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当莫白芷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 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或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或者只是闲得无聊地看热闹。位于正中心，被几个中年妇人柔声安慰的，是一个打扮时尚, 一看便知是村外人的年轻姑娘, 此时她还在抽抽噎噎地哭着，原来的精致妆容晕开，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大花猫。

    “我, 我和源生只是觉得祭典有点无聊, 看这片莲湖很漂亮，就偷偷从村子离开来这里散步......明明, 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我们有说有笑，可是后来, 源生也不知道怎么了, 突然沉默下来, 我怎么叫他也不应，紧接着他就——就头也不回地跳进湖里去了......”

    小姑娘说到这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倾向，声音愈发沙哑枯涩, “岸边的水本来不深, 源生的个头也很高, 可偏偏就一下子没了顶, 整个湖面上只剩下被月亮照得白惨惨的荷叶，一开始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他平时就是个爱捉弄的人的「坏家伙」，呜......”回想起往日的美好时光，心中越发悲凉的她又一次捂着嘴巴哽咽起来，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方才继续往下说道，“可是足足一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现在水面上，我叫了好几声，声音都快喊哑了，也没有任何回答。源生虽然爱开玩笑，但从来不会过分，觉得事情不对的我开始慌神了，正想跑回村子里搬救兵，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两个聊天的年轻人，他们说他们就是村子里的人......是我贪心，是我只想着自己，是我害了他们啊......”

    没想到自己单纯想救回男友的举动却牵连了两个无辜的好心人，濒临崩溃的姑娘揉着已经肿成一片的眼睛，失神地呢喃着，“我那时候就应该自己跳下去的，即使不能救出源生，也能陪着他一起去......对，就是这样，我自己去才是最好的......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

    “村长！已经点好村子里的人数，只少了......花子婆婆，正雄爷爷，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负责集合村民的男人举着照明用的电筒，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站在村长身旁的两位老人，低声劝说道。

    “你先和我说清楚，阿明，阿明那孩子在哪里？！”

    花子婆婆浑身颤抖，被他的丈夫正雄小心搀扶着，年华老去而浑浊的眼眸却直勾勾地盯着男人，满是让人心中酸涩的惊慌和焦虑。

    男人下意识地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不过很快他也觉察到这样的反应实在太过明显，分明就是不打自招，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整个村子，只少了阿明和英夫两个年轻孩子。”

    “......”

    苍老的面上血色尽丧，几乎与死人无异的花子婆婆身体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她的丈夫此时也没了支撑她的力量，两眼无神，表情呆滞，像截枯朽的木头般呆呆伫立着，仿佛一阵风刮来就能把他吹倒毁灭。

    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名取周一牙关紧咬，看向那片月光下分外静谧美好的莲湖的眼神，有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杀意。

    “阿明，是我们白天在花子婆婆家遇到的那个大哥哥吗......他还给我们发了好多好多糖果。”

    秋田怯生生地扯了扯一期一振的袖子。

    面对短刀们微红的眼眶，一期也只能沉默地摸了摸表现得最难过的几个孩子的头发。

    “阿明是花子婆婆和正雄爷爷唯一的孙子，他们的儿子早逝，不到三十岁就去了，当时只留下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也是他们在这世上仅存的念想和支柱......”

    而现在，那根维持着两位老人对这世界眷念的支柱，猝不及防地轰然倒塌，仅余满地残骸。

    “不好！快拦住那孩子！快一点！！”

    人群忽然变得十分喧闹混乱，伴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喊叫，先前还脱力般坐着，喃喃自语地不知说些什么的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力推开那些想要拉住她的围观群众，头也不回地朝着莲湖的方向疾跑而去。

    “！！！”

    因为位置的缘故，距离那姑娘最近的夏目无暇细思，只是凭着本能开始追赶。

    “等一下！”

    就在她即将纵身跃入湖水的紧要关头，气喘吁吁的夏目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而来，抓住妹纸不知为何短暂犹豫的机会，一把将她从岸边扯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源生，他还在那里等我，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形容狼狈的小姑娘爆发出的力量与纤细苗条的身体十分不符，不加提防的夏目被她扯得踉跄几步，越发接近莲湖湖畔。

    “你这是在找死吗？！”

    在化作原型，匆匆赶来的斑的眼中，与那不知死活的人类女性在湖边纠缠的夏目都快要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雾气所淹没，不过那些雾气只要一接近夏目，就会被一层明黄色的光晕挡开，连带着笼在那女性身上的黑气也被驱散不少，正是因为如此，他和那女人才没有走上和之前几个倒霉蛋一样的道路。

    爪子一挥，像是抓着两只娃娃般把夏目和姑娘带到远离湖畔的地方，沐浴在月光之下，周身皮毛都像是在发光的白色巨兽微微俯身，森冷华美的金色兽瞳距离打量着面色诧异的夏目，确认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的他轻呼了口气，带来的风拂动着少年的发丝和衣角。

    “猫咪老师......”

    自知理亏的夏目在斑伸出爪子似乎是想教训他的时候讪讪地低下头，并不打算做反抗。

    “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也稍微重视一下自己的生命啊，笨蛋。”

    用巨大的爪子盖在夏目头顶，差点没把后者压趴下的斑无可奈何地咕哝了一句，然后再度化作那只痴肥的招财猫，在原地不停地跳脚。

    “——掉进水里的友人帐还能用吗？魂淡，对于别人的东西要珍重地保护啊！！”

    “......现在友人帐还是属于我的吧。”

    “哼哼，反正以后它终归会是我的东西。”

    扭了扭胖乎乎的屁股，仰着脑袋骄傲地说出这句话的斑并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答复，定睛一看，原来夏目那小子早就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倒地昏迷的小姑娘身上了。

    “这是......”

    夏目好奇地举起因为刚才的大幅度动作而从她衣服里滑落的，绣着精美樱花图案的小布囊。

    忿忿不平地走近他的斑跳了起来，夺过那个布囊后打开，旋即便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在第一次被袭击时幸存。”

    “？”

    “喏——”

    把布囊里装着的一袋黑灰递到夏目面前，斑解释道，“这是御守的一种，里面原本装着的应该是什么符纸——她倒是幸运地没遇上骗子——被湖里的妖怪袭击时这玩意儿救了她一命，不过她的男朋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还有你也是，要是我再晚来一些，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说着话头就被引到自己身上的夏目不解地眨了眨眼。

    “那个叫白芷的阴阳师是不是送了你什么东西？”

    “欸？......没错，被袭击之后白芷桑给了我这个。”

    夏目很快就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缀着小小葫芦作为装饰的项链，“他说这是他用石头随便雕的，而且葫芦的寓意也很吉祥，让我收下......怎么回事，之前它明明是白色的，怎么现在好像变灰了？”

    盯着颜色发灰，好像落了一层擦不掉的灰尘在上方的夏目不自觉紧皱着眉头，“是被我弄坏了吗？”

    “你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就好了！”

    闻言，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起爪子指了指那片莲湖，“仔细瞧瞧那里——看清楚了吗？”

    直到这时才看见漂浮在莲湖上空和四周的黑色雾气的夏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刚才，明明没有看到......”

    “所以我才说你很危险啊，分明是被那妖怪蒙蔽了一部分感知，要是没有这个葫芦，你老早就和那小丫头一起掉湖里去了。”

    “或者说，那湖中妖怪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夏目，不然没理由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夏目离她最近的时候，开始往湖畔方向跑。”

    莫白芷的声音突兀地从两人身后传来。

    “挡住了？”

    斑瞅了瞅他的身后，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嗯，让三日月他们帮了点忙，我担心这边出状况，所以先过来看一眼。”

    在夏目去追赶那个姑娘时，一眼就发觉后者十有八\九是被湖中妖蛊惑的莫白芷正要跟上，却发现四周不乏热心肠的好人想要搭把手。这么多人一窝蜂地赶去，混乱之中他可照顾不了所有人，总会有几个再次遭到毒手。想着夏目身上戴着特制的护身葫芦，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他索性和斑兵分两路，他和名取周一还有刀剑男士们来拦住群众，后者则是前去帮助夏目。

    “——它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得知这个消息的夏目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紧咬着嘴唇，心中翻涌着的情绪不是后怕，而是浓浓的自责和痛苦。

    因为失去孙儿而肝肠寸断的两个老人，失去男友而宁愿选择一死的女孩，还有那个叫做英夫的人，肯定也是哪家重视爱护的珍宝，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啧，夏目你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是我让这一切发生的之类的蠢念头吧。”

    夏目：“......”

    “就是怕你钻牛角尖才特意说出来的，”一拳头捶在夏目肩头，指望着能把他捶醒的莫白芷沉声说道，“这个事件中唯一的反面角色只有湖里的那东西，明明就是个受害者的你就不要摆出一副「都是我的错」的傻样子了，有空在那边自己责怪自己，倒不如想个法子，尽快把那害人精neng死再说。”

    “我该怎么做？”

    虽然心底依旧有些隐痛，但夏目还是在莫白芷算不上多么柔和的安慰中打起了精神，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唯美却极度危险的月下莲湖。

    “......笨蛋老好人。”

    本不希望夏目再来蹚这趟浑水的斑垂着眼睛，呐呐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