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飞机迫降在沙滩上，两个发动机损毁了大半，康斯坦丁叼着烟蹲在那儿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召唤两个会飞的小恶魔来替代涡轮，于是找了根树枝，刚把召唤阵画好就见扎塔娜从飞机里走出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划拉在沙滩上的图案。
“我找到了维修工具和备用的发动机，晚点让我试试。”
“再好不过。”男人僵着的嘴角翘了翘，“他怎么样？”
两人坐在一块岩石上。天色入夜，距离蝙蝠侠昏睡过去已经超过了四个小时，还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所幸飞机里一应俱全的求生工具和食物让两个魔法师不用扮演鲁滨逊的角色。
扎塔娜面露疲色：“我的魔法被一层奇怪的壁垒挡着，没办法触及他的梦境，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很痛苦。”
她两小时前又大发雷霆过一次——康斯坦丁背着他们所有人与那个莉西亚有过合作。他答应会协助莉西亚杀掉凯拉，而兑现承诺后她会不造成任何破坏离开这个宇宙——男人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在她身后看见了一个六眼的红色恶魔，但那个幻象转瞬即逝。扎塔娜意识到自己的任何一点负面情绪都有可能让体内的灵魂碎片操纵利用，于是开始使用驱除杂念的静心魔法，像是渡鸦每时每刻将情绪封闭那样。
“她是莉西亚，但并不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她是为了抹杀自己在这个宇宙的同位体才来的，凯拉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扎塔娜皱起眉，她想起少女称凯拉为“赝品”：“她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多元宇宙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疯子。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康斯坦丁将烟头的星火碾灭在岩石上，“但你记得她在我们把凯拉带离箱庭时说的话吗？”
——我希望你们能给她第二次机会，她还是个没有理解现况的孩子。
“她告诉我她怜悯凯拉，说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幸存者。我在修复凯拉记忆时才有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男人很快又点上一根烟，这是他烟盒里的最后一根，一到琐事繁多他的烟瘾就会翻上一倍。烟雾卷进肺腔后他继续道。
“她的记忆里有无数宇宙存在的痕迹。她在不同的宇宙以不同的身份生活过，经历着不同的人生。那并不是说她真的在那些宇宙生活过，而是池水赋予她的天赋。凯拉的预言能力超越了我以往的认知，所有预言魔法都是有局限性的，时间，概率，代价等等。但她不同，她的能力在几年内飞速成长，从起初的一些碎片直到完整的世界线，或者与我们这个宇宙没有多少关联的平行宇宙的情况她也能触碰到。她几乎是全知的。
“但在她的能力成熟之后事态变得不可收拾。她的预言里有大部分都是极端黑暗与恐怖的，我想那也许是拉萨路池的影响，在她的记忆里她不断经历着天灾人祸，如同被诅咒一般，她不断失去她的家人，爱人，朋友，一次又一次陷入绝望。
“她开始陷进自己的虚假的梦境里，无法分清现实与预言。最严重的一次她对自己的盟友发起了一场残忍的屠杀，因为在另一个世界线刺客联盟屠戮了她生活的城市。”
“B说过刺客联盟有一整套控制她的后备方案。”扎塔娜说。
康斯坦丁点头：“没错，但他们弄错了一件事，他们以为凯拉失控是因为恶魔血统作祟，但恰恰相反，那是因为她作为一个人造人来说太过像人了。她拥有近乎神明的能力，却无法从神明的角度看待‘人’的灾难。那之后她恐惧自己有一天会再次失控无法挽回——”
“割裂摧毁记忆的人是她自己。”
这个猜测没被否认，但也没有得到全盘肯定。男人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思量该如何叙说。
“比那更多，她要确保自己的能力不会成长，所以她撕碎了自己的灵魂，独立出了一个人格，那就是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凯拉。她‘生活’在一个没有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的宇宙，拥有平凡而幸福的家庭。”烟在他的指尖被捏的有些发皱，“莉西亚说这是她见过这么多‘赝品’里唯一一个做出这样疯狂的事的人。”
扎塔娜愕然地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嘴终于才发出一个梗塞般的音节：“不，那不可能，就算她真的做到了，没有人能够用不完整的灵魂活下来。”
约翰耸肩哼笑了一声：“她是半个恶魔，谁知道呢。”
扎塔娜依旧感到不可思议，纵然是她也没有见过哪个神明或怪物会能拥有撕裂自己灵魂的觉悟，这种行为与自毁无异，如果有谁做了那一定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她那时的确有些疯了。另外那个莉西亚与她交手时有着更丰富的战斗经验，却不敌她几近病态的执念，最终被关进了精神囚笼长达两年。”像是猜到对方所想，约翰叹口气，“可是当她自以为创造出了一个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撕裂灵魂的做法却让无数不被期待的人格被分裂出来，那些承载了不幸与灾难的人格。如果我真的修复了凯拉所有的记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可能会压垮她，或者更遭，她可能会因为太软弱而被别的人格杀死。”
他揉了揉太阳穴，每每回忆起自己在凯拉的记忆宫殿里的情景他还会感到胆寒与恐惧。废墟里不断传出哭泣与尖叫，还有愤怒的嘶吼，如同地狱的幽魂恶魔一般，而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那只是无数悲剧堆砌出来的虚假梦境。
“所以我撒了谎，我告诉她她并不是刺客联盟想要的莉西亚，她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我想……”
“你没有做错，约翰。你想保护她。”
康斯坦丁在被人握住手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发颤，他抬起眼睛与人对视，蓝色像是与月光的颜色融在了一块儿，温柔得让人动心，股股暖流自人的掌心流进他的手臂再到心脏。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愣了下：“这是渡鸦的魔法吗？”
“嗯哼，我意外地发现恶魔之女的魔法还是可以用在温柔的地方的。难怪泰坦那群小孩儿那么喜欢她。”扎塔娜笑了笑。
男人也笑起来，但很快他的笑容僵在嘴角：“等等，莉西亚说拉萨路池和渡鸦的灵魂碎片之间会有共鸣，而蝙蝠是因为池水才昏迷的，既然你的魔法没有用……”
话音未落魔术师已经扔下他冲进了飞机。
—
男人的声音和语气他并不熟悉，也许是经过机器修改过了，但正如这个被毁容的女孩说的，那个人非常了解他们，甚至他们的秘密身份。蝙蝠侠为人称道的侦探大脑在这个瞬间当了机，并不是他无法推理，而是更复杂的情绪在阻止他得出答案。他在愣神的瞬间突然被一个黑影踢飞。自称是小丑之女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束缚，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是他刚刚从血痕身上缴械扔到一边的。
她拿刀的姿势有些怪异，双腿分立成内八，佝偻着背双肩下榻，双目瞪圆，碧色的瞳孔缩小成一个核，让那张脸皮上的笑容更加恐怖。布鲁斯感到不可思议，注射的镇定剂的量应该让她四肢无力至少一整晚。但很快她就证明她能做得比那更多。
出刀的速度很快，角度刁钻，每一刀都十分精准地针对向蝙蝠装防护最薄弱的地方，她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拼尽十足的狠劲要杀掉布鲁斯。但到底单挑不占上风，她攻击欲望太强，周身满是纰漏。布鲁斯抓住时机挡开她的刀刃一记冲拳呼在人脸上。她摔了出去，脸侧开始流血，是脸皮上的钉子被打脱落了。她扔掉刀，试图把脸皮重新黏回脸上，但不管怎么做都只是无用功。最后她放弃了，捂着脸发出一声闷笑，又似乎是哭了。
“是杰森对吗？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布鲁斯惊愕住。
“为什么他就不能乖乖去死呢？”她说，“这样噩梦就可以醒来了啊……只要杀掉伪装成家人的幽灵，噩梦就可以醒来了不是吗？为什么……要让我经历……为什么……谁来救救我……”
血痕冲过来要将她拽起来：“别说胡话了，杰森和我就是来救你的！我们会保护你的！快走吧，再不走会赶不上的！”
“别再动一步！我在看着你，我不介意卸下你的男孩的一条胳膊好让你安分一些。”通讯器里传来警告。
布鲁斯咬紧牙关：“杰森，让我帮你。”
对面怒吼起来：“你他妈放任我死了，她疯了，我们都是小丑的受害者，而那家伙还在满世界传播他的狗屁笑话！你认为你有资格帮我们？”
“她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她，无时无刻不在。”
“好笑的就在这里。”杰森迸出一声大笑，“你又一次没认出她，对吗？就算她出现在你的面前，向你求救，你却还是只把她归类在一个新生的小疯子里头对吗？”
布鲁斯两眼死死盯着愈行愈远的两人，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天台之上，他的拳头攥紧到发痛。
“但我不会的，我绝不会再犯那个错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得出来。我不会让她再受你们的欺骗，我不会让她再次失望。我还会创造一个更好的哥谭，等着吧，老家伙，你会惊喜的……”
女人在跟随血痕登上直升机的最后回过了头，小丑病毒腐蚀了她的声带，漂白了她的皮肤，让她面目全非。她看向布鲁斯，神情麻木，似乎在说什么。直升机的声音太大，他只能通过口型来依稀分辨。
——我让你失望了，对吗？
一个无端的声音在他背后呼唤他，但他置之不理，耳道内只剩下由于恐惧而产生的蜂鸣嗡响，于是他不顾通讯器里的警告与怒吼，不顾血痕投向他的飞刀，不顾枪声与惊起的警笛。他冲向直升机，拼劲全力，开口用震怒般的声音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但那名字的主人却仿佛再也没有力气一般，她松开血痕的手，从直升机的边缘一跃而下，如同雀鸟终于挣脱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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