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我没觉得找回记忆会是件一帆风顺的事，因为从我几年前刚到哥谭开始“一帆风顺”这个词就与我的人生彻底无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最开始还不过是经常会被街上混混围追堵截抢面包，现在是一不留神就会把命玩完。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看见女人出现时一副镇定到连康斯坦丁都以为我有对策的样子。
“不，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我严肃地否认道，“三天前我还确信她就是我未来女朋友并且怀疑了好久自己的性取向。”
我说完就被康斯坦丁一把扑倒翻滚了几圈，躲过了飞速袭来的无数光箭。我听见他倒吸了口凉气，一手使劲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捂上侧腹，不知什么时候被击中那里，鲜血很快晕染湿了白色衬衫。
“快走！”
你突然这么大无畏有用吗你都这样了说得好像我跑得了一样！
我迅速推开他阻拦在他身前，刹那间所有蓝色箭矢在我面前停止住，我呼吸一滞，随后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我猜得没错，如果她真的想要攻击我早就能够把我变成刺猬了。
安德琳娜·瑟利斯，二十八岁，职业银行职员，我在箱庭里认识一年多并有打算结婚□□的女朋友。
很好，可能连名字都是假的。我就知道自己找不着这么完美的女朋友。
她站在这偌大白色空间的正中央，身着一件她常穿的白色裙装，长发披肩妆容漂亮，惟独令人不安的是她身后的无数魔法箭矢。这应当是我的精神宫殿，意识空间，连康斯坦丁的能力都会有所限制，而她操纵魔法却如臂使指。
“安妮？”我缓缓站起身，双手举在头两侧示意没有武器，“也许我们可以谈谈，没必要打架。”
康斯坦丁对我说：“她不会回应你，她不是活着的人，那只是一具人皮。她应该是你的潜意识在阻挡外来者的具象化……”
安德琳娜突然打断说：“他想修复你的记忆，我不会让这发生。”
康斯坦丁：“……”
“所以我的确失忆了？”我没心思去管他的脸疼不疼，试图和人交涉道，“我们应该以前就认识，应该关系还不错？不然你不应该对我收手，你是想保护我对吗？”
女人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单手一挥，所有蓄势待发的箭矢都消失在半空中。她似乎是无奈地叹笑了一声：“你总是会从好的一面去度量别人，凯拉。”
“不，我觉得这因人而异，对我……唔！”
我踩住康斯坦丁放在地面上的手指让他闭了嘴。
“为什么要这么阻止我们？”
“为了保护你，无论是制造箱庭，还是割裂记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最好的。”她走近我，褐色眼睛晕起如同蜜糖般的温和流光，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时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就像箱庭里那样，柔暖到令人安心的温度传递过来。那样的喜爱不会是假装出来的，但因为现在状况我还是不由得心生惧意。
“渡鸦说过我的箱庭里有另外一个灵魂。”我说，“那是你？”
她没有否认。
“真让人惊喜，你就排名在罗伊和布鲁斯的后头，在……我的怀疑名单上。”在我的击杀名单上。我有些怨念地皱了皱眉，“如果你无意与我为敌，为什么要把我困在那儿。”
“那是你的规划，你的愿望。我们曾称它为箱庭计划。”安德琳娜看了一眼地上的康斯坦丁，继续道，“他说得不算错，我并不是活着的人，只是安德琳娜死前最后的意志的具象化。支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你的愿望。”
“恐怕这愿望得搁置一段时间了。”康斯坦丁刚刚抬起手，但魔法阵还未显形他的手掌就被一支箭捅穿钉在墙壁上。他大声痛呼，眼底发红，死咬住喉咙里的低吼，“莉西亚已经完全夺取了身体的掌控权，凯拉没办法再回去了，如果不找回她原来的躯体她的灵魂体很快会彻底消失。”
安德琳娜神态漠然地回应道：“这就是你们超级英雄应该想办法解决的事了。你们已经错过够多了，试着去弥补吧。”
“他现在就是在帮我想办法解决问题。”我连忙阻止安德琳娜进一步的虐待，她也许憎恶超级英雄，但原因我完全没有头绪。我试图劝说，“我不能光凭借你的话信任你。我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计划让自己活在幻境里。”
“因为现实不值得你去为它牺牲。”她咬了咬嘴唇，纠结忧虑地蹙起眉低垂下双眼，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在我要以为她拒绝透露更多时她终于开口退让，那副温和的笑容就如同精美的复制品一般，“但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会再次和你达成共识。就像曾经我们每一次决定那样——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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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漫长到无法看见尽头的走廊，地砖颜色白得过于纯粹。没有墙壁，无数副画风各异规格不同的画被木质相框裱好悬挂或说是漂浮在两侧。往走廊以外的地方窥探时却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
安德琳娜耐心且温和地和我解说着。她说这里是记忆长廊，无论是箱庭还是现实，记忆都是真实存在无可争议的。我跟随在她身后起初我还紧张地怕说错什么话，但除了最开始对康斯坦丁表现出的敌意她实在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差别对待非常明显了。
我们最终驻足在道路终点的一副画前，只停留一秒就再也脱不开视线。
那是一只雀鸟，赤红色的，羽翼上沾染着斑斑点点如同血迹的暗红。它展翅在夜空中飞翔，它很自由，无畏，充满朝气。
我的指尖不自觉触碰上画上的鸟儿，痴迷而入神地描摹着它羽毛边缘的形状。它很美，令人向往与感动。但几秒后画上的颜色却晕染开来。景象开始变化，如同幻灯片般一帧一帧，逐渐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雀鸟的翅膀被一种更为炙热的红色取代。它在燃烧，展开的翅膀化为灰烬和黑烟，愈演愈烈的火焰让它遍体鳞伤，而它仍旧在飞翔着没有停留。它开始哭泣，尖叫，周遭的一切都漆黑如墨，没有谁能解救它。
它最终呜咽着坠落了。地面上是血和泥泞，我看不清那只雀鸟在哪里，因为它连哪怕一片红色羽毛都没有留下。
安德琳娜捉住我的手脱离的画面。我恍若隔世，这才发觉红了眼眶，揪住胸口的衣服想要克制，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外溢。
我摇着头说：“我不明白，我在害怕，难过……我感到孤立无援。”
“这些记忆碎片会强行让你形成情感共鸣。”她看了一眼画作，上面已经是一团焚烧过一般的黑色，“而这是你与别人都不同的地方。你看到它在飞翔，但却也能预见到它的死亡。”
但那不仅仅是一只红鸟。
“我想那不仅是一只红鸟。”
我惊异地看向她。她牵住我的手，语气里满含的歉意：“我知道他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希望你理解我，希望你回心转意。我很抱歉。”
她的另一只手触碰画作，被焚烧成灰的画面逐渐变化出别的颜色。在我还没辨别出画上的内容时我们周身的走廊与虚空都缓缓消失，变化成了一片画里的景致。
这是一片墓园。天气很阴沉，仿若即将下雨。远处除了断壁残垣只有一片凄惶的草地。低矮的山坡上立着一块孤零零的墓碑。
“我来过这里。”我愣愣地说，一时间有些发蒙，当如梦惊醒时我已经挣开她的手冲上山坡。每跑一步熟悉感都愈加强烈，直到最后我看见墓碑上的名字，整个人都僵愣住，冰凉的寒意爬上脊背。
杰森·陶德。
“你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强大的预言能力，只是因为记忆残缺被抑制住了大部分。如果你得到了记忆，你就会知道这是穷尽任何方法也无法改变的未来，也会知道我绝不会欺骗你。”安德琳娜看向墓碑的方向，神情悲哀地说，“但我不想那么做，那样做就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杰森不会死，他即使死了也会复活，次元屏障会破碎，拉撒路池……”我有些断断续续地念道，而她的一句话就像击碎冰面的石块。
“原本会如此，但那些平行宇宙没有你的存在。
“我所制造的箱庭都是以你的预言为蓝本。我会尽全力为你寻找一个最完美的时间线，而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一个未来里，杰森·陶德能够活下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在山坡底。我看见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走下车，他们都穿着正装，佩戴白色胸花，神情肃穆，悲悯，几乎无言。
“上一个箱庭因为你难以接受陶德之死而使内部出现裂缝。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我不得不从别的平行宇宙里复刻了一个作为普通人长大成人的杰森·陶德。”她走近我，无比真诚地牵住我的手，“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我可以给你最完美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试着在你的记忆长廊里寻找所有的可能性，他无法逃过这宿命。”
“是因为我杰森才死的？”
我怔怔地望着看着布鲁斯走到杰森的墓碑前，他将手里的花束放下，沉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一点光彩，比哥谭的天空还要更加晦暗。我想到雀鸟焚烧而亡后的灰烬，强烈的震摄感让我一动不敢动，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你要怎么证明自己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康斯坦丁之前说的话唐突出现在耳旁。
“这不是你的错，凯拉。”安德琳娜感受到我在颤抖，她再次展现出那种包怀一切的爱意，温和的善意的，几近纵容的拥抱住我，“我们经历过更糟的，更疼痛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选择生活在一个更好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
寒意的风掠过萋萋荒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堕入凄苍的黑白色。墓碑上的字迹镌刻得清晰可见，即使眼前被水雾模糊也无法让人忽视。几分钟的沉寂过后我木然开口。
“谢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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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康斯坦丁，或者说是他找到我。这该死的记忆长廊就像个迷宫。他见到我时吓了一跳，我半张脸都被血污染红，左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一路流血。
康斯坦丁急忙跑上前将我扶住，我松了一口气身体就提不上劲，靠在他的胸口勉强站住，血印花了他的风衣和领带。他一边使用治疗魔法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我要安妮把记忆还给我，她不同意。”我闷闷地说着，鼻音很重，“她没想到我带了枪。咳，我说过会有用的，你还说小孩子不要玩危险品。”
他愣了下，随后有些赞扬地哼笑道：“谁让蝙蝠说你才三岁。我本来以为你会被她三言两语就骗走了。”
安德琳娜说有九成的预言里我会不顾她的劝阻，去试图救杰森然后失败。她想要通过删除记忆洗脑的方式重新对我劝说。
但我举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问她有几成的概率我会命丧于此。
她试图救我，所以她赌输了。
“我想我们以前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
“她只是意志体的具象化，如果她的目的阻止我们修复记忆，她会用任何方式不计代价，就像电脑程序一样。你做得没错。”
我听见康斯坦丁的话，但脑海里却仍旧是安妮消失前震惊并悲哀的神情。她没有感到背叛或是痛心，她只是在怜悯我。但她在支离破碎前最后的话仍旧是满怀包容的，就像她在箱庭里说会永远陪伴我那样。
--你否认了我们过去的愿望。无可厚非，因为你有了新的朋友与家人，不得不去拯救的人。但我仍旧为我没能阻止你而感到抱歉，莉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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