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甫一进入体育馆内, 映入眼帘的两位昏迷不醒的男女便让众人心中一紧，直到确认他们的胸口任在起伏, 不曾死去后方才松了口气。
站在环与春绯不远处，明显就是挟持了他们的绑架者, 意外地有着一副相当俊美的面容, 与人类不同的尖长耳朵以及周身缠绕着浓郁妖气更是说明了他作为妖怪的真实身份。
这股妖气，对于莫白芷和陆生而言, 都不算陌生。
正是此前因为袭击了环而被莫白芷盯上，收集了其残存气息凝成妖气球委托奴良组寻找的那只恶妖。
而且......
莫白芷的视线落在环右手腕上那道不浅的伤痕上，沉下脸色的同时也想起了当初镜夜为他找来的，有关神宫樱的资料。
「每一个伤害樱的人, 都要付出代价！」
之前对方满是怨毒和愤怒的咆哮依旧历历在耳。
看来，这些年来，一直用无比血腥的手段庇佑着神宫樱, 杀死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的「守护神」，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也无怪乎在神宫樱被时之政府的执法者带走后, 他会找上自己。
想必在那位暗堕三日月屠杀那个营地的妖怪时, 他或许因为不在现场而逃过了一劫, 但是之后却机缘巧合地看到了曼殊邀请他加入执法小队的画面。由于自己当时并不能立刻做出决定, 所以便暂时收下了曼殊给他的，代表执法者身份的徽章。这样的举动落入对方眼中, 自然会得出他已经成为执法者一员的结论。
再加上时之政府寄于虚空, 他根本无法突破时空壁垒找到并救出被带往那里审问的神宫樱, 将主意打在他这个「执法者」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就把事件发展的大概梳理了一遍, 得出真相的莫白芷在察觉到那个黑发男妖面容上充斥着错愕，震惊，失落，痛苦，乃至不可置信的神色后，不由眉头微蹙。
对方这表现根本不像是由于被他们发现的踪迹而显露出的，如果非要形容，倒更像是......
有什么视为信仰，重逾性命的事物崩塌毁灭后，对未来彻底死心绝望的模样
。
他的心中骤然生起了不详的预感。
“陆生，雪女，你们对付那个妖怪！崇，坂本，把春绯和环带出去！”
当机立断做出如上指令的莫白芷取出了数张书写着奇特文字的符纸，它们以相当不科学的状态环绕着他悬浮在空中，逐渐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这道光芒亦除了不曾在那个行为诡异的不知名男妖身上出现外，在场所有人的身上俱都隐隐亮起了微茫。
“没有了......”
似乎是被莫白芷的行动所刺激，先前如同泥塑木偶般呆滞着站着，一动不动的那个妖怪忽然有了动作。
他微微侧头，两行殷红的血泪从那双狭长美丽的眼眸中滑落。
“樱的气息，消失了......”
“代表她的星星，熄灭了......”
“你们，杀了她！！”
伴随着最后一道不知是愤怒的咆哮，亦或是绝望哀鸣的男声，他的身上乍然燃烧起颜色有些发黑的火焰。
他们身处的这片空间开始发生扭曲，畸变。
不可抑制地朝着死寂，荒芜的深渊堕入。
“少、少主！”
虽然对于这莫名的变故感到万分担忧，但冰丽依然第一时间将还没脱离人类形态的陆生挡在了身后，“我一定会保护您的，不要害怕。”
“啊嘞，这是什么东西？”眼前倏忽飘过一个由一团黑气构成，形状颇似棉花糖的东西，心生好奇的光邦正要伸手去戳，却被崇半途拦了下来。
“危险，不要碰。”
“冰丽，冻住他身上的火焰，崇，坂本，带上其他人，不要磨蹭，立刻离开这里！！”
“好！”
冰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催动妖力，再加上自己的天赋之能，一股凄寒至极，足以封冻世间万物的蓝色寒流自她身上流出。
半空中隐隐飘落下大片的雪花。
然而那个妖怪身上的火焰依然不曾熄灭，颜色愈暗，倒像是吸取了养料一般，燃烧得更加剧烈。
“这不可能！”
无功而返的冰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越发感受到空间的摇摇欲坠，甚至隐隐听到一声虚空而来的无奈叹息的莫白芷咬紧嘴唇，继续压榨尚未恢复的灵力，保证加持在身为普通人的光邦等人身上的庇护短时间内不会被这片空间产生的瘴气侵蚀破坏后，径自冲向了随着火焰的出现，身形愈发单薄，妖气愈弱，就像是拿生命和血肉在祭祀它的男性妖怪。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所有针对他而来的灵术，亦或是妖力攻击统统都不奏效，反而还使得那团怪异的火焰愈发壮大。
网络游戏的经验告诉他，像这种魔抗很高的怪，一般来说物理抗性都比较低。
话说回来，自从掌握了阴阳术后，因为更加方便快捷的缘故，他可是很久都没有真正动手揍人了。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的莫白芷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长谷部，再一瞥那个被他连着火焰和身体，一刀斩作两段，已经彻底气绝的妖怪，神色分外茫然。
这就结束了？
虽然照理来说魔抗高的物抗低是很正常事情，可是低到这种程度也有点不对。
要说莫白芷此时的心情，用一句「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
空间的异变也就此停息，逐渐恢复。
一切都好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
「诅咒的条件，达成了。」
那团重新凝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火焰彻底转为了深沉的墨黑，如同污泥般令人恶心。
「以灵/肉为祭」
「杀我者」
「亦将永堕黄泉」
那团火焰似乎引动了地底深处不可预知的存在，打开了某扇禁忌的大门，一瞬间，污秽涌动，瘴气肆虐，大门之后，有声音在不断呼唤他的名姓。
“你——”
莫白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仅仅只是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面带柔和微笑地看向尚且懵懂不知事态的其余人，“抱歉，接下来一段时间，请照顾好我的身体。”
“......长谷部，告诉他们，我会没事的。”
“不要担心。”
将长谷部的本体郑重地交给坂本，轻轻拍了拍那震颤不停的刀身当做抚慰。
下一瞬，自那扇门后伸出的无形之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身体与灵魂的联系被骤然切断。
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自己的身体颓然倒下，被惊慌失措的众人搀扶住的画面。
多大仇多大怨啊......
失去意识前的短暂瞬间，莫白芷脸上的笑容隐隐有些发苦。
拼着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也要把他一起拖下水。
最关键的是，带走和杀死神宫樱，最应该被对方记恨的人，又不是他。
难不成，自己就是传说中的脸T？
****
今日的天气极好，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似流金，柔软的白云在空中慵懒地漂浮着。
商业街的不远处是一座规模很小的儿童乐园，孩童和大人的欢声笑语从其中不断传出，让不时经过的行人也因此露出会心的笑容。
有着一头鸦羽般光滑深沉的黑色长发的少年就坐在乐园里当做景观的碧湖湖畔，赤着脚伸入清澈的湖水之中，闭上眼睛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姿态颇为闲适。
“哟，少年，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清朗动听，却不知为何总显得轻浮不靠谱的声音突然自少年背后响起。
“我拒绝。”
他连头也不曾回，开口便是一句简单直接的拒绝。
“喂，你都还没听我要说什么好吗？！拒绝地这么果断很伤神心的！”
似乎因为他冷淡的态度受了很大的打击，穿着一身运动服，脖子上系着条有些破旧的白色围巾的紫发少年大咧咧地上前，坐在了湖畔少年的身侧。
“这已经是这周以来你第五次来找我搭讪了，每次的理由只有一个。”
黑发少年侧头看了眼神色恹恹，显得分外失落的紫发少年，暖棕色的眸底闪过淡淡的好笑和无可奈何，“我说了，夜斗，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成为神器，不是针对你。”
“为什么？”
惯常的嬉皮笑脸表情从紫发少年面上褪去，难得板起脸的他总算是有了点神明的威严，“你应该很清楚亡灵拒绝成为神器的下场。”
夜斗是在一周之前发现这个奇特的亡灵的。
彼时的他因为严重的手汗而再次失去了自己神器，正当他犯愁该上哪找一位继任神器的时候，坐在高高的电线杆上晃悠着双腿，不时微笑着逗弄往来小鸟的少年当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还未被妖魔袭击，灵魂完全没有破损，长相也很合他心意，从笑起来的样子来看起来性还相当温柔，完美的神器人选。
心情万分激动的他当然在第一时间就上前勾搭，呸，是上前提出了自己的邀请——这样优质的亡灵若是不趁着出手，要是引起了其余势力较大神明的兴趣，他这种势单力薄的野良神可一点竞争力也没有。
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呢，那时的少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邀请，用的理由与刚才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这五次邀请得到的回复，全都是相同的。
“不成为神器，一直流亡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你唯一的结局，只有被某只妖魔同化，吞噬。”
脱口说出这个残酷现实的夜斗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时静默。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对这个看上去就精致好看如艺术品，同时也相当好脾气的乖巧少年说出这样类似于恐吓的话语。
“不会的。”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半晌后，少年忽然轻笑出声，执拗且坚定地说道，“不会的。”
“虽然记忆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想起，可是，我总觉得，有人，不止一个，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一定会来......也许是来找我，也许是其他？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每次想起他们，就会莫名觉得很安心。”
他伸出手，阳光透过他手掌的缝隙，斑驳地落于那张清朗干净的面容上，明亮温暖得就像是少年此时的笑靥。
“在那之前，我只要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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