子,有旁人家一半的好,我都能捏着鼻子让翠芬给你汇点钱报那生养之恩去!”
“哟,你们俩凑一块儿去了啊,该不会张老太也在吧!”
张老太突然被点到名,心尖儿一颤,“亲家,我也在呢!”
“哦,你该不会也是想让春芽给你汇点钱吧!当初你做了什么事情,现在还记得不?平时不把闺女当人看,现在见到有利可图了,立马就和臭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不过你们也别记恨我,这件事我会同你们家闺女说的,看他们是愿意接济你们,然后被卫家扫地出门净身出户,还是说他们一点都不愿意帮衬娘家。关系都断了这么多年,是想修补就能修补回来的?做啥白日梦呢!”
卫老太不知道的是,头道沟村委会传呼室来刚装上喇叭,那喇叭还开着呢,正好将卫老太的声音给收了进去,原原本本地传遍了头道沟的每一个角落。
熟悉的声音传来,头道沟的人都打了一个激灵,其中又以老苗家的人最为甚,苗拐子差点被卫老太的声音给吓得掉粪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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