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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知县大人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谁。”

    辞辞压低声音:“大人,是我。”

    叶徊揉了揉眉心:“进来。”

    得了允准,辞辞便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打开食盒,着手布置。饭菜的香气散开来。叶徊坐直身子,看着她在不远处忙碌,说不清是喜是怒:“我不是说了今日不必往前来的么?”

    辞辞抿着唇,干脆停下手:“大人今天用过饭么?”头一次自作主张行事,她的神情有些紧张。

    叶大人是好官,对人也不错,这样的人,值得她尽心对待。眼巴巴地在侧门观望了大半天,没有发现得喜楼的人出入,她便急了,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叶徊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此刻被问得怔愣,偏又不好冷待她的关心:“许是今日事忙,竟不觉得饿了。”

    辞辞将心放回肚子里,道了声“大人辛苦”。

    安顿好一切,她便不再打搅,关好门退出来。

    秋风过境,树叶早就开始凋落,走廊里密密匝匝的葡萄藤却还肆意地绿着,可惜今年只有零零散散地几颗结果,没人看得上,倒便宜了过路的鸟儿。

    阳光正好,辞辞拎着空荡荡的食盒慢慢往回走。踏出走廊时,有人背着手站在刚整修过的池塘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看清人,辞辞顿住脚步。

    “阿辞。”赵俊生回过头,面色凝重地唤她。

    “昨天的事秋云对我承认了,她年纪小,胡乱说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他走过来,开门见山道。

    辞辞捏着食盒柄子,没有说话。

    俊生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介意她开不开口:“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听了气极了,同她大吵一架,又担心你误会,你,你不要误会……”

    辞辞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论怎样,阿辞永远都是我妹妹。今后有事,也只管来找我,别同我生分。”他诚挚道。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也就没有拿乔的理由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抹杀。辞辞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俊生哥,我记得了。”

    听到她说的,赵俊生眉目总算缓和了,随后告知一件重要的事体:“两家父母已经商定了,明日过文定礼。”

    “这么快?”辞辞微微吃惊。按照礼俗,文定礼是在婚礼的一个月前。一个月之后就成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赵俊生料定她会有此一问,一条一条同她解释:“我早日成家,二老也能放心些。家中有人照料,总不至于太冷清。再者,岳父一个月后要带家人迁回老家,女儿嫁在这里,好时时看着宅子。”

    辞辞便道:“那我有时间就回家帮忙。”

    这下赵俊生全然放了心:“谢谢阿辞。”

    23.疑冢

    枕霞山。

    向导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人,很多年前曾是这山里的猎户,如今在城里做着平淡的活计,还能认得清路。

    赶上天晴的时候,山上雾色淡淡,登高远眺,隐约能窥见这山葱茏的不受制的全貌。

    十二带着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挺进山里。唯一一条上山的小路被踩踏地厉害,矮草纷纷被挤进地底,横生的灌木枝节皆被铲除。不久前,这里应该走过大批的不速之客。

    凡人过处,雀鸟惊起,扑扇着翅膀黑压压地涌到天上去。这些山里的小生灵最近时常见人,终于学会了害怕人。参天的树冠遮天蔽日,巨大的根系裸露。一队训练有素的好男儿持剑或者操弓穿过密林,防备突然出现的敌人和猛兽。

    出了林子,十二令东西南北各自搜寻,一有发现,燃烟为讯。林子之外有一条清澈澄明的小溪,溪水哗啦哗啦地淌着,将此间石子打磨得光滑洁净,不远处还有一处喷溅的泉水,有鹿俯身喝水。

    这庞大的陵墓既然已被打开,想必不再容易隐藏。没过多久,伴随一声炸响,山阴上空飞起紫色的烟雾。其他人立即前往。

    进入墓室的洞口没有被封上。这块土地上白骨累累,带着积累的血气。新近几具残缺的肢体,该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的。

    十二扬扬手,带一部分人深入,留向导和一批人在地上待命。他俯在洞口,眼力好的人擦亮火折子勉强能够望到底。

    绳索系在腰间,十二纵身一跃,转眼落到实地,地面上积了层浅浅的水,是最近才渗进来的。他解下绳子,招呼后面的人下来。

    甬路很长,顶上悬无数的夜明珠照亮这座地宫,细碎的光亮交织,在地下造出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因为不少人涉足的缘故,墓中的机括大都已经失效,十二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安放棺椁的正殿。

    正殿大门上刻有婢女启门,此时此刻石门大开。殿内情形惨烈,一眼望过去,倒毙着十几具尸首。

    那蛮横的张士才也死在了正殿里。

    连日来想方设法追查的人居然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十二的心情有些微妙,他捏着鼻子查看此人的死状。张士才歪歪扭扭地倒在血泊中,致命伤在渗血的颅后,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

    金玉棺中陈列一套女人衣冠,粗略看去,那是皇后才可飨的翟衣和凤冠。不远处有碑,碑上刻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十二来不及细看,只得吩咐人拓下来。

    珍宝库当中没有玉玺的影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先前的闯入者拿走了?十二心乱如麻,一时却也没有办法验证,只得带人先回到地面上。

    天已经大黑了不好下山,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歇在野外。留在地面上的人也没闲着,围着篝火,搭锅造饭,顺便押了批衣衫褴褛的平民在手里。这些人的脸上皆带凄恻,木然地被捆在一起。

    十二回来见到,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留守的人答曰:“回大人,这群不明身份的人躲在暗处窥伺,被我们逮个正着。”

    这种时候出现在此地的人,实在耐人寻味,如此,此行也不算一如所获。十二于是扬扬眉:“看紧了,等到天亮带回去审。”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月静谧地照在旷野。这队人马平平常常在深山中过了一夜,晨光初露时原路返回。

    巳时,县衙二堂。

    天光敞亮,鸟鸣悠长。知县大人喝口茶,凝着目光翻看此前拓下来的碑文。

    十二将前因后果交付清楚,末了请罪:“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找到玉玺的踪迹,请公子责罚。”

    叶徊摇摇头,将手中的几页纸片递给他:“所谓流传甚广的枕霞山大墓,实则也是疑冢。”

    又是疑冢?怎么会……十二一愣,赶紧接过,只捡上头重要的看了。

    [传国之玺关系重大,恐有怀璧其罪之虞。灵通三年冬至,朕为懿儿立此衣冠冢,仪制全照皇后尊荣,以全多年念想。发此丘者大逆不道,当凌迟弃市,株连九族……]

    [……此处暴露,则是张阮殷三家之过也。前人忠勇,后人不肖而坏其英名,必遭天谴。]

    十二捂着心口,一路上紧绷的心情放开,开怀道:“幸而玉玺没有落到旁人手里,否则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外间刮起大风,呼呼作响想要闯进门户。叶徊凉薄地笑笑:“这位允皇帝也真是有趣,明明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玉玺在冯将军墓中。”

    “带回来的人可交待出什么?”他结束方才的话题。

    “回县衙的路上,他们知道我们是官差,便一股脑把什么都交待了。”十二道。

    原来这些人就是数月前为张士才劫持的民伕。

    “他们被困在山上开道,妄图逃跑被杀了一批,还有人不幸遇到老虎。前天随张士才进入墓中的人,无一生还。余下的三十八人被喂了毒、药,再不敢生出逃跑的念头。”十二沉痛道。

    叶大人听罢抿着唇,半晌道:“召岑医官,查清三十八人所中之毒,抓紧配出解药。抚恤罹难之人的家属。这段时间,善后事宜需要你多多费心。”

    “伤了人的老虎极易闯下山来,速速捉到处死。”

    十二赶紧应下:“是。”

    午后,因诬告被扣押一日夜的阮员外最终被放回,杖三十当然是免不了的。

    衣着明艳的少女在县衙门口翘首望着,终于把人给盼到了,喜极而泣,急忙来迎。

    侥幸脱离牢狱之灾的阮员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庭广众之下就给了她一巴掌,伴随着骂骂咧咧:“我就不该听你的!小贱人!小娼妇!做什么怂恿我来告状!”

    这巴掌响亮得很,打红了姑娘家半张脸,骂得又极难听。大庭广众之下,免不了被旁人指指点点。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当人家父亲的。

    少女下意识地捂住脸,难以置信地喊了声“爹”,哭着跑开了。

    这时如果辞辞在场,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方才那位是在万柳园有过一面之缘的阮流珠阮姑娘。

    未几,樵夫捂着屁股哎呦哎呦地被赶出来。他因为昧下不义之财和私自进山活动被杖三十。

    24.混乱

    今天前头发生的事,辞辞依稀知道一些。原告和被告都有罪是件奇事,带上贫富冲突更是一件上好的笑话,百姓私底下早就传遍了。

    阮员外家中生意广布,每日开门就觉得面上无光,后来听从建议做了几件善事,便成了远近闻名的伪善。

    那樵夫住在乡下,生平经历多了一项带倒富豪,少不了到处宣扬。

    晚些时候,十二再来禀告。此案当中还有疑点。

    据旁人回忆,事发当日,张士才挑选了二十人跟他下墓。十二勘察现场,无比确定,现场有十九具尸首。合理猜测,杀死张士才的人就混在那二十人之中,事后全身而退。这却还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民伕所中之毒的古怪。岑医官随身侍奉久了,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很快便查验出这三十八人中的乃是“月澜”。

    中此毒者日常无碍,一经催动便浑身疼痛如凌迟,三次以上,毒发身亡。常被用作操纵胁迫一途。此前有过大规模的朝臣中毒事件,太医院顶着高压配出了解药。解毒倒不难。重点是这毒、药的来源。

    “月澜”出自青檀教。

    青檀教起于西南,存世两百余年,在民间拥有大量的信众,前朝时一度曾为国教,最后一位永承帝倚重的国师殷其景便是出自青檀教。永承帝后期不能临朝,殷其景从钦天监走出,杀伐决断,大权独揽。

    权力的诱惑实在动人。曾经风光无两左右朝局的教派,怎么可能甘于平淡至被湮没。秦姓子孙要复辟,这些人也要复辟,没能走在一起还是因着权力。

    这张士才居然敢于跟青檀教扯上瓜葛。

    此人诈死在前,劫持百姓在后,这样明晃晃的行径,必定不是在为朝廷做事。十二被气笑了:“堂堂县主同见不得光的鼠辈勾结在一起,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须臾又反应过来:“属下失言。”

    “无妨。”叶徊一面笔走龙蛇,一面提点他,“你忘了,青檀教可是姓殷。”他原先不明白的,随着这味毒、药都有解了。

    殷……十二于是恍然大悟。张士才能够打开枕霞山大墓,除了自家及阮员外处购得的图纸,可还缺殷家那份。想必这就是青檀教许给他的好处。

    殷其景使他凑齐地图,何尝不是在观望此事。杀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预先混进去的教中人士。

    而张士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动用民伕,更是证明他背后的势力在这云水县立足未稳。

    昏暗的天幕泛起微红的霞光。书房内上了灯。叶徊收了笔锋,抬眸:“开国以来,某些人躲在暗处生了不少事端,今次自然也不会越过玉玺的风声去。”

    “一县之主居然沾染青檀教,甚至出身有问题,会不会……”十二斟酌道,“对当下,影响不好。”西南地界鱼龙混杂,仅这云水县就是各方角力,稍有不慎就会生出差池。

    “张士才在民间的风评一向不佳,这时候宣布他站在对面的消息,对我们有利。如今最要紧的,是查清他背后之人。”叶大人顿了顿,将桌上写好的信笺递给十二,“将这封书信送给临川知县。”

    信中所述原本是一桩张家家事,但是其中牵涉到人命,也就不再是小门小户的小打小闹了。

    张士才诈死瞒着族中人,却告诉了他那久居深宅的正妻玉氏,托她照料年轻娇美还怀着身孕的外室。不想玉氏的弟弟觊觎这外室许久,以为姐夫死去,便做出强占之举。玉氏嫉妒,就此默认了弟弟的行为,等到人被磋磨死,这才慌了。原想找个地方草草埋了,不想还是被张士才得知。

    张士才得知后大怒,又自觉亏欠外室,怜她一生孤苦死后还要做无主孤魂,便暗地里操纵玉氏将祖坟中原先替代他的外人移出,口头将外室扶成妾侍再收入,恐怕还说了百年之后要同心尖的妾侍躺在一处这样的话。玉氏照做,偏又压不下心头愤恨,布下发覆面口塞糠的诅咒……

    此后张士才忙于为他人做嫁衣,也就渐渐失去了对家中的掌控,宗族里的一群老头子作妖,收拾残局又马马虎虎,这才使得诈死之局初露端倪。

    张知县既已定罪,这件事情也该有个公论。

    时间一恍过了两日。

    临川县钱知县得了信,又惊又怒。惊的是张士才大胆,怒的是邻县县令指手画脚,明晃晃的干涉本县政务。转念又想,对方毕竟是武安侯的公子,又接连破获了两个大案要案,日后前途必定不差。思来想去,只得暂时忍下怨气,同师爷商议判了这桩证据确凿的案子。

    玉氏流放。玉氏弟弟斩首示众。张家这代出了个反贼,自然也免不了抄杀流放。

    云水县。连续好几个晴天。

    十二领着人在山中四处搜寻,整整盘桓两日,终于借得虎归。虎皮送给了帮忙的猎户,虎骨拿来泡酒,虎肉他一定要送给辞辞。

    “虎肉是酸甜口的,好吃的,吃了滋补。”他追到厨下,想哄着辞辞收下。

    辞辞对吃过人的老虎硌应得很,坚决不肯领受,又想到虎肉是味中药,对症脾胃虚弱,还能强壮筋骨,便建议他送给城里的闻人医馆,只当造福百姓。

    十二同辞辞掰扯完,便与十一一道返回鸣琴堂复命。

    十一这几日也没有闲着,顺藤摸瓜,查清张士才背后乃是对面的戎国人。

    戎族人的细作已经成功混进了云水城。

    “殷其景一定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利用完张士才便杀了他。青檀教虽然悖逆,但还不至于沦落到相帮外族的地步。”叶徊淡淡道。

    临川县。

    张家的事情总算了了,钱知县还是咽不下被人冒犯的这口气,镇日是吃不好睡不好,找来师爷,痛陈云水县叶县令如何如何的不讲道理。

    师爷听了捋着胡须笑笑:“那叶徊如此做事,大人心中有气,也在情理。学生有一计,可以平复郁气。”

    钱知县忙问是何计策。

    师爷便道:“听闻前几日,那叶徊使人猎杀一头的枕霞山猛虎,需知那山可是朝廷圈定的地界,县尊的舅舅是言官,可书信一封,说一说此事。”

    钱知县听了觉得可行,遂照办。

    只是等了又等,京里始终没有露出要处置这位叶知县的风声,钱知县心中如何的忐忑不提。

    又过了一个月,朝廷忽然颁下令来,解除了枕霞山的封山禁令,让境内百姓可以遵照四时进山取予,还拨下款项令云水县重修被盗的前朝墓葬。

    一群当世大儒上山来,多番论证,将一块写满字的石碑立在外头,当做警醒。

    [……灵通三年冬至,朕为懿儿立此衣冠冢,仪制全照皇后尊荣,以全多年念想。发此丘者大逆不道,当凌迟弃市,株连九族,……此处暴露,则是张阮殷三家之过也。前人忠勇,后人不肖而坏其英名,必遭天谴。]

    人们都说,那临川县的张家就是遭了报应。

    25.荒唐

    中秋节后,衙门里正常运转,辞辞也恢复了平时一样,大半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

    葱姜蒜椒切碎拿小碗装在灶台边,排骨腌在清酱里。桂鱼去鱼骨保留鱼尾,加佐料裹面粉上锅炸。热油锅噼啦啪啦地往上喷溅,辞辞捏着鱼尾下锅,待定型后撒开手,锅里沉浮的鱼肉渐渐被上一层金黄色。

    松鼠鱼出锅摆盘,浇厚厚的用番茄酱做成的卤。

    “辞辞姑娘?”

    “欸。”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辞辞随口答应一声,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只得扭头去看……

    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十一回来了。

    这些日子不见十一,辞辞只知他是去外面调查一桩案子,却不知什么样的案子要花费十来日的工夫。

    “十一回来了。”辞辞冲他笑笑。

    “有吃的吗?”十一搓着手,贪恋厨下的暖和和香气。

    老天爷连着几日捉弄人。今天过午还是冷,天气阴沉沉的,也不知这雨到底下不下。

    “有!”辞辞到蒸锅上卸下一笼白菜肉馅包子,又从一旁温着的锅上盛出一碗粉条丸子汤来。因为天冷的缘故,她在汤里加了许多白胡椒。

    十一低头扒拉着汤,额上发了层细密的汗,他咬了口包子,只觉得浑身舒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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