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真不错，你已经快十二个小时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了！每六小时保持一次联络，这规矩是你定的，你知道我每天晚上凌晨两点睡觉还要定一个四点的闹钟就为了回你一句‘一切正常’有多痛苦吗？”
“呵，自从我那个混蛋老爸被送进监狱后我就没听过这么啰嗦的对话了。”
杰森从身旁人手里端着的银盘上换了一杯气泡水，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名义上的长兄接到一个电话后带着不悦口吻与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走到一处避开人群的天台。
“同感。可能这就是为什么迪克永远是最好的跟班而我只能被赶出来单干。”伪装成侍者的男人用同样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单飞？”
“等凯拉准备好的时候。”杰森抿了口饮料。他们挑了一个不起眼但能纵观到整个主会场的角落站着，这时拥挤在台前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与吵闹，媒体挤在最前面，闪光灯和提问声不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警察都是无能的废物”，随之夹杂着脏字的言语暴雨般的打了下来，原本充满哀悼的氛围像被烈火点燃，而站在台上的戈登局长用冗长的沉默面对这些抗议与指控的声潮。
这是一场为两天前发生在医院的恐怖袭击而举行的哀悼会，在袭击中失去亲友的人们聚集于此，除此之外还有媒体和许多前来募捐的名流，会场门口也堆满了全城人献上的花束和蜡烛。杰森和迪克姑且算是代表韦恩家族来的，因为布鲁斯本人正在“偏远地区赈济灾民”。
杰森皱看着义愤填膺的人群，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今天不谈这个。你觉得你的目标还有几成概率会出现？”
遇见罗伊·哈珀全然是一个碰巧，杰森听说他没回泰坦，以为他已经离开哥谭了。对方听见之后表现出颇为伤心的模样，委屈巴巴地嘟囔了好一阵子小杰鸟根本不关心他，直到杰森露出一副要用高脚杯敲碎他的下巴的凶相他才闭嘴。
“三成，好吧，可能更少些。我不懂，几乎全城的受害者家属都来了，威尔森一家却连脸都没露一下。”罗伊无可奈何。
“也许在家是个更好的选择，这里充斥着虚伪的政客和投机者，还有就是笨蛋。”
罗伊笑了笑：“别那么愤世嫉俗，你得习惯这个，作为一个韦恩。”
“呵呵，永远别想。”
典型的杰森。罗伊习惯了少年随时带在周身的叛逆锋芒。他放下银盘，看了看腕表：“再过一刻钟，如果彼特·威尔森还不出现我就去把这身衣服还给那个还被关在衣柜里的家伙了。”
杰森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想和迪克聊聊这个案子。”
年轻的独行侠摇摇头：“不，这样就好。我是说，这件案子可能比看上去更加危险。而迪克……不是说他不是一个好搭档，只是他在单飞之后就越来越‘蝙蝠’了，他很有可能会把我提供的线索占为己有然后把我踢出游戏。”
“你以前做了什么会让人不值得信任的事吗？”
“当然没有，我可是现在这个城市最靠谱的弓箭手。”罗伊对对方的质疑表示抗议。
“因为现在哥谭只有一个用箭的？”
他被人嘴不饶人气得发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好吧，就当是我多心了。等时机成熟我会和他分享我的新线人的。”
杰森沉默下来。罗伊并不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回答让他心满意足了。
“怎么了？”
“你相信泰拉·马科夫没有死对吗？”
两个月前复兴实验室超人类人体实验计划的真相被曝光，尽管官方用竭尽能力进行信息封闭，关于泰拉的“价值”的消息还是无法避免的流进哥谭的地下世界。在此之前曾发生过不止一次有人企图绑架泰拉的情况，那些人大多只是最低阶的弃卒，也有几个是走投无路听闻见这个女孩能够卖个大价钱才来碰碰运气的蠢货，没办法从他们嘴里挖出线索。但种种迹象都证明了确实有人知道如果控制泰拉的能力，大人物们才不会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在身边放一颗核弹却无法掌握按钮，他们确信争夺到手的会是哥谭的王座而非灾厄。
但泰拉却死于一场疯子造成的火灾，如此轻易，轻易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就像原本正预备掀起滔天巨浪的暴风雨顷刻消失。
“拜托，一具被烧到面目全非连四肢都融在一块儿的尸体，只是检测出来了泰拉的DNA，我以为这样的把戏只能骗骗警察的。”弓箭手表现得理所当然，他并不是最好的侦探，但他经验丰富，见过够多的奇闻怪事。
今早警察在码头附近找到了萤火虫和另外几个有过犯罪记录的人的尸体，初步判定是黑帮火并，但双方势力不明，监控被关闭，没有找到直接目击者。此前在医院的恐怖袭击中失踪的珍妮弗·威尔森被发现在现场，死于萤火虫的喷火器。
“无论是黑帮还是疯子都没有理由从那样的火场带走一个普通护士，但是——”珍妮弗是泰拉的专职护理员，她并不算“普通”。
“我没有告诉凯拉这件事。”杰森打断对方，他低垂下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像是有些内疚的，“那女孩在哪儿接受治疗，她的病况，她现在的……情况。凯拉问过我一次，我只是敷衍过去。”
“我听说泰坦也不知道。为了保守秘密你的家族可是花了大功夫。”
“近一周她的心理状况好转很多，我想可能一个格雷森真的更能鼓舞人心。”少年偏过头，他想让自己说这话时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小心眼，他说这话的主旨可不是攀比。
罗伊假装没听出那些多余的情绪，在他继续说前猜测道：“你想保护她所以没告诉她任何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杰鸟，凯拉需要时间啦处理她的‘个人事务’。一点点谎言并不会伤害你们之间的感情。”
杰森摇头：“不，我不是说那个。我是在担心她才是隐瞒事实的那一个。她其实早就知道泰拉的情况，她利用我完全陌生的渠道得到了所有情报，然后在我面前假装成一个好妹妹只为了让我放下警备。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
罗伊皱起眉。他没有立刻去安抚这只红鸟。迪克和他说过凯拉被刺客联盟带走那次其实不是绑架，而是她自愿的，杰森受骗而成了促成这事的推进者之一，从那之后内疚情绪就像枷锁一样让他陷入困顿和痛苦，他变得更加易怒，敏感，多疑，羽翼未丰就想着如何让它们变成刀刃。他开始擅长让自己伤痕累累，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像是潜意识的自我惩罚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蝙蝠侠在之后……
“等等，那是彼特吗？”
“什么？”罗伊被打断思绪，发愣间被少年推了一把。
“别走神了。你的目标来了。”
他顺着杰森的目光看过去。少年刚走进大厅，穿着一身不显眼的黑色运动套装，一手拉着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如果不是被提醒他可能都会错过他。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最后目光和两人撞上，没多迟疑就径直向两人走来。罗伊赶忙避过身走到靠墙的酒水台上假作正在整理桌布，这个距离他并不难能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
彼特形容匆忙，少有的没有让内向的性格拖累而是开门见山。
“杰森，嗨，抱歉，请问凯拉今天有到场吗？”
————
“你们没觉得你们让店主为难了吗？”
科莉站在两人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口抱肘，神情严肃。
“对，萝丝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太过分了。”
“你也包括在内，凯拉。”
凯拉回过头，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星火叹了口气，然后从两人手里把满满当当五大袋子的玩具还给了那个胖乎乎的射击游戏店店主。男人擦了擦冷汗，欲迎还拒了一下就赶紧收下了。他实则没想到两个十多岁的女孩会用五十块钱的子弹差点掏空他的店，白发的那个看起来眼睛还有点不太对劲……
“看什么，想挨揍吗？”萝丝黑着脸色横过去一记眼刀，黄昏的阳光下她双眼的异色显得更加明显，右眼的蓝色要更暗淡一些，瞳孔已经变成银灰色。
“没什么没什么。”店主迅速收回视线缩到了星火身后，将一些玩偶重新摆到货架上，发现几人离开店前后才松了口气。
科莉把两人领到甜品车的附近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沃利打来的，说是维克托把砸锤子机器给搞坏了，现在在协商赔偿问题。她买了冰淇凌和棉花糖给两人——其实更多的是她自己想吃——让两人在长椅上等她一会儿。
“多事的女人，夜翼怎么会喜欢她。”女孩不满地嘟囔着，“那人在靶心动了手脚，明明是他作弊在先。”
“我以为你是想要那个神奇女侠玩偶。”凯拉拿了一只蔓越莓口味的，她假装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原来店主作弊了，难怪我刚开始几枪都空了。我还想要是分数不够就把店买下来的。”
女孩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装什么装。还有谁会想要那个丑八怪玩偶啊。”
“啊，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凯拉咬了一口冰淇淋，另一只手从身后变魔法似的拿出那个玩偶，掐了掐腰让它看起来就像是在摆手似的，用掐着嗓子的娃娃音说，“没有女孩会不喜欢神奇女侠。”
“……你什么时候顺到手的？”
“别这么说，我在那个摊位花了五十呢。”凯拉把玩偶硬塞到人的怀里，然后又去甜品车上拿了一串棉花糖，尝了一口后她夸张地吐出舌头皱了皱眉，趁店主不注意偷偷把那串棉花糖塞进了垃圾桶，重新点了一个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
萝丝两个月前被夜翼送到泰坦塔时听说凯拉病倒了，那之后罗伊偶尔会来问她关于斯莱德的事。虽然对方总是说没多大事让她放心，但她不是什么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公主，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的生存，她知道很糟糕的事正在凯拉身上发生，而罪魁祸首可能是她的生父。
不过那不是她的责任，斯莱德是什么样的人也与她无关。生存的重中之重就是不要多管闲事，特别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交集的人。萝丝·威尔森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有一天清晨她发现自己的右眼丧失了视力。
凯拉重新坐回长椅上，继续大咧咧地吃起了冰淇淋。
“夜翼有和你说我眼睛的事吗？”萝丝突然说。
“别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再不济让钢骨给你做一只机械眼，可以发射激光的那种。”这样的回应显然并不是对方想听到的，女孩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凯拉感到无可奈何，她不想毁了这次和泰坦们的久别重逢，所以一直在回避这些问题。
“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案例，只能判断如果再恶化下去可能会影响脑神经。”经过治疗后会能模糊地看见一些颜色，但很快又会迅速恶化，她现在在用药物和渡鸦的治愈魔法缓解病情。
正当凯拉在想要用什么鼓舞人心的鸡汤来安慰一下人，萝丝却先行开口。
“我知道哪里有医治我眼睛的方法。
“我的眼疾是因为注射给斯莱德的强化血清造成了遗传性的基因突变，而那种血清很多年前就停止研究了，包括治疗副作用的特效药。但据可靠消息血色兄弟手上有实验停止前最后一支新药。所以我父亲想用你和泰拉去向他们交易。一旦你帮他找到了泰拉，他就会连你一起绑架过去。”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这是赔本买卖。只是瞎一只眼睛而已，没必要拿两个人的命去换，太亏了。”
女孩转过头，发现对方脸上并不是完全的惊讶，反而像是没有什么所谓一样笑了笑。她愣怔住，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会有事的。”凯拉继续吃着冰淇淋，好像两人聊的与生死大事没有任何干系。
“你知道？”
“我在重病期间看见过未来，很多事就算和那个世界线的发展不同，将碎片拼凑在一起就很容易能猜到故事的走向了。原本你爸会用整个泰坦换治你眼睛的药，但他却在这个时机找上了我，所以我想应该是血色兄弟的首要目标换人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萝丝的语气一下子有些激动，或者说是惊喜，她没想到自己爸爸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你有计划对吗？夜翼他们知道吗？”
“如果你不回去告诉你爸的话，我也许会考虑和你说的。”她腾出一只手，从自己的兜帽地下摸出了一个窃听器，然后在指尖捏了粉碎，“小叛徒。”
女孩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愕住。
“斯莱德开始怀疑我了是吗？所以让你来试探我？”她说。
萝丝惊怔了好一会儿，最后放弃了似的垂下脑袋：“既然你都猜得到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为了你的身心健康发展，让你感受人世间的温暖与慷慨，好弃暗投明不要和你那个渣滓爸爸鬼混。蝙蝠在上，他会为了让你伤害超人而在你的眼眶里按块带有辐射的氪石。”凯拉含混地咽下最后一口冰淇淋，然后用沾着糖精有些黏腻腻的手去揉了揉萝丝的脑袋，笑叹口气，“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是被迫的，我会为你的眼睛被治好而感到高兴。”
不要多管闲事。萝丝想要这么吼她，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连拍开对方手的勇气都没有，她感到没来由地的畏惧与迷惘，不知所措。这时凯拉的手机响了。对方接电话时那双碧色的眼睛不再与她相对，她几乎如同获救一般松了口气。
但这点时间并来不及让她想清自己害怕的源头，她不能理解。
她害怕失明，害怕会因为眼疾而死，害怕她依赖着的父亲真的和她的新朋友们说的那样十恶不赦残酷无情。但她不理解现在自己在害怕什么。
紧绷的情绪让她没有放心思在凯拉的电话内容上，等回过神只见到她脸色发白地站起身，全然没有刚刚的从容不迫。
“我很快会过去，不要离开我哥，认真听，威尔森，你现在很危险，他们能保护你。我很快就会过去。”
凯拉的语调有些发颤，尽管她在竭力抑制胆萝丝还是捕捉到了她的慌张。有什么事脱出她的控制了。她挂掉电话。
“我得走了……出租车，啊对，沃利在这儿，我得去找沃利。”
她意识到自己在碎碎念，抿起一个僵硬的微笑以示歉意，仓促告别后就匆忙离开。萝丝有点想追上她，问是不是自己能帮忙的事，可是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直到凯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都没能行动一步。
女孩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的神奇女侠玩偶，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想把它扔掉，但最后还是没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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