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老远的润玉就看到邝露提着灯,在璇玑宫的门口徘徊。

    本该在邝露身旁的魇兽发现润玉后,直朝润玉奔来。润玉蹲下身摸了摸魇兽的头,“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润玉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仙侍都退了下去,自己一个人走到邝露的身边,轻声说道:“你在等谁呀。”

    许是今日邝露心情好,见是润玉,也未闪躲,只是笑了笑,道:“我在等我的殿下,他是在这天界布星的夜神,昼伏夜出,我怕他回来只能看到黑漆漆,空荡荡的璇玑宫,我在此处等他回来。”

    润玉的笑僵在了脸上,看着邝露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知说些什么。

    从前他每次离开璇玑宫送他离开的人是邝露,回来第一个迎接他的人是邝露,一直替他守着璇玑宫的人,亦是邝露。

    邝露在这璇玑宫待了一千多年,她从未倦过,从未厌过。

    就算当年让她照看锦觅,她也尽心尽力。从不假手于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为什么当年没有看到。

    如鲠在喉,喉间有些苦涩。

    邝露好似永远都是这副淡淡的模样,不怒,不争,不怨,不妒。

    若她当年想置锦觅于死地,再推脱于他人,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可她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锦觅的事。

    从锦觅到彦佑再到鲤儿,她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地保护。

    润玉垂下头,看着腕间的红线,邝露待人接物永远都是进退有步,当年定是下了十分的决心,才会主动送这红线给她,可他却训斥了她。

    润玉抬起头,苦涩道:“你的殿下真幸福。”可他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邝露坐在台阶上,将灯笼放在一旁,用手撑着脸,望着润玉来时的路,“你是天帝,六界之主,在权利的巅峰。你也很幸福。”

    润玉也不顾地上是否干净,坐在邝露的身旁,“可我喜欢的人,不记得我。”

    邝露转过头,极为认真地为润玉解释道:“我说过了,你不是我夫君。我没有记错。我也没有不记得。我还记得我的殿下。我也记得你是天帝。”

    润玉话头一转,“听说鹤归今日带你出去玩了。”

    到底是还没有完全恢复,润玉一问,邝露便接了话头,自豪道:“对啊,鹤归的真身那么大,坐得下我与玉露。”完全将刚才与润玉的辩解抛到了脑后。从前的邝露哪有这么好糊弄。

    润玉垂眸,“你喜欢鹤归吗。”

    邝露笑道:“喜欢啊。”

    润玉语气中似有些醋意,“我也有真身,我也可以带你与玉露去傲游这九重天。我带着你飞,更威风。”

    邝露若有所思道:“你是天帝,这不妥。”

    “可你并不怕我。”

    邝露反问,“我为何要怕?你长得俊俏,又不是凶神恶煞的恶鬼。”

    润玉穷追不舍道:“那你觉得我与鹤归,谁更好看些?”

    这句话倒时为难住了邝露,论喜欢程度来说,邝露觉得鹤归好看,可要单轮来说,润玉确实要更好看些。

    邝露蹙眉,有些为难。

    见邝露如此模样,润玉一笑,“不为难你了,我带你去布星台看星星。”从台阶上起来,伸手想拉邝露却发现邝露已经自行起身了。

    润玉将一旁的灯笼顺手捞起,跟在邝露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布星台的方向走去。

    许是邝露心情好,话也格外的多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邝露行的慢,润玉也不催,只是默默地跟在邝露身后。

    布星台上星光璀璨,微风徐徐。吹起邝露的衣角。

    润玉看着邝露的背影,眼前的邝露有些不真切。衣袂飘飘,明明是就在眼前,却让他心下生出一种危机,邝露就如同那天上的星辰,他抓不住。

    润玉出声,“邝露。”

    邝露停下脚步,脱口而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润玉不可置信地看着邝露的背影,全身仿佛被电过了一般,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手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轱辘轱辘地滚了开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那是多年前他教她布星时说的话。

    邝露……记得?

    润玉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邝露,生怕错过一点邝露的动作。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从邝露踏上步星台时,便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她不记得这句话,也不记得这声音的人,只是不想听到脑海中再回响,才将它念了出来。

    “殿下,可以排星宿了吗……”

    “商星未落,时辰未到……”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那声音像是有意识一般,邝露弱,它便强,如山谷中的回音,声声震耳。

    邝露咬紧牙关,呼吸变得急促,头痛欲裂,脑子似是有万千声音,由小至大,由远到近。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男声渐落。

    “天帝无道,北辰星寡德失辉,该当如何……”

    邝露睁大眼睛,面目有些狰狞,像是有人要将这些话强灌到她的脑中一样。

    “明正轨,辟歧途,拨乱反正,可另则明主,取而代之。”

    “紫薇守北辰,贪狼破摇光……”

    “这场天地间的豪赌……”

    “可是不适?”润玉伸手想要安抚下邝露的躁动,可邝露动作比她还快,邝露退后几步拉开与润玉的距离,咬牙艰难道:“别碰我……”眼中对润玉尽是戒备。

    “殿下。”

    “邝露。”

    “邝露……”

    邝露循声望去,布星台的那一方一人白衣,负手而立。月光为那人渡了一层淡淡光。

    是那里传来的声音。

    邝露眯了眯眼,望着那人的背影。陌生又熟悉。邝露看着那人清冷的身影,身后向是有一双手,推着她像那身影走去。

    “邝露……”

    “邝露……”

    邝露就像是着了迷一样,缓缓地布星台边走去,润玉顺着邝露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邝露看到了什么?

    布星台周围并未做任何防护,此时的邝露俨然已经失了心智。邝露的脚步没有一丝停留,润玉怕邝露会从布星台掉下去,想去拉邝露的手腕。

    可刚触碰到邝露,邝露避如蛇蝎地缩回手,惊慌道:“别碰我……别碰我……”

    邝露如此表现,就像是在润玉的心头狠狠地戳了一刀。空气中像是带着数千根银针,每呼吸一次,便深深地扎进他的心头。

    邝露的手抓着心口的衣服,好似想将它扯下来一样,口不择言道:“我好难过……我这里好痛……我好难过……”

    “告诉我,是哪里痛好不好。”润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嗓音喑哑,每一个字从他嘴中说出来,都像是在颤抖。

    这不像他,他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谈笑中,杀伐间,他也从未如此慌张失挫过。他的眼中素来只有坚定,执着,和暗藏的威严。

    不知是不是痛极,邝露开始胡言乱语,脚下踉跄,跌坐在地,双手并用地抓着心口的衣服,哑着嗓子,“殿下……殿下……”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从邝露的眼角一滴一滴的流下。

    邝露就坐在布星台边上,今夜风大,衣袂飘飞,邝露的碎发也被吹乱,邝露全然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地。

    邝露情绪不稳,润玉不敢硬来,蹲下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缓缓开口:“乖,过来。来我这里,就不痛了。”

    邝露哭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只是捂着心口处,泣不成声。她在后退……还有几步的距离,她便会掉下去。

    “乖,你要听话,我带你去找你的殿下好不好。”

    邝露摇头,一点一点地在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听话……过来……”润玉的心仿佛是被人放在案板上凌迟,邝露每一下的动作都紧紧纠着润玉的心弦。

    邝露低着头,一边否认,一边缓慢地往后移动着。“你不是殿下……殿下不在这里。不是……”

    润玉早便做好了准备,再邝露坠下的瞬间,身形一动,直朝布星台下而去。

    润玉将不省人事的邝露紧紧抱住,低头吻在邝露额头上,一声接着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到底是悔恨还是愧疚,谁也不曾知晓。

    岐黄仙官说邝露魂魄不稳,还处于容易消散的阶段,润玉怕邝露心生抵触情绪,也不敢在贸然出现。

    润玉刚下朝,便听到消息,神四方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四方夫人来寻玉竹。

    玉竹与邝露话家长,四方无聊便来寻润玉,问问润玉有何感想。

    四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听闻,邝露仙子不记得你了。”

    润玉淡淡道:“嗯。”

    四方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替润玉出谋划策道:“你带她多去只有你们俩知道的地方逛逛,说不定哪天她就想起你了。”

    润玉的手一顿宣纸上边落下了一个黑点,“不必了。”

    四方挑眉,“怎么?要修无情道了?”

    “若记得本座让她难过,本座宁愿她永远不再记起。“他只要邝露平安,只要邝露快乐,邝露爱不爱他,记不记得他。都没有关系。润玉害怕邝露会再想之前一样痛苦。

    邝露从前那样能忍,那夜定是痛极了。那样的痛,一次便够了。

    若邝露想起他的代价是要痛苦,那他宁愿邝露永不再记起他。

    润玉想目前的局面已是皆大欢喜了。玉露有娘亲了,太巳仙人的女儿回来了。

    只是……曾经满心满眼皆是她的姑娘……被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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