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没多远,夏惊蛰远远看见下工回来的夏立冬。
他竟然被几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熊孩子围着哄笑。
鼻涕虫A:“我妈说了,你姐是害人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屁孩B:“就是,给我们大队丢脸,老师说这是什么?”学习不太好的鼻涕虫B挠了挠后脑勺。
熊孩子C:“害群之马!”
全体:“对对对,害群之马!”
……
一群小屁孩又起哄,泥巴烂菜叶一个劲往夏立冬身上砸。
夏立冬毫无表情,自顾自走路,仿佛习以为常。
夏惊蛰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
她自己被人说几句没事,反正不痛不痒不会少块肉,何必跟无知妇孺一般见识?
但她见不得有人因为自己而受欺负,况且这个人还是自家又乖又勤奋默认她罩的弟弟?
夏惊蛰拿出初中跟人干架的架势,随手抄起根树枝冲上去,对着熊孩子脚边的空地恶狠狠扫了几下:“你们老师没教你们要尊重别人吗?你们敢恶意伤害他人身体,想蹲大牢是不是!”
几个熊孩子呱呱大叫。
“害人精来啦!”
“是黑干瘦害人精,我们快散!”
“好凶啊,要打人啦!”
……
原主凶名在外,早些年教训过其他孩子的震慑作用还在。
一群熊孩子忌惮她手里的“武器”,只敢嚷上两句,对她做个鬼脸,便一哄而散。
夏惊蛰逼退熊孩子,心情稍稍平复,夏立冬急坏了,“姐,你这是做什么?传出去你名声更坏了!”
夏立冬不愿意夏惊蛰破坏自己的名声来维护他,急得不行,其实他姐一点都没变,以前怎么护他,如今还是。
夏惊蛰叉着腰,点了点夏立冬的榆木脑袋,“冬冬,我都还没说你,你像块木头似任人欺负做什么?名声重要还是身体重要?要是被人砸坏了呢?”
“人善被人欺,欺负人是会上瘾的知道不知道?受虐也会成为习惯,要懂得反抗,让人知道你是有脾气、有尊严的,任何人都不能无下限践踏!”
夏惊蛰有做纨绔的条件,她有点娇气,有点野,但不骄纵,不仗势欺人,班里其他纨绔欺负弱小同学,她看不过眼都会路见不平拔刀。
在她看来,夏立冬就是那个被人欺负又不懂反抗的弱小同学。
这种时候,他想到的竟然是她的名声?多迂腐才能成就这个脑回路啊。
夏立冬被她这番话震得有些恍然。
反抗、脾气、尊严……这些词汇他都认识,可每一个都不是他配拥有的。
刚觉得他姐没变,其实又变很多,她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这些话汇总成一句话就是:活得像个人样。
夏惊蛰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敛了敛脾气,把他拉到一个隐蔽点的地方,“冬冬,我们家只是时代变迁的牺牲品,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事,从祖上到如今,从来只有乐善好施,没有恃强凌弱。”
“扣在我们头上的帽子太沉重,讨论谁是谁非没有意义,这些年,我们一家人负重前行,但是你听着,这些都只是过渡,时代在变迁,再过些日子,我们和任何人并无不同,你是老夏家的顶梁柱,你要自己立起来,被人才不会欺负你,我们家才有救。”
震撼,无比的震撼,夏立冬目瞪口呆,一点点消化着夏惊蛰的话。
这些话,夏惊蛰本来不想说,至少不会那么早去说,夏立冬有点倔,可对外软弱、自卑,这样的性格撑不起夏家门户。
运动结束,一切都会结束,到时候她不会再受困于这一方城池,她胸无大志,不会像其他穿越女一样带领大家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只是海阔天高任鸟飞,她总要出去看看的。
夏立冬这个性子,她还真放心不下这一老一小。
她不急,等他自己消化。
期间她还拉壮丁,拉着夏立冬一起摘了竹叶才回去。
晚饭前,夏惊蛰去隔壁找黑子。
咸甜的艾糍各塞了他几个,让他明天,不,今晚捎上她一起去黑市。
吃人家的嘴软,黑子较早前已经被她那不起眼的辣椒碎征服,如今看着这丑啦吧唧的墨团子竟也有几分期待。
“这是什么玩意?”
“艾糍,绑水草的咸口,可以配着我给你的辣椒吃,没绑的甜口,直接吃,对了,我的搪瓷碗呢?”
黑子狐疑:“你要拿这玩意到黑市去卖?”
夏惊蛰反问:“不行吗?”
黑子摇头,“看着不怎么样,你卖不出去可不要赖上我。”
黑子说完,进里屋把手里的艾糍放好,又把洗干净的搪瓷碗还给她。
“这里离县城有十里路,凌晨四点出发,到时候会有人来找你——”
说到这里,黑子一拍大腿,“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你有自行车吗?”
夏惊蛰笑了笑,“黑子哥,你觉得我们家会有吗?”
黑子也知道自己白问,“那你怎么去,走路啊?”
“你们平时怎么去的呀?”
“踩自行车啊。”黑子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他可是有车一族。
“那就好。”夏惊蛰拍拍胸脯,十里地,五六公里呢,走路的话多累啊。
黑子没反应过来,“怎么好了?”她都没有自行车,不得走着去?
“你们有自行车可以带我一程啊。”
“不,不是……”黑子百口莫辩,“我的活不在黑市,强子的后座得带货,哪能带人啊?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货吗?”
夏惊蛰想了想,是那么回事,没一会她又说:“那你的借我就行了啊?”
黑子咆哮,不!不行!我拒绝!在他还没有讨到婆娘之前,自行车就是他的婆娘,怎么可以外借?
黑子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又听见夏惊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红小兵有没有自行车,整天巡逻,肯定有吧……”
黑子咬牙切齿:“行,我借!”
夏惊蛰推着那辆擦得一尘不染的二十八寸凤凰,在黑子虎口婆心“一定要好好爱护”的再三叮嘱中,心满意足回家。
-
这年头做点的小生意就是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白天活动太惹人瞩目,农村人普遍五六点起床,四点多也不是没有,为了确保路上不要遇到人,凌晨四点,是倒爷的最佳出发时间。
夏惊蛰会踩自行车,但这种古董级的大家伙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夏惊蛰哈欠连连,前半段东倒西歪,中段趋向平稳,后半段勉强跟上强子的速度。
凌晨五点半,终于到达县城黑市。
所谓黑市,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就是一条隐秘的破旧巷子。
东方微微吐白,破旧的巷子里,零零散散几户点着油灯的人家,听见自行车声,有人从窗户探出头来。
其中一人似乎认识强子,见强子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打了手势。
强子回了个手势,示意夏惊蛰把东西搬到里面去。
夏惊蛰的东西有些分量,一次只能搬一篮子,那人帮强子卸完货,麻利过来帮夏惊蛰。
搬完货,那人又麻利儿把窗户和门关紧。
“看起来收获不错。”那人去扒拉强子运来的东西。
“跟平时差不多,各种豆子居多。”
那人点点头,又问夏惊蛰:“你呢?是什么东西?”
夏惊蛰答:“艾糍。”
“艾糍?什么玩意?”
夏惊蛰也不吝啬,拿了个甜口的给他尝。
那人也不客气,扒拉开竹叶就往嘴巴里塞。
夏惊蛰知道强子没吃早餐,顺手也拿给他吃。
凉透的艾糍口感上变得有些硬,可依旧弹牙清香,配上甜脆的花生芝麻糖,让人欲罢不能。
“这东西打算怎么卖?”
夏惊蛰不懂行情,她不动声色,回道:“市场价,要票,什么票都可以,尤其是肉票。”
那人点头,眼尖地看到还有一大搪瓷碗,“这又是什么?”
夏惊蛰笑意盈盈:“我秘制的剁椒,可配着咸口的艾糍一起吃,也可以当咸菜,你先尝尝。”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夏惊蛰上道,这年头食物矜贵,好些人送东西过来不舍得先让他尝一口。
他直接把价格压死,甚至不收,谁求谁呢?
他们县很少有人吃辣椒,这一入口,他们和黑子夏立冬的反应一样,惊为天人。
那人强忍内心的澎湃,故作矜持,“东西我收了,强子也是我的熟客,我也不压你价,甜口一块四一斤,咸口一块二一斤,至于票我都给你凑足。”
夏惊蛰不懂行情,下意识看一眼强子。
一路上话不多的强子这会开了口,“虎哥,糯米、花生、芝麻、糖,这些都很贵,辣椒稀缺,功夫不少,能另外卖钱,我们自己零售卖到一块八两块的样子,这东西可以一个个卖,好出货,这样吧,都按一块六算,辣椒当我们送的。”
强子带过很多人来卖东西,可这是他头一次开口,一则他头一次带女孩子,一路上看着她跟自行车较劲,没抱怨半句,二则是她刚才拿早餐给他那种自然而然把他当朋友的尊重,十分可贵。
那人见强子开口,默默算了算,也不拿乔,答应得很爽快,还千叮万嘱下次有好东西得第一时间拿到他这里来。
夏惊蛰看着手里三张大团结,还有零零散散的毛子,叹了口气。
她忙活了这么久,近百个艾糍和那么大一搪瓷碗剁椒,在现代怎么也能卖个几百块吧?
这年头赚钱真不容易啊。
如果强子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大概得咆哮,在这个月均工资五六十块的时代,她才忙活一天,刨去成本,赚了十几块,简直是高收入人群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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