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陆湛扯着衣领和肩膀, 就是觉得这衣服有些别扭。
“嗯。”
气氛实在微妙, 蒋柔想了想, 弯腰摁开电脑主机, 问:“你想要玩游戏吗?”
陆湛摇头说:“我不玩游戏。”他喜欢游戏, 但只对真实刺激的有兴趣, 比如帆板、冲浪、摩托车。其他游戏,也只有斗地主来打发打发时间。
蒋柔又从书柜里给他翻出几本《乌龙院》,递给他,“那你看漫画吗?”
陆湛挺惊讶:“哟,你还看《乌龙院》?”
“以前的时候看。”
陆湛拿起书开始看, 蒋柔也抽出本练习册学习。
蒋柔发现, 在她的房间里, 陆湛是出奇的规矩,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写字桌前的转椅上, 黑发遮住英俊的面孔,翻着书页。
他这幅样子居然有点优雅——蒋柔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真的感觉陆湛有时候像个粗糙的地痞,有时候又有点典雅的少爷气。
“我那么好看?”陆湛笑问。
蒋柔猛的一缩, 将头埋进书本里。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翻书声。没多久,叶莺送来一大盘水果和散装糖, 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果真, 陆湛拆开一颗椰子味的糖, 嘎嘣嘎嘣嚼。甜蜜的糖果味和橙子味混在空气里, 终于有了节日的气息。
房间门一直都没关,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鱼呢?不是让你削成片吗——”
“那你去剥蒜吧,拨完蒜去切葱。”
“好好——”
“你小点声,帆帆好不容易睡过去了!”
蒋柔听着,从书本中抬起头,抿唇笑了下。外面还在絮絮叨叨,她注意到陆湛好像极认真地听,手中的书并没有翻动。
蒋柔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妈上次因为我生病事情不太高兴,她平常很温柔的,现在故意难为我爸。”
陆湛点了点头。
就在蒋柔重新投入去看书时,他淡淡感叹:“真好。”
蒋柔一愣,看向陆湛。
他和上次一般,虽然表情照旧,但眉宇间透出几分极淡的寥落,蒋柔咳嗽一声,不知道问什么,“你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吧,一般除夕可能会回来,有时候会晚,有时候会早。”
“噢,那过年的话,你…嗯,父母也不回来吗?”
蒋柔有些小心地问,但他发现陆湛神色并没有不妥,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她问。
“他们回不来。”
“啊?”
陆湛目光还留恋在乌龙院中,嘴巴里嚼着糖,浑然不在意地说:“我妈妈去世了。”
蒋柔呆住,她是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为陆湛只是父母离婚之类,蒋柔无措地低头翻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陆湛说:“我早就不记得了。”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蒋柔心底像被细密的针刺痛,“我不是故意问的。”
“都说了没关系。”陆湛轻轻地笑了,对上蒋柔的眼睛,“你是还想问我爸吗?”
蒋柔立即摇头,努力隐忍着好奇的表情。
陆湛好像没看见一样,声音平稳,“他还在。”
“噢——”蒋柔松了口气。
陆湛说:“不过他有很多小孩,并不怎么在意我。”他还是那幅无所谓的样子,手中《乌龙院》又翻了一页。
蒋柔一时不能理解,声音柔柔的,透出安慰意味:“怎么会呢。”
陆湛笑嘻嘻地,虽然那笑意不进眼底,“是真的。”
“他们都很优秀,我想他大概都记不太清我吧。”
“不会的。”蒋柔听他这样随意的口吻,只觉得心底柔软一片,离他近一些,安慰道,“你也很优秀的。”
“我?优秀?”陆湛哈哈干笑两声,像是听到一个巨大笑话,他自在许多,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说:“你不都嫌弃我?怎么骂我来着,流氓?混混?嗯?”
“我没有嫌弃你,你只是不应该欺负同学。”蒋柔认真温和地说。
陆湛挑起眉梢。
蒋柔剥了一个小橘子给他,像是安慰,“算了,喏,你吃吧,应该很甜。”
陆湛盯着那橘子看了会,掰开一瓣放嘴里,咧嘴笑了。
剩下的时间,他们无形中亲近不少,一搭一搭聊着些没营养的话,喝着果汁看书,直到叶莺说——“开饭啦。”
两人走进餐厅,桌子上满满一桌子的菜,叶莺还记得陆湛救过蒋柔,待他和蒋海国一样热情。
他们吃着饭,电视里的韩剧又被切换成帆板比赛,气氛热络。 “来,喝点吗?”蒋海国拿起啤酒问,迎上叶莺责怪的目光,讪笑说:“过年嘛,没关系的,而且喝一点就当饮料嘛。”
“小湛,你能喝吧?”
陆湛说:“能。”
蒋柔说:“不能。”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蒋海国目光疑惑。
蒋柔敲敲筷子:“爸,你自己喝就好啦,我们是未成年人。”
“那…好吧。”蒋海国无比失望。
陆湛不想让蒋海国对自己印象减分,瞪了蒋柔一眼。蒋柔并没理会,直到不注意时,她才小声地说:“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
陆湛声音得意:“没事,我酒量很好的。”
“那也喝了很多——在KTV的时候那么多瓶,不健康。”
“原来你一直有看我啊?”陆湛突然心情大好,嘴角敛起笑。
蒋柔说:“谁看你,只是看见了那堆空酒瓶。”
陆湛鼻尖嗬了声,明显不信,他吃了几口菜又想起一事,悄声说:“那个水果我没有吃。我转手喂给于子皓了,我只吃你喂…”
“哎哟!”
蒋柔在凳子下面踹了他一脚,陆湛疼得呲牙,这才意识到叶莺和蒋海国都在盯着他们。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蒋柔莫名紧张,低头吃饭、夹菜。
“在此次省运会帆板青少年组中,来自琴市的小将刘明海是夺冠的热门人选,在最后的一轮冠军轮中,刘明海发挥优异,绕过第二个浮标时,名列第一……”
他们一安静,电视机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晰传来,陆湛一顿,几乎和蒋海国同时看向屏幕。
“这个刘明海蛮厉害的,好像才十五六岁?陆湛,你知道他吧?”
陆湛微皱眉,“知道。”
蒋海国说:“他的教练是我体校很多年前的一个师弟,人挺激进的,弟子们也都很激进,你们要是遇到了一定得注意点。”
陆湛脸上露出一丝嫌恶,蒋柔好奇问:“怎么个激进法了?”
蒋海国没答,拍拍陆湛的肩膀:“是不是马上冬训了?多长时间?这次老高要带你们去哪?”
陆湛听到“高天远”,表情更不好,“葫芦岛,不到一个月吧。”
蒋海国猜到他想什么,说:“高天远他就是那种性子,喜欢给学生们第二次机会,比较——嗯……”蒋海国找着形容词:“比较宽容…软弱?他以前时就那样,不过也挺好的吧,很多学生家长都喜欢这一点。”
陆湛不屑地抿下嘴,没再持续这个话题。
最后,叶莺给陆湛和蒋柔分别盛了一大碗奶香鲫鱼汤,味道又鲜又香,陆湛沉浸在美滋滋的鱼香味中,再顾不得旁的。
*
一顿晚饭吃到八点。
陆湛礼貌地道谢回去后,蒋海国在外面收拾碗筷,嘴里哼着欢愉的小曲儿,叶莺和蒋柔一起去卧室看帆帆。
蒋柔问:“爸爸最近心情不错,对吧?”
“是啊。”叶莺伸手帮帆帆擦着鼻涕,最近蒋帆好像有些感冒,鼻涕、喷嚏不断。
叶莺说:“你爸上次看你比赛的名次,觉得很受鼓舞,虽然你不想再比了,但是你爸觉得他好好训练帆帆的话,帆帆一定会很优秀的。”
蒋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还以为是蒋海国自己想明白了,低下头看着婴儿床中的小姑娘,她稍微壮了一点,但对于三个月的婴儿来说,还是太小了,“帆帆适合吗?”
叶莺清亮眸中泛过一抹忧色,说:“希望帆帆能越长越壮吧。”
蒋柔忍不住了,“爸爸为什么就要一定要我们去练帆板呢?我是说,这是他自己的理想啊。”
“你爸为了家很辛苦的,你也知道呀,他每天都忙得不行,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他总要有个盼头吧。”叶莺虽然前些天对丈夫冷淡,但在孩子前还是维护他的。
“不过他最近心情好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叶莺有些意味深长:“还是因为小湛,你爸很喜欢小湛,他这些天常常跟我念叨着,说是认识了小湛,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比赛那会,人都年轻多了。”
蒋柔突然觉得没那么自然了。
推着婴儿床的手也缓慢了些。
叶莺和蔼说:“我听你爸说小湛家庭条件挺复杂的?他那个舅舅也不是特别称职…”她眼神有丝丝同情,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多来咱们家吃饭,你看他好像没吃过正常饭一样。”
蒋柔不说话。
“噢,对了,你们今天怎么弄成那样的?打架啦?掉海里啦?”
“妈。”蒋柔吸了口气,抬起眼睛。
“嗯?”
“你不会…就是不会……”蒋柔总觉得这种话题很奇怪,但是她知道他们从初中就有,因为“早恋”被请家长,还有家长主动找老师的,“不会担心我们,就是……”
“什么?”叶莺愣了愣,笑容仍然和煦:“哦,早恋吗?你们有吗?”
“没…”这个字不是十分有底气。
叶莺浅浅地笑了,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怎么说呢?我和你爸一直觉得管早恋是很愚蠢的事,听话的孩子反而会造成逆反,不听话的孩子管也管不住呀。而且,妈妈觉得你很成熟,你应该有分寸呀。”
“再说,你们这现在的交往都是很美好很正常的,根本不是恋爱,没什么的,只要别影响学习就好。”
蒋柔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但还是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
“好了,一会问问小湛,他安全到家了吧?早点去睡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蒋柔梗着脖子拉开房门,手心黏腻的汗。
回到卧室,她看见几本《乌龙院》和练习册散在床上,空气里还萦绕着糖果和果汁的甜味。她将书放回书架,虽然蒋帆和父亲的事情让她很心烦,但是总得来说,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还是十分圆满的。
「我到家了,新年快乐!」
蒋柔看见陆湛的短信,心里更是温暖,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
元旦假期过去后,他们好像还没来得及喘气,期末考试就匆匆迎来。
临考前一周的下午,蒋柔拿着陆湛那本封面脏兮兮,但是内里全新的《必修一》,帮他画着重点题型。
“其实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用一点功呢,我听爸爸说你们也是要高考的。”
陆湛身体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椅子前面的两条腿已经抬了起来,晃悠晃悠,整个人懒洋洋的;在他看来成绩完全是无所谓的,只是因为上次事情,陆湛努力让自己显得乖一点。
“考完了就寒假了,咱们就不能每天见面了。”陆湛盯着蒋柔白皙纤细的手指,低落地说。
“嗯,你不是要去冬训吗?”
陆湛说:“是啊,不过我会每天找你,你可不能不理我啊。”
“嗯。”
“你再不理我我就会发火。”
“你脾气可真好啊。”蒋柔想到在KTV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豹子,傲慢又凶狠,声音里透出讥讽。
“是你惹我生气的,放假了你每天都要找我知道么?至少一天一条短信。”
蒋柔说:“知道了。”
陆湛顿时喜上眉梢。
蒋柔将必修一课本还给他,说:“我会把寒假作业按照你的能力圈出该写的,然后分成一天天的计划发给你。这样的话,一天也就四十分钟就够了,你训练也能抽出空。”
陆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并且心如刀割:“这就是你一天一条短信的内容?那这样的话,你每天要给我三条短信,不,至少四条!”
蒋柔:“……”
她觉得无奈又好笑,“你先考试吧,你能进步一个考场,我就给你多发一条。”
蒋柔这句话纯粹玩笑话,但是没想到期末成绩一出来,陆湛考试还真的进步了。
他从第二十三考场进到了第二十一考场,一千名中排到八百多名,蒋柔对此十分惊讶,她特地找来陆湛的试卷看,发现他的物理、地理确实都不错,这也是以前他也不是垫底的原因,只是他太懒了——很多大题都不写,就涂了答题卡。再加上这次他数学还行,明显有提高。
对此,老程都快激动哭了,到处说最后四个考场都没有一班的同学。
“一天六条短信,别担心,我给你充话费。”寒假到来前,陆湛双臂搭在蒋柔桌角的一堆书上,看着女生一脸忧愁,唇角得意又坏坏地翘起,说:“你别这样愁啊,我想想啊,一条作业一条早安一条晚安,剩下三条你就说你今天干了什么,然后问我干了什么,然后…”
蒋柔把他下面垫着的书抽走,低头开始整理书包。
真的是好烦他啊。
“然后说说你开心的事,或者伤心的事,吃了些什么。”
陆湛像个话唠一样叽叽喳喳,手肘撑着下颌,也顾不得同学们震惊的目光,黑眸里满是不舍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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