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杨卓登极之后,改国号为建始,今年是即位第二年,是为建始元年。
这个年轻的皇帝,在准备实现自己理想的路上刚刚迈出几步,迎面而来的却都是阻碍。
建始元年冬,十一月,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大楚十三州,先是扬州节度使抗旨不尊,皇帝下令节度使康仲进剿薄衫军,康仲上书说请求朝廷发兵援助,并且要求大量军械粮草物资。
消息被薄衫军李兄虎得知,李兄虎干脆在南疆一带宣布称王,名为顺王。
节度使康仲不想攻打他,他便出兵攻打各州县,一时之间,南疆战乱再起。
似乎是为了响应李兄虎,蜀州杨玄机发檄文,亲率十八万大军出山。
蜀州节度使林云甘本来就是杨玄机的人,直接宣布归顺,被杨玄机封为蜀王。
这天下,似乎没打算给杨卓徐徐图之的时间。
杨卓无奈,只好下旨,调武亲王大军离开豫州,往蜀州拦截杨玄机。
这位满怀壮志的年轻皇帝,再一次感慨手中无人可用,除了他的老王叔之外,竟是再无一人可以委以重任。
北境这边情况看似平静一些,只是看似,所有人都在等着武亲王离开豫州,现在时候到了。
在北境,没有人敢与武亲王正面抗衡,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和豫州节度使刘里,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得知武亲王大军刚到豫州就要南下的消息,北境的人也就开始蠢蠢欲动。
皇帝杨竞设计杀三位节度使的影响,很快就开始浮现出来,而且越来越大。
青州节度使周师仁正在谋划率军第二次出征,这一次,不会再有罗耿在半路横插一脚。
幽州罗耿本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从朝廷始终没有任命幽州节度使就能看出来。
朝廷对罗耿的态度,向来是想用也不得不用,更想打压,唯恐他做大,如此矛盾之下,罗耿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
可是北境不只是地方官军之间的矛盾,青州还有得渤海国扶持的白山军,拥兵十余万。
青州军一走,白山军这头凶虎就没有了面前的围栏。
原本冀州最大的叛军燕山营兵败之后,造成了另外一个纷纷乱乱的局面。
燕山营在冀州兵败,溃兵大部分成了俘虏,但不是全部。
有几千人的队伍,几百人的队伍,大大小小十来个,在冀州各地寻地方做老巢。
建始元年十一月,败走的燕山营六当家西篱子跑到了西北临兵县,竟是被他收服了一支燕山营败兵,有千余人,他们占据了县城。
整个天下,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池塘,暴雨不来,水平如镜,此时暴雨来了,起涟漪的地方也就不是一处。
信州。
李叱仔仔细细的把之前虞朝宗想的计策又推敲了一遍,大体上的思路就是如此,但细节之处需要他去深思熟虑。
若万一黄金甲不开营门呢?或是开了营门,却先调集大军围住,让信州兵马缴械呢?
其实主动权,在黄金甲手中。
李叱带着柳戈的兵马冒充信州兵马到燕山营,黄金甲若在城门上让他们把兵器都放下,脱下甲胄,轻装入城,又该如何应对?
战场上的事,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
想了许久,李叱虽然觉得这法子可行,但成功的概率也许最多只有三成。
可是三成也要试,信州城小,存粮有限,现在所用的粮草,还是以往燕山营的分派,这
些粮食用不了一个月也就耗尽。
所以在十一月的第一天,李叱带着他的队伍出征了。
按理说,北方的冬天是最不适合出兵的季节,若非必要,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中行军作战。
现在这时局,就让出兵成了必要。
骑着马,余九龄好像一直都在思考着什么,难得的格外安静,这是很反常的事。
所以连李叱都觉得不对劲,他问余九龄道:“你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的,是在想什么?”
余九龄听到李叱问他,看向李叱有些自嘲的说道:“看来没学问,确实想不出什么漂亮的名字。”
李叱没理解,他问:“想什么名字?”
余九龄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正式出征,这队伍也是你的第一支队伍,不是别人的,是你的,如此重要的事重要的时刻,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继续说道:“这支队伍,得有一个名字,要威武霸气,一听就令人胆寒的那种,而且还一听就让人知道,这是你李叱的队伍。”
余九龄说的没错,这是一支打着绿眉军旗号,却没有一点绿眉军血统的军队。
听到余九龄说起这个,其他人也都觉得有理,于是众人开始商议起来。
唯有将军柳戈笑了笑,回头吩咐道:“把大旗拿过来!”
手下人将背囊打开,从中取出一面烈红色的大旗,柳戈将这叠的整整齐齐的战旗双手捧着递给李叱。
“这是昨天高姑娘给我送过来的。”
柳戈道:“高姑娘说,这大旗上的字,是高院长亲自所写,是夏侯夫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李叱动容。
他们两个将大旗展开,这红色大旗上只有一个字,如刀般凌厉,字上边有凛然战意。
叱!
燕先生对李叱说道:“这块红布,本是你干娘为高希宁准备的嫁衣布料,高希宁说,你首次出征,当有战旗,于是将这嫁衣红布做成了战旗,这字是高院长写的,你干娘亲手缝制,我想着,这世上再无一面旗帜如此重要了。”
李叱深吸一口气,手在战旗上轻轻拂过。
余九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兄弟们,从今日起,李叱的队伍就叫叱军!”
便是此时此刻,李叱心中却已有另一个想法。
他将战旗交给余九龄道:“先收好,等咱们打完了燕山营这一仗,得胜之时再挂起来。”
余九龄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战旗叠好,然后珍重的装进包裹中。
他背着这样一面战旗,感觉自己心里都热血沸腾一样,恨不得仰天大吼一声。
几天后,队伍到了燕山下。
山门之外,队伍停下来,赵叙带人上前高声呼喊,说是信州的队伍回来了,请开山门。
消息很快就报知黄金甲,闻讯之后,黄金甲立刻赶了过来,登上城墙观看。
见山道上的队伍人数大概应该不会错,再看城下的赵叙,似乎也并无不妥。
但黄金甲却没打算就这样把队伍放进来,他在城墙上大声说道:“赵叙,让你的人把兵器全都放下,所有马匹也都留下,然后你带兵后撤十里。”
赵叙喊道:“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自家兄弟吗!你这样说,难道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
黄金甲道:“你们的兵器和战马,我只是暂为保管,我先收进山寨里,等给你安排了营地,你们收拾妥当之后,所有东西我都会如数奉还。”
赵叙怒道:“你这样不信任,又何必派人去找我回来!”
黄金甲道:“你若按照吩咐做事,我自然信你,若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做到,我又为什么信你?”
赵叙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做,转身离开。
他回到队伍里,将黄金甲的话如实说了一遍,这些其实在李叱预料之中。
李叱带兵来,是因为这事有三成的可能,若真的是打开了山门队伍进去,那便成了。
“我去吧。”
虞朝宗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试试看,我能不能把这山门叫开。”
李叱有些担心,他猜测着,黄金甲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把已经到手的大当家位置让回来。
他伸手要了一面盾牌,亲自推着虞朝宗的木轮椅向前,顺着山路到山门外停下,李叱持盾站在虞朝宗身侧。
虞朝宗抬头看向城门上方,缓一口气,积蓄了力量后喊道:“黄金甲何在?”
城墙上,黄金甲听到声音就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发白,他双手扶着城墙边缘探头往下看,仔仔细细的看。
“黄金甲,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虞朝宗大声道:“为何不开山门?”
黄金甲脸色变幻不停,他身边的人已经乱起来,认出来那是大当家,又不只他一个。
黄金甲深知,如果此时不尽快做决断,消息一旦传遍整个队伍,军心必乱。
“弓!”
黄金甲喊了一声。
有人连忙将弓箭递给他。
黄金甲拉弓搭箭,大声喊道:“居然敢找人假冒大哥,赵叙!你试图抢夺山寨,还敢亵渎大哥亡灵,对不起大哥往日恩德,该死!”
一声喊完,那箭脱手而出。
虞朝宗心里长叹一声。
啪!
羽箭被李叱用盾牌挡住。
虞朝宗大声道:“黄金甲,我是不是虞朝宗,难道你看不出来?城墙上的兄弟们,难道你们也看不出来?!”
黄金甲嘶吼道:“这些人亵渎大哥在天之灵,如此无耻,如何能容?放箭,给我放箭!”
那些弓箭手犹豫着,一时之间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黄金甲暴怒,抽刀砍死一人。
杀人后黄金甲大声喊道:“大哥已经在冀州战死了,西篱子亲眼所见,你们难道相信城下这个妖言惑众之人?!”
这话说的本就矛盾,他说城下的人不可信,之前也说过西篱子不可信。
他劈死一人后,抓了弓再次放箭,又被李叱挡住。
城墙上的士兵们最终还是扛不住压力,羽箭一开始零零散散,后来便密集起来。
李叱在有人跟着放箭的时候就护着虞朝宗后撤,等到羽箭密集起来,他们已经退出去很远。
虞朝宗叹道:“其实想到了,也不该试,只是又不死心。”
李叱道:“大哥不用想那么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燕山营山寨,嘴角微微一扬。
“开不开门,这山寨也会拿回来。”
他朝着山下吩咐一声:“换回战甲,让山寨里的人看清楚。”
柳戈一声令下,士兵们将披在战甲军服外的衣服都脱了,城墙上的人看到居然是府兵,一个个脸色大变。
李叱对余九龄说道:“九妹,轮到你上场了。”
余九龄哈哈大笑,催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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